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怨念

　　對于這次入宮王氏并不十分擔憂，蘇皇后與程家結盟的目的已經達到，犯不著再為難程曦。

　　王氏簡單交代了程曦幾句，道是若蘇皇后提及承恩侯府之事，一律推說自有長輩做主，千萬莫答應什么。

　　她怕程曦太過好說話，一旦入了彀日后不好解決。

　　程曦笑著道好，卻覺得蘇皇后未必會幫著魏氏她們。

　　待到入宮后果然印證了她的猜測。

　　蘇皇后開門見山便說了承恩侯府之事。

　　“…承恩侯夫人不過是年紀大了，盼著兒孫繞膝熱鬧些，倒也沒別的意思。本宮已同她說了，既然晏行住不慣府里那便還是由著他去罷。”

　　蘇皇后語氣溫和眉目祥寧，倒真的像是自家長輩一般。

　　程曦規規矩矩低著頭道“是”，一個多余的字也不說。

　　蘇皇后笑了笑，并不在意程曦的態度。

　　“日后你多入宮來陪本宮說說話，淳明她也高興能見到你。”

　　說罷轉頭看了身旁女官一眼。

　　女官忙笑瞇瞇地上前將一塊牌子交給程曦，道：

　　“這是宮牌，等閑人可得不著。”

　　程曦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官，有些眼生。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然后目光落在手中沉甸甸的銅金宮牌上，見是上頭可有“朝陽”二字——從前魏氏便是持著這個隔三差五的遞牌子請求入宮。

　　蘇皇后此舉算是給了極大的臉面。

　　程曦忙彎起嘴角掛上笑容，用算得上歡欣的語氣行禮謝恩。

　　蘇皇后又與程曦閑話家常，問了她近日在做些什么，程曦胡謅說自己每日在家中繡嫁妝，端得一副溫良恭順的模樣。

　　一番做戲，賓主盡歡。

　　蘇皇后端茶打發程曦出宮去。

　　程曦沒想到今日居然別的什么也沒說，竟真單只是為了告訴她這些的。

　　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罷？

　　程曦這念頭不過一閃，隨即規規矩矩行禮告退隨女官走出朝陽宮。

　　待她走后，蘇皇后垂眸端著茶，忽然開口道：

　　“瞧見了么，是個端莊知禮、恭順溫良的。你且放心罷。”

　　殿中一片安靜。

　　過了片刻，才自鳳椅后的屏風內傳來一道清冷平淡的聲音：

　　“多謝。”

　　而另一邊，程曦隨女官走出皇后寢殿不遠，就在朝陽宮門處遇見了淳明。

　　看上去淳明似乎是專程來遇程曦的。

　　她面上神色如千秋宴那晚一般，并不算友善。

　　程曦認命地上前行禮。

　　“見過公主殿下。”

　　一旁女官也有些意外，忙道：

　　“公主，娘娘方才與程小姐說了會話，現在讓奴婢…”

　　淳明橫了她一眼，與蘇皇后一模一樣的狹長眼眸自帶威嚴。

　　女官不再多說，悄悄退到一旁。

　　“起身罷。”淳明抬著下巴，垂眼睨著猶屈膝行禮的程曦，“本宮還未賀喜你得父皇賜婚呢。”

　　程曦聽不出一點賀喜的語氣。

　　她不想惹淳明，只想快點離宮回家去。

　　程曦露出笑容，恭敬道：

　　“多謝公主殿下。”

　　淳明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忽然踏上前一步，盯著程曦眼睛道：

　　“你當真高興？”

　　程曦一怔，隨即明白淳明想看的不是自己欣然的樣子。

　　在蘇皇后面前那一套并不能用在淳明處…雖然她確實欣然。

　　程曦微微收起笑意，聲音淡了淡，平靜道：

　　“圣上御賜良緣，乃臣女莫大榮幸。”

　　淳明哼笑。

　　她覺得程曦在說場面話。

　　容潛這種渾身一絲活人氣息都沒有的家伙，誰能接受？更何況還有承恩侯府那許多亂七八糟的事。

　　承恩侯夫人魏氏為人，就連她這個親外孫女都膈應地不行，程曦只怕更受不了。

　　淳明還知道，當初母后幫她想法子指婚程時，就是沖著程家去的。

　　而程家為了躲開與母后的聯姻，便匆匆給程時定了個小門小戶之女為妻。誰料到頭來，他程家還是沒能逃開這聯姻！

　　淳明只覺得無比痛快。

　　程家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看著程曦輕輕一笑，笑容中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御賜之婚，你很高興？”她眼中露出恨，“程大人當初給你四哥定親時，可曾料到今日需拿你的姻緣來換？嗯？”

　　程曦總算明白千秋宴上淳明看自己為何是那種眼神。

　　她有一種報復的快意。

　　程曦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接這話。

　　淳明至今都以為程時的婚事是身不由己被迫而為，也不知道自己與容潛是兩情相悅。

　　到頭來，只有她一個人整日浸在怨恨中不得解，還以為此番賜婚是成功報復了程家。

　　倘若淳明今世不曾遇見程時，興許她會開心些？

　　程曦已然想不起前世淳明究竟嫁給了何人，但如今的淳明若心結不解，想必就算指了駙馬日子也難以和美。

　　程曦居然生出了一絲愧疚。

　　她軟下語氣，誠心同淳明道：

　　“婚姻大事乃結兩姓之好，是幾世難修的緣分。臣女只知既要攜手共度余生，便要心無二意相待，日后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淳明如何聽得出來其中勸言。

　　莫說她如今婚事未定，便是定下了駙馬，只怕都要鬧著換掉。

　　“本宮到今日才發現，你竟是個能說會道慣能裝的。”淳明冷笑，“既然你說得這般好聽，本宮便等著看你如何與承恩侯世子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淳明看來，程曦與容潛之間不過是靠著利益相系罷了。

　　程曦便知淳明已經入了執念，怎么都解不開化不了的。

　　她懶得再多說，低頭不語。

　　一旁女官見狀便上前來，陪著笑對淳明道：

　　“殿下，娘娘今日招程小姐入宮并未報了要留過午。如今時辰不早了，一會去晚了難免宮門處又要層層報備。”她頓了頓，婉轉提醒道，“娘娘如今正在整肅內宮，總不好讓這違例之事從咱們朝陽宮傳出去…”

　　淳明聞言，冷冷看著程曦片刻，隨即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程曦松了口氣，朝女官一笑。

　　女官笑著點點頭，領著她往宮門處走去。

　　程曦跟著那女官默然走在皇城甬道中，因曾經發生過的事而分外留心路可曾走岔。畢竟蘇皇后身邊的人她多少有些印象，這個女官卻像是新來的。

　　誰知那宮女似乎看出了程曦的異樣，忽然轉頭望著她，恭敬道：

　　“程小姐，奴婢是剛調來皇后娘娘宮中的。今日得了童公公吩咐，讓奴婢照看好您。”

　　程曦一愣。

　　“童公公？”

　　那女官露出笑容點點頭，道：

　　“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童安童公公。”

　　程曦忽然想起千秋宴那晚，取代鄭寶站在昭和帝身后那個白白胖胖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