蘇乙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
很好的意思就是,當他睡著的時候,除非發出巨大的聲響,否則是吵不醒他的。
這樣的情況在和平年代里,叫做有福氣;但放在朝不保夕的片場世界里,尤其是死亡片場世界里,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蘇乙絕不想在睡夢中被人稀里糊涂割掉腦袋!
所以深知自己睡覺毛病的他早在前幾個世界的時候就刻意開始培養自己睡覺時警惕的習慣。
習慣雖不能一蹴而就,但蘇乙卻用了很多外部強制喚醒的小手段,無論住在哪里,他都會給自己的住所布置一些小陷阱、小機關,確保有個任何風吹草動,自己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吵醒過來。
所以在復興社成員陳恭澍帶著特務們翻進后院的時候,其中一個特務就不小心踩到了蘇乙布置的陷阱里,腳掌被陷阱里的捕獸夾夾得皮開肉綻,頓時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其他特務此刻有的騎在墻頭上,有的走出了花圃,還有的還在墻外。
這一聲慘叫,讓他們心中齊齊一驚,都僵在原地,齊刷刷看了過去。
幾乎于此同時,前院的大門也傳來響亮的鈴鐺聲。
卻是又有一個特務觸碰到了小機關,搖響了鈴鐺。
“強攻!”墻外的陳恭澍黑著臉罵了句,干脆大吼一聲,直接拔出槍來!
房間里,熟睡中的蘇乙在那聲慘叫聲傳來時就驟然驚醒,猛地坐起身來。
兩秒后,他的腦子漸漸從一片混沌中恢復過來,緊跟著前院的響鈴聲就傳來了。
他這才徹底反應過來了,臉色瞬間大變!
他幾乎是一骨碌翻身滾下床來,然后如受驚的兔子般竄到了窗邊的桌子下面,右手一把握住了藏在桌下,早就組裝好的日月乾坤刀,然后左手順勢從桌面子底部掏出一副卷起來的褡褳腰帶,將抖落開來,迅速地綁在自己的腰間。
皮質的褡褳腰帶上別著一圈三寸長的鐵柄小刀,這是蘇乙為自己特制的秘密武器。
不能用熱武器的限制,對于蘇乙來說等于喪失了遠程攻擊的能力,這樣明顯的缺陷和短板,蘇乙不可能視若無睹。
弓箭太大,不便攜帶,所以他花了大把時間練習飛刀,本身天賦加上刻苦努力,他的飛刀技能可謂是卓有成效。
不敢說是例不虛發,但也頗有指哪兒打哪兒的準頭。
綁好了飛刀褡褳腰帶,蘇乙又伸手從桌底的另一邊摸出一把弩來,拿在左手中,然后借著白晃晃的月光警惕注視著門窗位置。
弩也是經蘇乙稍加改造的復合弩,威力極大,這是對蘇乙遠程攻擊能力的補充,更是他應付熱武器的絕對主力。
弩這種東西,即使是在現代社會,也是各國特種部隊的標配,蘇乙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威力極大的遠程冷兵器之王。
他手中的弩弓是三連發,配備九支箭。這樣的弩弓他準備了五把,除了桌子底下,還有四把藏在這棟房子的各處,便于他應付各類緊急情況。
等蘇乙做好了準備工作,前后院的特務已經沖到了屋子跟前。
房門被一腳踹開,蘇乙卻如雕塑般縮在桌子底下一動不動。
門洞大開后居然沒人進來!
踹開門的特務們就站在門外“噼里啪啦”朝里面放了一陣槍,與此同時客廳和臥室的窗戶破碎,有人正從窗戶闖入。
蘇乙依然不動!
門口放槍的人打出了幾十發子彈,然后蜂擁而入。
便在這時蘇乙目光猛地一凝,連續按下按下弩弓扳機。
噗噗噗!
三箭連發,洞穿二人喉嚨,射中一人臉部。
慘叫聲中,蘇乙迅速裝箭。
等兩個被射死的人“噗通”倒地的時候,蘇乙已經重新裝好了箭,對準三人“噗噗噗”發射而出。
這次三箭三命!
“暗器!有暗器!”臉上中箭的特務慘叫著一邊瘋狂到處開槍,一邊往外退。而從窗戶翻進來的幾個特務也急忙對著黑魆魆的屋子里四處開槍。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蘇乙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好處了,子彈根本不會鉆桌子,外面槍林彈雨,蘇乙躲在桌底穩如老狗。
眼看那個臉上中箭的特務就要跨出大門,蘇乙放下弩弓順手抽出一把飛刀,“嗖”地一聲甩了出去。
這一刀正中這特務眉心,這特務當時斃命,仰面就倒,門外兩邊的特務借著月光看到其臉上插著的一支弩箭和一把飛刀,都嚇了個魂飛魄散!
蘇乙殺完那人立刻又迅速裝上弩箭,對準另外一邊從窗戶翻進來的特務們連連射擊,三支弩箭,再次連殺三人!
這三人連哼都來不及,便紛紛“噗通”倒地。
最后剩下的兩人駭得哇哇大叫,四處胡亂開槍,蘇乙扔掉已經耗盡所有箭矢的弩弓一個滾地堂從桌子底下滾了出來,手中日月乾坤刀就勢斜斜往上一送,這一刀從一人咽喉下刺入,從其后腦勺穿出。
蘇乙拔刀借力就勢而起,手中刀斜斜往前一掄。
最后一個進屋的特務剛聽到身后動靜,正下意識回頭。
然后蘇乙這一刀直接劃過了他的咽喉,砍斷了他半個脖子,他的腦袋直接折斷到了他的背后,胸腔里的血從斷頸處狂噴而出。
殺了這人,蘇乙貓腰穿過臥室直奔右廂房而去。
門外的陳恭澍此刻還不知里面情況,驚疑交加下厲聲喝道:“耿良辰!你已經被包圍了,現在投降,我還能饒你一條命!否則…”
蘇乙充耳不聽,他如貍貓般不發出半點聲音,在黑暗的掩護下竄到右廂房里,從窗邊的壁龕里摸出一把弩弓來,然后打開一邊的大衣柜直接鉆了進去。
他當然不是要藏起來,而是從這里可以直接通往后院。
狡兔三窟,蘇乙為自己的準備,又何止“三窟”?
蘇乙從柜子后面鉆出來,就到了后院一堆草垛子里面。
誰能想到,一堆草垛子里面居然是空的?而且可以直接從這里進屋里去?
后院有六個特務悄悄靠近后門,但是他們沒有闖進去,有四人埋伏在后門兩邊,似乎只等蘇乙跑出來,便立刻用槍制住蘇乙,然后將他控制住。
還有兩個特務正在四處搜尋,有一人就在草垛子附近。
蘇乙從草垛子縫隙中一眼掃過,腦海中迅速制定出合適的戰術。
他悄然從草垛中探出弩弓,對準另一邊搜尋的那個特務,看準時機毅然扣動了扳機。
那邊的特務應聲倒地。
這動靜頓時嚇了其他人一跳,所有人齊齊向那邊看去。
噗噗!
蘇乙借此時機連發兩弩,又干掉了后門外的兩個人。
然后他收起弩蹲在了地上,開始迅速裝箭。
砰砰砰砰…
“啊啊啊…”
“出來!”
“敵襲!敵襲!他在這里啊!”
幸存的三個特務毫無意外都徹底崩潰了,黑暗中,三個同伴就在他們身邊倒下死去,而敵人就像是個幽靈,藏在他們看不到的黑暗里。
這種未知的恐懼,這種隨時會死亡的威脅,讓他們難以承受。
三人到處亂開槍,希望能逼出藏在暗中的蘇乙,但慌亂中他們竟不小心打死了在草垛旁邊搜索的那個特務。
而蘇乙卻蹲在草垛里,任他們開槍也毫發無損。
很快蘇乙裝好了第二輪弩箭,扣動兩下扳機,輕輕松松解決了這兩個已經崩潰的敵人。
做完這些后他立刻一邊裝第三輪弩箭,一邊從草垛中撤回右廂房來。
前院。
喊完話的陳恭澍凝神傾聽,但黑魆魆的屋子里卻沒有半點動靜傳來。
屋子里什么情況,他們一概不清楚,他們不敢貿然開槍,即使帶著手雷,也不敢貿然使用,生怕傷及到自己人。
他們正糾結時,后院的槍聲和那幾個特務崩潰的大喊聲傳來。
陳恭澍臉色大變,急促吼道:“后院!他要跑,快,沖進去!”
說罷一馬當先往屋里跑來。
為防萬一,他進來之前還是沖屋里開了幾槍,視線迅速一掃,只見屋內橫七豎八躺著一地尸體,黑魆魆也看不清誰是誰。
陳恭澍眼皮子直跳,只覺頭皮發麻,卻仍咬牙往后院沖去。
他身后還跟著四個人,五人剛經過右廂房門口時,蘇乙便如幽靈一般從里面殺了出來。
他手中日月乾坤刀往前一送、頓時直接削掉了兩個人的腦袋。
他欺身到了跟前用另一邊的刀尖一劃,再次割斷了一個人的咽喉。
直到這時剩下的陳恭澍和另一個特務才反應過來。
但不等他們做出任何動作,蘇乙單手握住刀柄猛地向前進步斜斜上撩,最后那個特務凄厲慘叫著,被開腸破肚,腸子內臟稀里嘩啦流了一地。
最后被蘇乙一刀劃過咽喉,讓他的慘叫戛然而止。
咻!咻!
手中弩箭再次發射。這次蘇乙沒有打要害,兩只弩箭齊齊沒入陳恭澍的胸口處,讓陳恭澍忍不住踉蹌后退兩步。
蘇乙翻轉手腕舞動手中武器,一刀斬斷了陳恭澍握槍的右手,然后另一邊的刀尖順勢抵在陳恭澍的咽喉上。
劇痛之下,陳恭澍慘叫著就要倒地翻滾,卻被蘇乙的刀尖逼住,刀刃深深嵌進其下巴里,讓他不敢下潛,不敢有任何動作,只是痛得渾身劇顫,涕淚皆下,凄厲無比地慘叫著。
“要命就閉嘴!”蘇乙厲聲喝道。
“嗚…嗚…”陳恭澍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捂住嘴,發出嗚嗚的叫聲,眼珠瞪得渾圓,寫滿驚恐。
蘇乙警惕四下環視,最后目光重新落在陳恭澍的臉上,冷冷問道:“你是誰的人?叫什么名字?”
“復、復興社特務處行動二組組長陳恭澍!”陳恭澍強忍鉆心痛楚哆嗦著說出自己身份,“對不起,我也是奉命行事…”
復興社的?
蘇乙怔住。
這個答案,是他沒想到的。
他以為是三同會的,也許是青幫的人,就連洪幫他都有懷疑,但唯獨沒想到,夜襲他的人居然是復興社的。
而且陳恭澍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如果沒有他,這個陳恭澍,還有北平站的王天木、白世雄三人,會在鄭介民的指揮下,在半年后去六國飯店刺殺張敬堯。
是鄭介民的報復?
不,應該不會,鄭介民已經在這場政治斗爭中失敗了,他沒必要搞出這么大動靜來,就為了殺一個耿良辰。
所以——
是復興社的更高層?
這一刻蘇乙腦海中念頭百轉,心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應該是出事了。
“騰杰派你來的?還是戴春風派你來的?”蘇乙看著陳恭澍,繼續追問道。
“是戴處長!”陳恭澍額頭冷汗淋漓,渾身抖得厲害,“耿爺,我們沒想殺你,只想抓你,逼劉海清現身!”
這句話里的信息量就大了!
蘇乙臉色急變,喝問道:“劉海清怎么了?”
“我不知道…”陳恭澍咬牙面目扭曲道,“戴處長的命令是——秘密處理!”
秘密處理!
意思是只要抓到劉海清,可以不經審判,直接干掉!
蘇乙內心巨震,饒是他一向自負,覺得自己是智慧型選手,但這一刻他還是一頭霧水。
他不明白,明明是立了要升官發財的大功勞,為什么一覺醒來,就落到了要被秘密處置的下場?
“耿爺,我快不行了,送我去醫院,求你了,送我去醫院!”陳恭澍哀求起來,“我寧愿死在戰場上,我不甘心死在您手里,我不甘心啊…”
蘇乙停止紛亂思緒,目光落在渾身顫抖不止的陳恭澍身上。
他知道,這個人日后為抗戰立下了赫赫功勞。
毒殺石友三、制裁殷汝耕、襲擊王克敏、槍殺張嘯林、刀劈傅筱庵、殺赤木親之,還有其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河內刺殺汪精衛的事件。
陳恭澍被譽為軍統第一殺手,絕非浪得虛名,可以說,這是個民族英雄。
可如今,他被蘇乙砍斷了右手,他一腔熱血還未灑在這片土地上,就即將為了一場政治陰謀,而提前凋落。
蘇乙有那么一瞬間地猶豫,但很快他的眼神就變得冷漠起來。
“對不起,你惹錯了人!”
刀尖深深沒入血肉,陳恭澍不甘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