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大雪的夜晚,美麗總是多過寂寥的,白茫茫的積雪給鐵泥城蒙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衣,在夜色中,微弱的天光照映在上面,閃閃發光。
城市西面的街道上,十幾輛馬車排成一列,擠滿了街道,幾十個人正在將一只只箱子往馬車上裝。
“雷蒙德大人確定不走嗎?”馬車中,有一個胖子伸出頭來,在鐵泥城這種食不果腹的地方能有這種體格的只有本地的貴族。
“我已經派人問過好幾次了,回復都是不走,不知道雷蒙德大人吃錯了什么藥,”馬車旁邊,一個帶著帽子的高個子搖搖頭回答道,他和胖子一樣都是鐵泥城的本地貴族。
一般來講,冬天一到,他們這些人就會帶上財物,離開鐵泥城,去到雷蒙德的蘑菇溶洞里躲避戰爭,而這幾年來,雷蒙德都會和他們一起離開,但今年,事情卻有些反常,一向行事謹慎的雷蒙德忽然告訴他們要留在鐵泥城。
“難道雷蒙德大人準備相信那個新來的古怪領主能守住鐵泥城?真是天真,憑借幾個新招的娃娃兵就能擋住北境人嗎,”胖子臉上露出一絲譏笑:“算了,他不走,我們自己走吧,希望明年春天回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雷蒙德和那位羅林大人的尸骨。”
胖子說完,擺擺手,有些發困地打了個哈欠,隨后將腦袋縮回了馬車里。
馬車旁邊,戴帽子的高個子卻看起來不像胖子那么樂觀,雖然他們已經很熟悉通往蘑菇溶洞的路線,但沒有了雷蒙德的那些騎兵的保護,在荒原上,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的話,又該如何應對呢?
高個子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由得也抱怨起雷蒙德不信守承諾,他們花了不少錢給雷蒙德,還讓他當上了鐵泥城的首席騎士,甚至雷蒙德手下的那些騎兵都是這些貴族在供養,但現在,對方說不走就不走了,這讓這些貴族不但很被動,而且也沒有面子。
站在地上沉思了一會兒,等到所有東西都搬上馬車后,高個子搖搖頭,也坐了進去,雖然沒有了雷蒙德的保護,但無論如何,戰爭還是要躲避的,至于危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積雪中,車夫揮動馬鞭,十幾輛馬車慢悠悠地從鐵泥城穿行出去,一路朝著東面離開了。
………
鐵泥城北面,靠近冰眼河,巴德帶著四五個騎兵正緩緩走在雪地上執行巡視工作,今天下午巴德已經查看過冰眼河的結冰情況,因為大雪的緣故,原本預計要兩三天才會凍結的河水已經開始緩緩結冰,等到晚上時,巴德又試了一下,雖然冰層還不是很厚,但已經可以讓單人小心翼翼的踏過了。
這對鐵泥城來說不是什么好事,依照這樣的趨勢,等到明天早上,冰層的厚度就可以支撐北境人的軍隊過河了。
呼~~~
巴德吐了口氣,神色有些擔憂,寒冷的夜中,只要一張嘴,濕氣就會變成白霧。
“你們幾個,去東面看一看,再探一探冰層,”巴德對著身后幾名手下吩咐了一下,今天晚上,出來的人手不是很多,他們需要分頭行動。
“是,大人,”兩名騎兵點點頭,便準備朝東面而去。
就在這時,巴德身邊另一名騎兵忽然停了下來,指著北方喊道:“大人,你看,那是?”
巴德轉過身,看向北方,昏暗的夜晚,潔白的地平線上,在冰眼河的北面,忽然出現了一團團火光,這些火光在黑暗中中搖晃,緊接著,遠方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和嘈雜的腳步聲。
巴德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半刻鐘后,等到火光布滿了冰眼河的北岸時,巴德才反應過來,那是北境人的軍隊。
“快,把信號彈和弓箭給我,”巴德從馬上翻下來,聲音急促。
身旁,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感,巴德將信號彈點燃,綁在箭矢上,拿起弓箭,奮力拉開。
嗖的一聲,用火藥和金屬制成的信號彈被箭矢送上天空。
砰~~~
信號彈在空中爆開,紅色的閃光像一道爆開的流星,劃破了陰沉的天空。
而在鐵泥城這邊,一直守在新建成的城防塔上的士兵在看到遠處爆開的信號彈后,立即吹響了近一米長的號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連續不斷地響了十聲才停下,十聲,在鐵泥城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北境人來了。
………
正在熟睡中的城市漸漸動了起來。
新兵訓練場里,奇克和阿熊在嘈雜中醒來,兩人睜著惺忪的睡眼看著周圍,所有人都在快速地套上盔甲。
北面的城門處,剛剛快馬加鞭從礦洞處趕回來的羅夫特撣了撣身上的積雪,看了一眼北方那片由火把組成的海洋,然后極速奔向了城中。
城堡下方的第一層中,艾倫久違地穿上了自己的盔甲,他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自從來到鐵泥城擔任執政官后,身體已經有些發福了,這副當初在永恒屏障打造的盔甲穿在身上也有些發緊。
艾倫將腰帶松了松,整理了一下衣領,兩個月前,在羅林領主還沒有來之時,艾倫原本的打算是準備將這身盔甲賣掉,用換來的錢從永恒屏障的那些大人手里買一份南方的閑職,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現在,艾倫已經打消了這個想法,或許是因為羅林處決了雷瑟家族的騎士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這位新來的羅林子爵讓艾倫重新找到了當年剛剛加入永恒屏障守軍時的那種雄心壯志。
是啊,那個曾經會在半夜拿著長矛站在方尖堡壘頂部替同伴守夜的士兵,那個拿著重劍沖向敵陣,毫不畏懼的騎士,那個曾經滿身熱血的艾倫·維克是什么時候離自己遠去的呢?
艾倫摸了摸自己的已經不再年輕的臉龐,他已經不記得了,但這也不重要了,時光雖然讓自己的身體不再如從前半健碩,但艾倫現在知道了,那團熱血的火焰從未熄滅,炙熱的火種一直留在自己心中。
是時候喚醒它了,艾倫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后帶上了頭盔,離開了房間。
城堡最高層,羅林一口悶完了手中的鹿血酒,這些從永恒屏障送來的淡紅色酒液不知道使用什么釀制的,有一種獨特的腥味。
羅林抹了抹嘴,他感到肚子里升起了一團火焰。
“走吧,沃爾夫,暴風雪來了,”羅林拿起桌子上的長劍,掛在了腰間。
“徽記,大人,”沃爾夫拿起一只烏鴉徽章遞給羅林,這是羅林的家族徽記,在河谷王國,迎戰前,戴上家族徽記是一項傳統,表示為家族榮譽而戰。
“這一次,不是為我,也不是為菲斯特家族,是為鐵泥城而戰,”羅林接過自己的家族徽記,卻將它扔在了桌子上,沃爾夫先是一愣,隨后感到心中一陣澎湃,跟在羅林身后,跨出了城堡。
戰鼓已經擂動,鐵泥城保衛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