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維爾打斷了:“知道。”
她又不傻。
可他不是別人,他們青梅竹馬這么多年交情,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或許朋友都沒得做。
江維爾想了很久的措辭,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很難開口,她甚至不太敢看他:“我一直當你是弟弟。”
薛冰雪固執地追著她的目光:“我只比你小了一天。”不對,他精確地糾正,“是半天。”
不是誰大誰小的問題。
江維爾抬頭看他:“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揍你嗎?”
她連喬南楚都踹,可她從來不打他。
她說:“因為你乖啊,我下不去手。”
他太乖了,像是從象牙塔里誤跑出來的小王子,她這個小魔女都不忍心對他使壞。
“因為我太乖了,所以你不把我當成年男人看,是這樣嗎?”他臉上的表情,江維爾從來沒見過,眼神灼熱,而且逼人,“那你錯了,我都是裝出來的。”
說完他便俯身,壓著她的唇咬了一口,再退開一些,隔著很近的距離看她。
“冰雪,你——”
他又湊過去,把她罵人的話全堵上了。
江維爾:“…”
這家伙,誰給教壞了?
她一把推開他,抬起腳就踹他小腿上了,又羞又惱:“薛冰雪,你討打是吧!”
這一腳,踹得不輕。
薛冰雪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羞的,臉通紅,可嘴角是彎著的:“以后想打我就打吧,我想親你了也會親。”
江維爾:“…”
不僅被教壞了,還學會耍無賴了。
她擦了一把嘴,氣呼呼地罵:“滾!”
他像只偷腥的貓,眉眼里全是愉悅,不再惹她了:“那我滾了。”他就走了幾步,回頭,紅著臉看她,“雖然你知道,但還是要說一次。”
他說:“維爾,我喜歡你,很久了。”
江維爾煩躁地抓了一把短發,扭頭就跑回屋里了。
暗中,偷聽的周某人:“大薛先生好厲害啊!”
江織坐主駕駛,不太聽得了他夸別人:“厲害什么?”
“他喜歡了維爾很久。”
這就厲害了?
江織勝負欲被激出來了:“我也喜歡了你很久。”并且,強調,“我還喜歡了你兩次。”
周徐紡聽完,先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頭一甩,惱人了:“大豬蹄子。”
江織:“…”
誰教的,這詞?
他捏著她下巴,把她臉轉過來:“我怎么了?”
她甩開下巴,氣鼓鼓:“你移情別戀了,你不喜歡駱三,喜歡我了!”
他好笑:“不都是你啊。”
她鉆空子去了,鉆到了死胡同里:“你喜歡我的時候還不知道我是駱三。”她哼哼,“大豬蹄子!”
他還笑:“你跟自己吃什么醋。”
就吃醋,就不理他。
周徐紡以前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她不喜歡小題大做,不喜歡無理取鬧,是江織,是他教她笑,教她鬧。
有句話這樣說的,被偏愛的總會嬌縱些,因為有人慣,鬧一鬧,也有人哄。
“紡寶,你不可以這樣鉆空子。”她不轉頭,他便看著車窗上她的影子,“因為你和駱三是一個人,我才在你手里栽了兩次。”
若無駱三,哪來的周徐紡,哪會情動。
他伸手,戳了戳玻璃上倒映出來的女孩子的臉:“你信不信啊?你要是變個樣子,或者變個性別,我還會栽你手里。”
映在玻璃窗的人兒,笑了。
她轉過臉去,一雙丹鳳眼笑成了兩個彎月:“這么喜歡我呀?”
江織說:“是啊。”
她一把抱住他,滿心歡喜。
傻子。
她跟以前一樣,是個容易滿足、又好哄的小傻子。
九點半,江川把客人送出了江宅。
許泊之的車停留在宅子院子外邊,口袋里的手機振了好一會兒,他等上了車,才接聽。
“許總,駱青和已經著手在查了。”
許泊之只有一只眼睛可視,鮮少會自己開車,主駕駛的司機一言不發,車里只有許泊之的聲音:“給她指個路。”
“知道了。”
許泊之掛了電話,報了個地址,隨后車便調了個方向,開出了江家。
是酒吧的名字,正是夜生活剛開始的點兒,酒吧里燈紅酒綠,DJ樂震耳欲聾,舞池里穿著火辣的夜場女王在扭擺搖曳。
一眾人在狂歡,或是作樂,或是獵艷。
駱青和搖著杯中的酒,一人獨坐吧臺,點了一根煙。
“一個人?”
男人手已經搭到她肩上來了。
她瞧了一眼那只手:“拿開。”吐了個煙圈,她才抬頭,唇紅眼媚,“手。”
在歡場里撒網的男人,她見多了,眼前這個,是下下等。
男人拿開手,換了個姿勢,手肘支在吧臺上:“一個人多沒意思,我請你啊。”說著,他直接在她旁邊坐下了,點了一杯酒,雙手擱在吧臺,腕上的手表露出來。
手表的時針上有鉆,舞池里的鐳射燈一照,便閃著光。
駱青和瞧了眼那手表:“你手上這玩意,值多少?”
男人撥弄了一下表帶:“不值錢,就幾百來萬吧。”
她笑。
“笑什么?”
笑他愚蠢啊,她說:“假的。”
被戳穿了,男人惱火:“你懂?”
駱青和抽了一口煙,頭上的變色燈忽明忽暗,她眼里紅的綠的光若隱若現,聲調懶洋洋的:“比你懂點。”目光又掠過去一眼,她笑,“還是低仿呢,真掉價。”
男人顏面掃地,惱羞成怒了,酒杯一摔:“倒胃口的娘兒們!”罵罵咧咧地走了。
駱青和嗤笑。
呵,男人啊。
這時,一只手表放在吧臺上:“這個呢,高仿低仿?”
駱青和尋著那只手望過去,他燈光絢爛,把人目光閃得迷離:“你很面熟,帝都哪家的?”
眼前這個,西裝革履,人模人樣。
他坐下,點了一杯最烈的香檳:“許家。”
許家,三十多歲,眼睛有問題,那便只有一人了:“許老五?”分明沒見過,怎么如此面熟。
許泊之伸出手:“幸會,駱小姐。”
駱青和沒有伸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認得我?”
“認得。”許泊之收手,動不了的左眼剛好朝著她的方向,他把手表撿起來,戴上,“留意你很久了。”
這眼睛,真難看。
若論眼睛,還是數江織的好看。
駱青和把煙頭扔在了紅酒杯里,三兩縷煙冒出來,轉瞬散去,她晃了晃杯子,放下:“為什么留意我?”
“一個成年男性,留意一個成年女性,”他語氣里,挑逗的意味很濃,“還需要為什么?”
膽兒不小啊。駱青和笑:“對我有興趣?”
許泊之笑而不語。
駱青和嗤笑,并不掩飾她的輕蔑:“我沒興趣。”她起身,走了。
許泊之坐著,側身在看她,那個角度,左眼里一片眼白,在忽明忽暗的燈光里,瘆得人心慌。
還是這么心高氣傲呢。
“你是誰?”
突然走近花房的少女抱著手,目光高傲。
十九歲的駱青和,出落得亭亭玉立,身上穿著昂貴又大方的裙子,花架旁的年輕男孩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了頭,畏手畏腳地往后挪。
少女氣場很強:“誰讓你到這兒來的?”
他不敢抬頭,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洗得發黃的T恤:“我、我、我…”
‘我’了老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
“你結巴?”
他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
她很不耐煩了:“那你是誰啊?”
駱家的園藝師這時候進來了:“大小姐,他是我新收的學徒。”
園藝師姓彭,大家都管他叫彭師傅。
彭師傅新收了個學徒,叫阿斌。
少女打量了那新學徒幾眼:“看著有點笨。”
彭師傅也忙說是。
“那盆蘭花,是我母親最喜歡的,”她吩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男孩,“你要好好照料。”
他點頭,點完頭立馬就把頭低下了。
等少女走了,他才抬頭,伸著脖子看門外。
“看什么?”彭師傅說,“那是駱家的大小姐,平時見了要放規矩點。”
“哦。”
是大小姐啊,怪不得那樣明艷。
西部監獄。
七點,是服刑人員洗澡的時間,十分鐘一波,按順序來。
彭先知是最后一波,他還沒洗完,與他同房的犯人就都已經收拾完出去了,他剛關掉水,就聽見了腳步聲。
是五六個后背有紋身的人,光著膀子走過來,最前面那個胸口有條手指長的傷疤,是他們的頭兒:“彭先知是吧?”
彭先知迅速把衣服套上,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什么人?”
那幾人的頭兒使了個眼色,四五個男人便圍上來了。
彭先知大驚失色,連忙后退,目光四處搜尋,卻沒發現一個人:“你們要干什么?”
傷疤男挑挑眉,流里流氣:“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啊?”
幾人越逼越近。
彭先知已經退到了墻角,他虛張聲勢地喊:“是誰指使你們的?”
傷疤男扯扯嘴:“那就要看你得罪誰咯。”他把毛巾繞著拳頭纏了兩圈,“兄弟們,速戰速決。”
彭先知立馬大喊:“劉管教!”
“劉管教!”
“劉——”
他被一拳打中了肚子,痛得癱倒在了地上。
那幾個男人并不打算收手,把他拽起來,摁在墻上,另外幾人掄了拳頭就過來。
剛好,哨聲響了。
負責彭先知那間牢房的劉管教進來了,大喝了聲:“干什么呢?!”他抽出警棍,“都把手給我抱頭上去。”上前他就踹了一個人,“全部給我靠邊站!”
那幾個小混混看了傷疤男一眼,才抱頭蹲下。
彭先知腿一軟坐在了地上,他魂不附體似的,嘴里喋喋不休:“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給我住單間,有人要殺我!”
這不是第一次了。
昨天在木工廠,也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次日早上九點,駱家書房。
“不是讓你悄無聲息地解決嗎。”駱懷雨沖著手機那頭的人大發雷霆,“誰叫你打草驚蛇了?”
對方是他在西部監獄的眼線。
“不是我做的。”他在電話里解釋,“我的人還沒有動過手。”
駱懷雨質問:“那是誰?”
對方支支吾吾了好一陣:“還沒查到。”
“沒用的東西!”
駱懷雨掛了電話,仍怒不可遏。
一旁站著的陳立一聲不吭,偷偷把手伸進褲子口袋里,不動聲色地將正在通電中的手機摁斷了。
“嘟嘟嘟嘟嘟嘟…”
周徐紡也把開了免提的手機放下了,江織就在她旁邊坐著,也聽到了駱懷雨的話,她問他:“是駱青和干的嗎?”
駱青和應該很想殺人滅口。
“不是她。”江織說,“駱青和還不敢動彭先知,她怕被反咬,而且她的手還沒那么長,伸不到西部監獄去。”
也不可能是駱常德,駱常德應該會拉攏彭先知才對。
周徐紡猜不到了:“那是誰啊?”
江織:“我。”
周徐紡:“?!”她被嚇了一跳,語氣很嚴肅了,耳提面命地跟他說,“江織,你不要干違法的事。”
雖然彭先知是兇手,但周徐紡不想江織走歪門邪道,萬一被抓去坐牢了,她會忍不住去劫獄…
江織摸摸她還在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子:“不是真要拿他怎么樣。”他耐心同她解釋,“彭中明已經死了,彭先知會先自保,而不是報仇,不嚇唬嚇唬他,他不會聽話的。”
哦,只是嚇唬啊。
周徐紡松了一口氣。
江織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振動了,來電顯示只有一個字——劉。
是西部監獄的劉管教:“江少,彭先知想見您一面。”
江織嗯了一聲。
還是得嚇唬,這不,聽話了。
下午兩點,西部監獄。
彭先知戴著手銬進了會面室,他臉色憔悴,眼睛浮腫。
江織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電話。
彭先知坐下,隔著一層玻璃看了江織一眼,然后把電話放到耳邊,懶懶散散的聲音傳進耳朵里:“想清楚了?”
彭先知先問他:“我的命,你保不保得住?”
他的兒子死了,他與駱家就交了惡,他們要卸磨殺驢,即便在這監獄里,他也不能安枕。
江織一直在等,等他松口。
“要是我都保不了你,那這帝都就沒人能救你了。”他胸有成竹,似乎事情全在他股掌之間。
彭先知思忖了很久,妥協了:“你要我做什么?”
江織收了伸在外面的腿,坐直:“三件事。”
“說。”
他問:“除了駱青和,兇手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