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忙湊過去問都是誰家的。
程時斜著眼睨她,漫不經心地打發道:
“去,邊兒玩去!你能知道幾戶人家?打聽這么多!”他懶得多費唇舌與她講。
程曦氣結,卻沒法子懟他,只好拿了話語來激:
“只怕你也不知道罷!”
程時嗤笑,不理會這種程度的激將。
程曦便使出十二分的無賴纏著他鬧,鬧得程時煩不勝煩,到底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他們自莊子回來的第二日,林備便去那附近走了一遭。打聽幾日后,多少有了些眉目。
那片果林附近莊子并不多,除了程家外還有三戶。
有一戶離程家的莊子很近,原本是隆慶朝奉元郡主的私產,幾經轉賣后,如今的主人是江南一個鄉紳富戶,莊子常年空著并無人居住。
另一戶離程家有四五里地,原是隆慶朝楚王的私產,楚王就藩后陸續將京中產業處置了,這莊子便也賣了出去。前幾年是順天府尹府名下的,前任順天府尹遭罷官流放后,如今莊子是在吏部尚書府尚書夫人名下。
最后一戶相距最遠,也最神秘。林備輾轉打聽了好幾日,才打聽到莊子掛名的主人是長公主府上大爺身邊的長隨。
程曦皺眉。
長公主府上的大爺,她是知道的。
真元長公主是隆慶帝最小的胞妹,臨豐帝與昭和帝的親姑姑。駙馬是當年陳太后娘家的外甥,文昌伯府的三子,也是真元長公主的表哥。
長公主與駙馬生有兩子一女,那英國公府的七小姐后來就是嫁給了長公主的小兒子。
而長公主那位長子…多年后卻因為“豢養男寵”而聞名京城。
程曦不禁問道:
“那日遇到的人,就一點消息也沒打聽出來嗎?”
程時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我記得那倆小子說的官話不大標準,但卻是北方口音。”
那便不大可能是江南那一戶了。
程曦暗想。
長公主府的大爺將莊子掛在自己長隨名下,多半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斷沒有帶著自家子侄親戚去那里游玩住宿的道理。
“會是尚書府上的少爺嗎?”
“祖父說尚書府上并沒有年紀相符的,但是不是親戚就又是一說。”程時說著,不耐起來,“憑他是誰,少爺又沒將他們怎樣,便是劉尚書的親兒子也不怕。”
程曦想想也有道理。
那位劉尚書她并無印象,記憶中吏部尚書一直都是朱誕,可見不久這吏部尚書的位子就要換人。
此事便算過去了,但程曦心中總覺得有什么似乎被遺漏,隱隱的有些不安。
念心忽然自門外探頭,道:
“小姐,表少爺來了。”
王騫?
程曦將那絲不安暫且拋諸腦后。
樓梯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不一會,王騫走了進來。
“時表哥…曦妹妹。”
他穿著一身月白暗金袍,站在門口與二人招呼。
程時見到王騫便雙目放光,笑得很是親切:
“來啦!”
他立時將腳從窗臺上放下,站起身幾步走過去,勾著王騫的肩膀往回走:
“等你半日了,怎么才來!”
這幾日王騫得空便往書閣跑,與程時倒也混熟了。
他聞言看了程曦一眼,還不待說什么便被程時拉著來到桌案前。
“你快瞧瞧,這是昨日學里布置的作業。”
程時翻開書冊,指著“祗臺德先,不距朕行”一行,讓王騫幫著寫一策答賦:
“不必太好,瞧著像是我寫的就行。”
王騫點點頭,略一思索便開始作答,下筆如行云流水,可見已經腹中有案。
程曦在一旁瞧著,早已見慣不怪。
老爺子的書閣中除了正統的四書五經外,還有一大堆“偏書”。程時偏愛選那兵書戰史與佚文趣事看,王騫居然也不排除,非但不認為是不學無術,還能就此與程時相談甚歡。
程曦總算知道為什么程時會評價王騫“到與那些書生不同”。
但她卻不大喜歡。
這幾日她冷眼瞧著,發覺王騫與程時能侃侃而談,天南地北什么都扯,想法也挺多,完全不是她以前認為的那種“書呆子”。
可是到了她這兒,王騫似乎就沒話可說了。
除了打招呼,就是干巴巴的幾句交流。有時程曦圍著他嘰嘰喳喳問了一堆,他也只是有問必答的回了她而已,絕無多余的廢話。
程曦覺得王騫瞧不起她。
前世也是,所有人都說王騫是個學思敏捷、才華橫溢的人,而她所見卻只是個木訥寡言的書呆子——大抵王騫覺得,與女孩子沒什么好說的,反正她們什么都不懂。
程曦越想越生氣。
坐在案前疾書的王騫忽然停下筆,看向她:
“曦妹妹,你怎么了?”
程時聞言,莫名其妙的看著程曦:“小九怎么了?”
程曦便有些尷尬,瞪著王騫道:
“看我做什么!你寫完了嗎?”
王騫一怔,復又低下頭去繼續書寫。
程曦做了個鬼臉,轉過身隨手拿了本書冊子翻著。
不過片刻,王騫收了筆。
程曦不由的起疑。
從這幾日相處來看,王騫明明學識很好,年紀雖小卻對程時那些國子監的課業應付自如——程時今日讓他作答的是尚書中的一篇,然而自稱只讀到四書的王騫連想都沒怎么想,輕輕松松就寫完了。
程時拿著王騫寫的文章,看也沒看就坐到一旁開始抄起來。
程曦很是鄙視。
王騫走到程曦身邊,看著她手中的書,輕輕問道:
“曦妹妹,你都認識這些字嗎?”
他什么意思!
程曦瞪著他,一連串的炸開來:
“不認識就不能看書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識字?天底下就你學問最好了!”
王騫見她又生氣,有點發懵:
“不是的,只是我見姑姑打聽聞先生,說要請他來坐館為你啟蒙,才誤以為你不識字…”
“什么?”
程曦忽然抓住王騫問道:“你說,母親打聽誰?”
王騫低頭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有些心不在焉道:
“聞先生,我家族學里的一位坐館先生。”
程曦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