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側妃有了身子?”
王氏側目,看著程曦沉聲道:
“此話無憑無據,可不能亂說。”
程曦嬉皮笑臉道:
“我何曾說過她有了身子?只是說她神色憔悴,聞不得腥味兒,還去湖邊嘔了一回而已。”
王氏語噎,不由瞪了她一眼。
…這話里話外不就是那個意思么?
聯系萬家一出孝期便急著將萬舜卿抬入寧王府,以及中秋宴萬妃的態度,程曦的猜測很可能就是真的。
王氏微微皺眉。
倘若章澤當真與萬舜卿在孝期行此荒唐之事,言官們怕不得炸翻了鍋?
這等損及寧王名聲之事,萬家與萬妃竟都選擇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
王氏想不透其中關鍵——并非她心狠,但依著常理,萬舜卿這個孩子怎么都不該留下。
寧王謀位,論根基不如楚王,論人脈如今又不及梁王,唯常年在外的名聲形象倒是勝于二王之上。倘若他連名聲都毀了,還拿什么來爭?
萬蔚與萬妃到底在想什么?
王氏將這個疑問私下同程原恩說了,程原恩立時便想到了“長幼有序”上。
萬蔚若想的足夠遠,那他留下萬舜卿這一胎的動機便不言而喻。王妃與寧王如今得罪不起萬家,哪怕知道萬蔚的私心也只得裝作不知,還要將萬舜卿給供起來。
他沉吟片刻,搖頭道:
“此事雖失體,但要遮掩過去卻也不難,待孩子落地推個早產的說辭便是了。”
否則萬蔚也不會冒這么大風險保下萬舜卿。
王氏不由看了丈夫一眼。
程原恩平日在朝堂上行慣了陽謀,卻忘了有些事是不必正大光明去做的。
“倘若有法子能證實萬側妃入府前便有了身孕呢?”
程原恩一怔。
寧王失德,這對梁王自然是有利的事。
“你有法子?”程原恩頓了頓,“…莫要行卑險之舉,不值當。”
他知道有些后宅陰私的手段極為劣毒,不希望王氏為了幫自己而做出有愧于心的事來。
王氏聞言失笑,睨了他一眼道:
“哪里需要我去做?巴巴盯著寧王府的人可多了去了。”
程曦說蘇皇后身邊的女官也看到了萬舜卿失態模樣,保不準蘇皇后此刻已經想著要怎么出手了。
程原恩也想到了蘇皇后,還有那個時常蟄伏暗處卻出手毒辣的陳德妃。
他不再理會此事,只同王氏道:
“朝堂之事我自會處理,你辛苦些將家中管好、把小九的婚事辦妥便是。”
王氏經他說起,便想起另一事來。
“上回不是同你說起過江南容家嗎?”
程原恩想起來了。
王氏對容潛母親的身份有些好奇,便讓項善家的去打聽江南容家。
“如何?”
“聽說就是普通的江南富戶,祖上有些產業傳下來,到了容氏那一輩,族中子弟出了幾個秀才與小吏。原本蘇家入京受爵后,容家也跟著風光過一陣,后來容氏早逝,容家又分了幾回家,如今已大不如前了。”
程原恩沒想到容家是這么個境況,問道:
“晏行那幾年是住在容家?”
王氏點頭:
“打聽來是這么說的,只是卻不知寄養在哪一支。”
程原恩一愣。
王氏解釋道:
“容氏的父母早些年就沒了,她那房頭只有個親姑姑,當初被嫁去北方大戶人家做了妾,卻是與族里斷了往來的。”
這般說來,容氏可謂在家中無依無靠,莫說要族里為她出許多陪嫁,便是要攀上蘇家這門親也屬不易。
程原恩不由奇怪道:
“她那姑姑嫁去了何處?”
王氏搖頭。
“只知當初是為了給一個在北邊做官的子弟謀路,族長欺他家勢弱,便做主將容氏那姑姑許了去做妾。”
這等同是賣女兒,難怪會斷了往來。
“…本不是什么光彩事,容家知道的人不多。經了這許多年,那個在北方做官的子弟病死客鄉,族長也沒了,容家又分了幾回家,如今去打聽便無人知道這些老黃歷。”
程原恩不語。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晦是都上一輩之事了,與容潛隔了兩代,只要容家底子沒問題便行。
他轉而同王氏說起容潛來:
“…過幾天便會去京衛指揮使司上任,我看皇上對他極為看重啊。”
容潛官職調動,從京畿衛調去了京衛指揮使司任同知,升了半階。這其中除五軍都督府與兵部出力之外,程原恩自然也推了一把。
容潛在這個年紀便坐上同知之位,還是京衛指揮使司同知,可算是從來沒有過的。
王氏撫了撫裙擺,笑道:
“我不求他高官厚祿、顯達輝騰,只望他對曦姐兒好便是。”
程原恩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容潛能一路晉升,于程曦而言何嘗不也是一種保障?
依著這般發展下去,容潛過幾年便可坐上指揮使之位,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將來跑不脫一個五軍都督府。
程欽受爵威遠侯,致仕前便是官任五軍都督府左軍正二品都督僉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莫過于操心。”
程原恩淡定道。
王氏不由拿了帕子掩嘴笑——當初也不知是誰,聽聞賜婚的消息后關在書房一夜都沒闔眼。
她跳過這話題,問起程原恩別的打算:
“待曦姐兒成婚后,可仍要讓二叔一家陪著父親與母親回鄂州去?”
千秋宴之前,程原恩本打算讓程原培一家先行離京,陪著程欽與葉氏回祖宅去。至于程昕、程曄及孟氏等人,再慢慢做打算尋機會離京。
可如今程曦的賜婚打亂了這番計劃。
程原恩拈須沉吟:
“暫且作罷,待曦姐兒婚事過后再看。”
王氏只當丈夫已消了隱退之心,卻不知程原恩作此決定是別有隱情。
湖廣這幾月頻頻來奏,荊州、武昌、岳陽、常德等地水患多發,淹了不少烷田。今年湖廣供糧困難不說,百姓的生計只怕都難保障。
因程昭如今在荊州任知州,程原恩怕家里擔心便沒有說此事。
他這幾日與內閣商議著是否要開倉濟民,陳考以非戰非災為由反對開倉,萬蔚則不置可否保留意見。
新任戶部尚書是陳考一系人,戶部與工部如今沆瀣一氣,程原恩知道此事若陳考反對,便是奏到昭和帝處也是枉然,最后終會被戶部以各種理由推擋下來。
民生難計,若持續上一年半載,湖廣等地便要冒出許多流民來。
而云南匪亂還沒平息,京中三王又爭得厲害,朝廷哪有精力顧及這許多?
程原恩打算待湖廣再來水患奏報,便同昭和帝建議開倉賑糧,并提一提是否能減少今年湖廣糧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待程原恩有所行動,陳考卻先行一步上了奏疏。
他上奏昭和帝,提出由戶部撥銀、工部督辦,對湖廣等地湖壩進行修葺、水田疏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