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西苑。
何玘倚在白玉亭雕花欄上,身旁丫鬟捧著菱花紋檀木托盤,盤中盛放著瑩白晶透的碎米。
何玘自盤中捻了幾粒碎米,隨手撒在藕花池中。池面立時翻起一片水花,一群紅白相間的錦鯉爭相躍騰奪食。
何玘不由看著那群錦鯉輕笑:
“祖母,您說這些魚兒日日的只吃這幾粒碎米,怎能長得這般肥嫩?”
亭中紫檀透雕云紋禪椅上坐著一位六旬老夫人,長眉入鬢,鼻骨懸正,烏黑的發絲干干凈凈盤起,簪了根碧玉簪子。耳上一對墨翠明月珰,在日光下隱隱有微翠流轉。
那老夫人閉目端坐,手中執一串金剛子菩提念珠,聞言睜開眼來。
目光矍鑠,氣度雍容,正是城陽王何禛之生母、城陽王府老夫人容氏。
容氏望向池中撲騰爭食的錦鯉,淡淡道:
“池中蠢物,自來是這般安生樂死。”
何玘便將手中碎米盡數拋進池中,走到容氏身邊坐下,挽起她胳膊笑著問道:
“您既然覺得它們是蠢物,為何又要養著呢?”
城陽王府占地之內本無水源,后來何禛讓人開鑿通渠,將距離王府二十里外的鳴翠湖水引了進來,并在王府西苑挖了座藕花池,建亭臺曲橋,種翠竹垂柳。
春夏置身其中,當真恍如來到了流水江南。
容氏將手中念珠收起。
她身旁立著一位玉簪緞褙作管事打扮的媽媽,見狀忙上前接過容氏手中念珠,笑著同何玘道:
“郡主,這是王爺特意讓人自江南運來的。”
容氏出身江南,何禛便讓人仿照江南庭院格局,將一切能在北地養活的花樹盡數搬來栽種,耗資消財不計,更莫說依水傍湖而造的沙湖別院。
這些錦鯉在北地幾乎年年都要凍死,但年年開春,何禛又會讓人弄一批新的來。
何玘便笑道:
“所以說父王最是厲害!若是他想,便連江南都能為您搬來這兒!”語氣中滿是崇拜和自豪。
容氏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
——那煙雨江南怎可能搬來漠漠黃沙之地呢。
有丫鬟自亭外進來:
“老夫人,表少爺來了。”
何玘眼中一亮,立時坐直了身子朝亭外望去,只見蔭然石道上出現一道頎長身影。
她面上不禁露出明媚笑顏。
容氏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容潛走入亭中。
“姑祖母。”他恭謹見過容氏。
容氏威儀的面容上便綻露出暖意來:
“阿潛,來。”
她招手示意容潛過來坐到自己面前。
何玘看著容潛從容就坐后,笑盈盈喚道:
“表哥。”
容潛朝她略一點頭。
容氏便細細打量容潛。
她聽說容潛昨晚是讓護衛架著回去的,此刻見他面色略白,眉頭隱隱相鎖,眼下有些疲意,不由問道:
“昨兒晚上你喝了許多酒?覺得如何,可還有頭疼?”
容潛聞言神色微微軟和,看著容氏緩聲道:
“您放心,睡了一覺已然無礙了。”
何玘看著容潛的模樣,不由微微抿嘴,略帶埋怨道:
“大哥與二哥也是的,怎得不幫著些,就由著那些粗人糾纏你!”
容潛垂眸沒有回應。
容氏見了,便朝身旁管事媽媽看了眼,那媽媽立時走出亭子同外頭伺候的吩咐了幾句。不過片刻有小丫鬟端了個寶相花福壽紋彩粉瓷盅上來,輕輕放在容潛面前。
容氏看著容潛笑道:
“這是還魂湯,一早燉起來的,此時喝下正好。”
容潛順從地自丫鬟手中接過盛好的湯碗,仰頭一口喝下。
何玘看著他,忍不住關切道:
“表哥,這幾日可需得吃得清淡些,莫要再喝酒了。上回六弟喝多了,可是過了好幾日才緩過來。”
容潛微微點頭。
容氏不由在心中嘆息。
她這個孫女,怎得就是看不明白呢?
容氏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是了,阿玹怎得還未回來?他可曾與你們來信?”
容潛想了想,道:
“先前說是在萊州看海,回來途中許會往姨母家走一趟。”他頓了頓,眼中微有笑意,“他說捕了只神龜來,定趕得及為您慶壽。”
容氏聞言,笑道:
“這孩子,怎么總也長不大!”說著微微一頓,側頭問一旁的媽媽,“我記得…他那個姨母是嫁去了太原王家?”
容潛一怔,猛地抬頭。
太原王家?
何玘立時便發現了他的異樣。
她大為意外,第一次在容潛臉上見到這種情緒外露的模樣。
就聽那媽媽笑著應道:
“老夫人您平日總說自己上了歲數,可您這記性比年輕時呀,一點不差!”她頓了頓,“戚夫人的姐姐確實嫁去了太原王家,夫君是王家本宗大房的四老爺,如今在京中任官。”
容潛垂下眼,掩去了眸中情緒。
腦中卻不由想,程曦此時也在王家,可會與何玹遇上?
那年乞巧節,何玹應是沒見到她的面容…
容潛又開始走神。
容氏并沒注意到,但一直留心容潛的何玘卻將他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怔怔。
卻聽容氏忽然開口問道:
“阿潛,聽說京中來消息,”容氏語氣淡漠,“你祖父似乎不大好。”
容潛面上已然恢復清冷:
“說是年里中了風。”
何玘不由心下一緊,也顧不上思索方才的事,她看著容潛出聲問道:
“表哥,那你,你是不是…”
容潛點頭,看向容氏:
“我已與王爺說過,待您大壽之后便會回京去。”
何玘忙又問道:
“那何時回來?”
“阿玘!”
容氏沉下臉,低聲警告。
何玘面上白了白。
容潛心下想著程曦的事,有些分神,便起身告辭:
“…今日約了奉廷。”
容氏笑著點頭讓他自去。
何玘楞楞看著容潛離開的背影,半晌后忽然對容氏道:
“祖母,我今日還沒去給母妃請安…晚些再來陪您說話。”
容氏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何玘便有些失神地走了。
容氏看著何玘的背影,許久后才淡淡道:
“又是個癡的。”頓了頓,“偏這點隨了禛兒。”
站在一旁的媽媽上前輕輕為她拿捏腿腳,道:
“老夫人,表少爺如今…是越來越像當年箬小姐了。”
容氏沉沉看著亭外花木,半晌后,重重嘆了一息。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