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日子,程曦便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沈家那幾位小姐。
因王氏忙著籌備壽宴,沈二太太就常常帶著三姊妹去樟鶴園,陪葉老夫人聊天抹葉子牌。每每在葉老夫人處遇上,程曦便借口溜出去玩耍,并不與三姊妹多周旋。
好在她年幼,眾人均不疑有他。
王氏也不知是故意睜只眼閉只眼,還是當真未察覺,非但沒有責備程曦,還每每替她開脫說辭。
到是沈二太太,日日在葉老夫人處作陪,不僅同孟氏熟稔起來,連老夫人也待她日益親近,不再像是對親家那般客套,反而更像是自家晚輩了。
程曦覺著沈二太太著實不簡單。
可府中女眷實在太少,王氏與甄氏又忙得無暇分身,這內院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候面子上的事還是不能不做的。
程曦心不在焉地坐在高背椅上神游。
青岫忽然輕聲喚她:“小姐…”
程曦回過神來。
青岫將剝好的松子仁裝在描金邊粉彩碟上,放到程曦面前,輕聲笑道:“四小姐說的法子,奴婢倒是第一次聽說呢。”
法子?
程曦看向坐在對面的沈紜,見她正笑望著自己,機靈地接道:“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呢。”
青岫松了口氣,她真怕小祖宗愣愣地問是什么法子,那就太失禮了。
程曦的話引得坐在上位的葉老夫人、沈二太太同孟氏均笑了起來,孟氏笑睨著程曦道:“你才多點大,不知道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程曦聞言嘟起嘴,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
沈紜便乘熱打鐵,對程曦說道:“既如此,那明日我們便一道去凌碧山園采花瓣,曦姐兒喜歡什么顏色?”
這是唱得哪一出?程曦傻眼。
葉老夫人笑呵呵地問道:“這還能有什么顏色,丹蔻不都是那幾種紅色的么?”
沈紜聽了,忙解釋道:“老夫人,這法子做出來的色類極多,除了正紅色,還分緋紅、赤紅、櫻粉、暗紫、丹朱…”
老夫人聽得高興,便讓安排了第二日在凌碧山園的賞花園里布置席面,讓小姑娘們玩得盡興一些。
眾人熱熱鬧鬧的討論起來。
程曦悄悄湊到孟氏身邊,低聲問道:
“三嬸嬸,瑋姐姐她們什么時候來呀?”
她問的是孟氏娘家外甥女。
孟氏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沈氏三姊妹一眼,輕聲道:“我讓人捎個帖去問問,明日若方便就接了她們來玩…只是你得先知會袁媽媽一聲,省得臨了忙亂。”
程曦忙點頭應下。
第二日,賢陽伯府的三位小姐便執了帖子登門拜訪。
袁媽媽前一日得了信,早早的在凌碧山園布置妥當,賞花園里鋪放了一應卷幾坐面,果品茶水點心也均挑了那雅致精細的。
幾位小姐帶了隨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圍坐在花樹下說說笑笑,往日清幽的山園里一派熱鬧。
儂聲軟語伴著陣陣脂粉花香,隱隱約約隨風送來,讓剛踏上青石道的程時等人腳下一頓。
他讓身邊小廝上前去跟守在外圍的婆子打聽下,是怎么回事。
小廝不一會便回來將情形說了,程時聽后微微皺眉,問道:“去東籬亭的道都被占了?”
小廝低著頭不搭腔。
身后傳來“噗嗤”笑聲,程時回過頭去,看向身后錦袍玉帶的少年。
少年望去同程時差不多年歲,眉目已見英朗,身姿峻拔,正是大將軍府的敏應。
敏應看向叢叢林木后傳來笑語聲的方向,笑道:“要我說,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回去聽他們作詩罷。”
程時一臉的不耐:“要去你去,一幫子書生,酸不死少爺!”
敏應哈哈大笑。
他們是從文會上溜出來的。
今日程景幾人在望星樓擺宴辦會,大將軍府、平陽伯府、京亟都督府等數家都收了帖子,加上甄氏一族的幾位公子,眾人齊聚在一處品酒論文,暢談經詩。
程時在文會待不到一刻便不耐煩起來,拉著敏應溜出宴會。他們自外院走了凌碧山園西面的小路,半道上遇見守內院山門的婆子,讓程時一個臉色打發了。
他原想去山頂的東籬亭,吹吹風躲個清凈,誰料竟遇上一群小姐們在此開什么賞花會!
男女七歲不同席,程時如今十二歲,敏應十三歲,雖說還不到需要大避諱的年齡,但畢竟是有些不合適。
硬要借道的話,女眷們便少不得需要避一避。
“得了,去金汐灣吧,好歹清凈!”程時滿臉晦氣,琢磨著改日將這片花樹全砍了干凈。
敏應從善如流。
身后樹叢傳來西西索索的聲音,一個小小的身子鉆了出來。
“四哥!”
程時回過身,望著蹭蹭蹭朝他跑來的小短腿。
“小九?”
金汐灣的水亭中,程時靠在欄座上,程曦則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看敏應拿石子打水漂。
石子在湖面上連續跳躍,一連十幾下,然后沒入湖水里暈開圈圈漣漪。
亭中案幾上放置了一些水果和糕點,是青岫特意讓人趕去小廚房,照著程曦口味取的。
隨身伺候的人已被程時打發的老遠,便是青岫,也只能站在亭子外候著。
程曦無所謂是否有人伺候,反而覺著人少些更舒坦——賞花園里的脂粉油香熏得她頭昏腦漲。
方才幾家小姐們正坐在一處行花酒辭,程曦躲到一邊清凈,誰知正好瞧見程時身邊的小廝前來打探。她便同讓橘香同青岫知會一聲,自己跟著溜了。
程時將雙腳擱在亭欄上,手枕腦后,隨口朝遠處一吐,口中的梅子核劃出一道弧線遠遠的落入水面,發出“咕咚”一聲。
他瞅著小模小樣端坐在案幾后的程曦,很是不解,道:
“小九兒,你姑娘家家的不去采花撲蝶玩,跟著我做什么?”
程曦哼了哼,不理睬他。
在程時眼里,大概女孩子只會采花撲蝶吧?
程曦自果盤中撿了一粒半青半紅的梅子,雙手捧著輕輕咬了一口,脆甜微酸的果肉頓時讓她唇齒生津。
站在水階上的敏應忽然將手中石子往湖中一拋,轉過身看著程時:
“程四,我要去軍中了。”
程時霍得坐直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