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北境人說的,大雪一旦開始,整個冬天都不會有幾個好天氣。
城堡外,雪花一陣一陣被風卷起,間或有幾片從窗戶的縫隙里飛進來,但很快,就被炭火散發出的熱氣擁抱住,在空中化為看不見的細小水珠。
羅林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一片雪花在融化之前奮力的落在了上面,瞬間的冰冷很快就被身體的溫度抵消,讓他的手指只能感到一絲濕潤。
“事實上,四國之中,漁夫王國才是最脆弱的一個,”班森看到羅林的注意力被雪花吸引過去,不由得提高了一下聲調。
“是因為他們都住在島上,過于分散嗎?”羅林回過頭看了一眼班森,自從這位鴉棲堡大學士來到鐵泥城后,幾乎每天晚上,羅林都會和他討論關于整個大陸,關于四國的歷史或者異聞。
班森豐富的見識和博學的知識也不愧于其學士的頭銜,兩人往往探討到深夜,直到口干舌燥,困意來襲才停止。
班森雖然對于羅林變化地如此之多感到詫異,但他也相當樂意,大路上的貴族都不太對歷史感興趣,他們之所以雇傭學士僅僅是為了使用這些博學者聰明的腦袋,至于學士們引以為傲的滿腹經綸,對于貴族們來說,則和路邊的爛泥沒有什么區別。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的一點是因為他們每年要花費很多精力去抵御來自夏日之海的眾多海怪,”班森補充道。
“這個世界有海怪?”羅林有些驚奇,海怪在他印象里總是一些出現在故事里的生物。
“抱歉,羅林大人,我也沒有見過那些東西,不過大量的典籍都對其有過記載,但描述都模糊不清,漁夫王國似乎也并不太愿意讓海怪的消息擴散出去,”班森搖搖頭,他雖然很了解漁夫王國,但并沒有親自去過那片土地。
“那星墜王國呢?”羅林想起了在巨象谷房間的穹頂地圖上所見的那顆流星圖案。
“那是個神秘的地方,”班森的眼神里忽然露出一絲向往的神色:“無盡的山脈,云朵上的高原,星墜王國是四國之中最古老的一個,自黎明紀元以來,他們就一直統治著北方的綿延山脈,永恒屏障就是那些山脈的一個分支。”
班森把身子往壁爐旁邊靠了靠,繼續道:“魔法議會的所在地,萬靈塔,就矗立在那片高原的中心,一座刺入云層的高塔,大陸的最高建筑,由眾神一起建造。”
“你相信有神靈嗎?”羅林忽然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班森的表情有些僵住,他并非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多年以來,班森每多看一本書,每多走過一個地方,就會多問自己一句,這個世界真的有神靈嗎?如果有的話,為什么無數虔誠的窮人會餓死在路邊,眾多作惡的歹徒卻會逍遙法外。
但這是第一次,有外人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班森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說出這四個字了,自從他成為學士后,幾乎很少有問題能讓他感到如此乏力。
羅林沒有說話,他原本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當他在巨象谷里看到無數亡靈齊刷刷地從身邊走過后,以前的世界觀就崩塌了。
房間里忽然陷入了久違的寂靜。
城堡的屋頂上,莉莉安趴在屋角邊,雖然大雪彌漫,氣溫寒冷,但她依然堅定地在執行自己的任務,經過無數嚴苛的訓練,寒冷對于鴉羽密探來說不算什么。
“會有神靈嗎?”兩人的對話讓莉莉安也沉思起來,她在心底這樣問著自己,忽然,眼角有一道黑影閃過,莉莉安迅速彎起腰,弓著身子,將自己腦袋垂在空中。
城堡的下方,一個消瘦的男子正側著身子爬上了城堡的窗戶,他顯然不是一個新手,身法嫻熟,所選的位置也正好避開了守衛的視線,大雪天里,如果不是莉莉安躲在屋頂上,從下面,根本無法觀察到對方的身影。
“是那個白天來的瑞肯身后的侍從,”莉莉安很快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白天里,會議大廳所發生的一切也沒有逃過在莉莉安的眼睛。
房間里,壁爐里的火焰漸漸變弱了一些,班森彎起腰,撿起幾塊木炭扔了進去,然后打破了沉默:“羅林大人,我們終究只是凡人,探討這些問題事實上也沒有什么意義,大陸上的神靈眾多,各國的信仰也都雜亂不堪,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也可以講一講。”
“比如?”羅林對于這個也很感興趣。
“比如我們河谷王國,一千年前,在凱里家族征服這片土地前,河谷灣,南境,以及西部海灣的人民信仰著許多舊神,他們或是河流之神,或是山谷之神,或是豐收之神,但自從凱里家族建立了這個王國后,就下令將六芒星作為王國的唯一信仰。”
“六芒星實際上代表著六位季節之神,他們分別是春,夏,長夏,秋,冬,長冬,這六位神靈各自占據一角,組成六芒星。”
“而其他王國,則依然遵從黎明紀元以來的習慣,信仰著眾多的舊神,比如北境,他們信奉著寒風之神,而漁夫王國則信仰海洋之神,至于與我們比鄰的沙暴王國,他們的信仰則比較單一,他們信仰…”
“太陽神!”
這三個字不是從班森口里說出來的,而是從羅林背后傳來。
一柄短劍不知道什么時候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鋒利的劍刃透過皮膚,傳來一絲絲徹骨的冰涼感。
羅林沒有扭頭去看,但在壁爐火光的照耀下,他可以看見一個瘦長的影子在他身后微微晃動。
“你是誰?”羅林盡量讓自己放松。
阿隆站在羅林身后,但卻沒有再在說話,他搭在羅林肩膀上的短劍用力一撥,就要劃過羅林的脖子,但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有東西從屋頂掉下來,一只匕首擋在了劍刃前進的路上。
羅林感到身子一沉,一個渾身黑衣的人倒懸在他身前,她的腳腕用絲線連接著屋頂,手中的匕首正好抵住阿隆的短劍,而臉頰幾乎要貼到羅林臉上。
千鈞一發之際,羅林甚至能感到雙方的鼻尖輕輕碰了一下,是個女人,這是羅林被推開前心中唯一冒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