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的驚呼便被吹散在風中。
她埋起腦袋躲過撲面而來的風沙,在心中默念“以叔援嫂,權也”。在這茫茫荒漠中若沒有水源,她與容潛只怕都得送命。
這時候再去計較男女大防,她怕容潛會將她一腳踹下馬去。
但想歸想,程曦仍然覺得有些尷尬。
自己重活一世,連哥哥們都不曾如此貼身靠近過…
她想與容潛商量將自己換坐到后面去,至少沒那么尷尬,但迎面而來的風沙讓程曦根本無法睜眼抬頭,更枉論開口說話了。
她便又在心中暗罵容潛太不體貼,居然讓自己坐在前面擋風!
但沒過多久程曦便知道容潛這般安排的原因了。
馬匹急馳的顛簸讓不會騎馬的程曦沒過多久便開始坐不穩。她不僅覺得雙腿被馬鞍磨得火辣辣發疼,就連五臟六腑都快要被顛出來了。
若不是容潛牢牢圈住她,只怕她早就掉下馬去。
…原來四哥說的那些策馬馳騁的快意瀟灑,都是哄她的鬼話!
容潛自然也知道程曦不好受。
但他早先將大多數的水留給了程曦,他比程曦斷水更早。若是今夜之前找不到水源,明日兩人興許都要脫水。
這在荒漠中是極危險的事。
容潛一面策馬,一面哄程曦道:
“再忍耐一陣,待找到水源后便不必如此趕路了。”
程曦認命地將腦袋埋在大麾里,悶著聲喊道:
“你別說話了,也不怕吃進沙子!”
頭頂似乎傳來低低的笑聲。
程曦覺得自己定是聽錯了風聲。
馬匹載著二人急馳了兩個時辰,就在程曦覺得自己的腰快要斷了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水源。
容潛翻身下馬,程曦面色慘白的自大麾中探出腦袋。
只見天邊殘陽如血,映照著如海般齊腰高的枯黃干草。成片的干草迎風舞出波浪,隱隱露出深處一片波光粼粼的碧藍。
…那就是鴛鴦湖罷?
程曦幾乎要落下眼淚來。
容潛一手牽著馬,一手用長刀在干草地中分出一條道。
他們緩緩來到湖邊,容潛將幾乎無法動彈的程曦自馬上抱下來,安置在厚厚的草堆上,又轉身去湖里灌了水來。
程曦接過水囊便湊到嘴邊,冰涼清冽的湖水沿著喉嚨一線滑下,讓她干得冒煙的嗓子總算得了緩解。
她將水囊遞給容潛。
容潛接過后懸空猛灌了幾大口,水順著滾動的喉結滑下至衣衫上。
程曦見了心下頓時很過意不去——想必他早已渴了許久,卻一句也沒說。
她環顧四周,問道:
“今晚就在這里休息嗎?”
容潛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看了程曦一會,點頭道:
“你無法繼續趕路,今晚便在此休息。”他轉頭微微瞇起眼眸眺望遠處,道,“此去再過幾十里才是黑水河,沿河走興許有村落能找到食物。”
程曦不由好奇:
“此地還有村落嗎?可是書上不是說,早先年此地常遭游族搶掠侵犯,屠殺百姓,除了守軍衛所之外早已沒有人煙了嗎?”
容潛漫不經心道:
“看運氣罷,若沒有村落,我們便要斷糧了。”
程曦默然。
他們這幾日將口糧省著吃,剩下的到也能勉強再支撐兩日。只是這種分量的食物,便是程曦這個光坐在馬上什么也不做的人,都整日覺得饑腸轆轆。
容潛不是走路就是策馬,還要照顧自己…這些食物根本就不夠他消耗!
程曦如今多少有些摸出容潛的性子。
便是再大的事,他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只會獨自想辦法。
程曦不喜歡這樣。
既是兩人共患難,或者說,是容潛被她拖著患了難,那么有什么問題就應當說出來一道解決。
程曦一臉嚴肅地望著容潛,認真道:
“你告訴我,可還有法子聯絡到你的同伴?他們會不會丟下你走了?”
容潛聞言一愣,望著程曦。
只見程曦板著一張小臉,那張如星子璀璨的琉璃眼眸中映著滿天紅霞。
他不由心下一軟。
她怎么還在想著這事…
自己聯絡同伴自然得以安然脫身,但程曦也必然知道她是難以保全的,更莫說要平安回到程老身邊——若不然自己當初何必大費周章帶她逃離。
容潛避開這個問題,帶著一絲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安撫她道:
“若是沒有村落,咱們便往衛所走。離黑水河最近的是五壩堡,那邊有守軍。”
程曦完全沒注意到容潛對此地衛的所分布如此熟悉,竟連關口土堡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她滿腦子想的是那晚見到的場景。
不論容潛是什么身份,此行是何目的,他必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出現的。
程曦隱隱有些猜測,倘若猜測屬實,那么容潛甚至不能讓人知道曾有這樣一群黑衣人在此地出現過。
否則,于容潛而言非但功虧一簣,甚至會引出更大的問題。
她拼命搖頭,直搖得腦袋發暈,才捂著額頭有氣無力道:
“不行不行,不能去見守軍!”
可是不見守軍,卻要讓容潛如何送她回去?
程曦一籌莫展。
容潛定定望著拼命搖頭卻滿臉困擾的程曦,有一瞬間幾乎要將道真的勸言丟到腦后去。
他雙手緊緊握起,又漸漸松開。
“明日再想罷。”他垂下眼,淡淡道。
接著起身將馬牽來,拍了拍馬脖子,馬兒乖覺地曲起蹄子趴了下來。
他示意程曦靠到馬旁:
“此地風大,又無遮攔,你晚上便靠著馬睡。”
程曦正巧打了個噴嚏,聞言忙裹著大麾蹭過去挨著馬縮成一團。
容潛轉身又用長刀去隔了一大片干草來,盡數鋪墊在程曦身下。
天幕很快便被墨色籠罩,夜穹中星河高懸,千萬辰光璀璨閃耀。
不論在京城還是在鄂州,程曦都從未見過如此繁多又明亮的星辰。那條星河寬闊又龐大,就好像懸在她頭頂、一伸手便能摘到似的。
程曦忽然覺得京中紛擾的一切離她很遠,就像一場夢一樣。
昭和帝、蘇皇后、寧王章澤、幾年后的水患、奪嫡、兵亂…統統被她拋到了腦后。
“容晏行…”她迷迷糊糊靠著馬睡去。
背對著她的容潛回過身,目光落在她寧靜的睡顏上,許久不曾移開。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