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三人等了許久,老劉夫妻倆才從里屋出來,鄧麗華眼睛通紅。
老劉一個勁兒地說她:“別哭了,給孩子喂一回飯,你哭一場,再哭眼睛就瞎了!”
高梁站起身,問道:“怎么樣?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老劉兩口子好像突然想起來外屋有人等著,愣了一下,趕忙說:“不用!不用!謝謝警察同志,哪能麻煩你們呀!”
黎麥仔細看了看鄧麗華的身上沾滿了飯粒和菜湯,劉松寶的手似乎也被什么劃破了,心里有些難受。
“這情況大概多久了?”高梁問。
劉松寶知道高梁問自己女兒的情況,不假思索地說:“從小俏喝藥到現在整整十二年四個月零七天了。這孩子一直也沒見好。我現在就經常想,我們老兩口死了以后,我家小俏可怎么辦?”
黎麥癟了癟嘴,高梁一看這孩子又要哭,趕緊悄悄地拍了拍他。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還帶了幾份無奈和無力。
費昌安倒是適時地說了一句話:“老劉,你放心!你們一家三口,咱村子里都會照顧的。再過不久,咱這就要動遷了,你們還能分套樓房,以后的日子不就更好了嗎?”
高梁趕忙接話:“對對對,老劉同志,您別擔心!真有困難了,誰家都能幫襯一把。”
老劉兩口子抹了抹眼淚。鄧麗華抽泣地說:“讓你們看笑話了,警察同志!您幾位是要來了解情況吧?是因為聶老婆子死在家里的事兒嗎?”
“對。”高梁慶幸終于能切入正題了,“你們和她是東西院鄰居,你們最后一次看見她大概是什么時候?”
“不瞞您說,我閨女變成這樣,全都怪聶老婆子。”劉松寶恨恨地說,“我們雖然是東西院的鄰居,但是一般能不見就不見面!為了避開他,我們家出入院的門都從南邊改成了西邊。”
這么一說,高梁倒是反應過來,剛才就覺得那里不順當,的確是老劉家的門是在西邊,和聶榮花家進出的時候是碰不到面了。
“那你們這段時間有沒有看見她?”高梁換了個方式,重新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劉松寶想了想,“我已經挺長時間沒跟她打過照面了。”
倒是鄧麗華,想起個事情,“半個月前,小俏晚上要起夜,我照顧她。我聽見東屋老聶家有聲音,聲音還挺大。”
“半個月前?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高梁覺得奇怪。
“那天是小俏的生日,我早上給他煮的雞蛋,晚上下的面條,她挺高興的。小俏這一晃都三十多歲了,我們也養不了她幾年了,晚上我就想陪她說一會兒話,所以她要起夜的時候,我正好在身邊,就聽見了。”
半個月前…高梁仔細想了想,“什么樣的聲音?”
“嗯…說不出來,反正挺奇怪的!”鄧麗華著急了半天,也沒能形容出來。
“還有其他的異常情況嗎?最近有沒有人去過你們東院鄰居家?”黎麥追著問了幾個問題。
“沒有,真沒注意。”鄧麗華搖了搖頭。
高梁一看沒有什么新的進展,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留給老劉兩口子,向費昌安和黎麥使了個眼色,三個人撤出了老劉家。
剛從劉家出來,高梁就給陳利明打電話,“利明,你那邊的情況怎么樣?現在能不能判斷出死亡時間?”
“現在可以初步判斷出來,死亡大概在三周左右。立偉和東升正在推算更精確的時間,尸體里的蟲芽非常多,他們得區分出幾代。”電話另一頭陳利明不急不慢地介紹。
高梁的電話聲音比較大,旁邊的費昌安和黎麥聽見了陳利明的話,臉色都有些發青。
幾個人折回案發現場,看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聶榮花的家門口向里張望。
“你們是誰?”高梁問道。
李永秋在屋子里聽見了高梁的聲音,也出來查看情況。
這個男人長相比較英俊,算是傳統的濃眉大眼型帥哥。“我是這家戶主的兒子,我叫金海。昨天村里給我打電話,說我媽死了,我今天回來看看。”
費昌建也仔細看了看他,“是是是,他是金海。我得有好幾年沒看見他了!”
高梁掏出警官證,向他出示。“你好,我是站前刑警大隊的民警。你回來的正好,我們正要聯系你呢!”
金海顯得非常驚訝,“你好!請問你們是有什么事嗎?”
高梁更驚訝:“村里沒有告訴你,你母親的死因嗎?”
金海搖了搖頭。他旁邊的女人這時候插了一句話,“警察同志,你好!我是金海的妻子,我叫王純。請問我婆婆怎么了?”
高梁把眼光轉到她的身上。王純是一個容貌平平的女性,但是穿著打扮比較得體時髦,一看是念過一些書的。
費昌安解答了他倆的問題,“你媽被人殺死了。在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都臭了,才被鄰居發現。警察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金海當時傻眼了,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而王純在震驚之余卻好像松了一口氣。
高梁觀察到兩個人的臉上似乎驚訝多過悲痛。這種驚訝應該不是裝的。
“誰干的?是不是我舅舅?”金海突然問道。
“你為什么這么問?”高梁沒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現在還沒能劃定兇手范圍。
金海皺緊了眉頭,似乎有話想說,但是又咽了回去。
這時候,王純突然問了一句,“是不是老劉家的人殺了我婆婆呢?”
金海突然暴怒,回手就扇了自己老婆一個耳光。
高梁和李永秋一瞬間就把金海給摁住了,“當我們面打人,你是不是瘋了?”
王純似乎在震驚和羞愧中緩過神來,連忙拉住高梁的胳膊,“警察同志,沒事,沒事。您把他放開吧!”
高梁和李永秋對視一眼,緩緩地放開了金海。
金海似乎也被高梁這一出手給嚇住了,被松開以后,老老實實地一言不發。
旁邊的費昌安更是恨不得變成隱形人。
高梁向上擼了擼袖子,“我問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不許再動手!”
“好!”金海悶悶地回答。
“你多久沒回營口了?”高梁看他老實了,也沒敢松了戒備。
“我們兩口子挺長時間沒回來了。上次回來是春節,我老婆跟我媽鬧得非常不愉快,我倆睡了一晚上,初二就走了。”金海說著看了一眼王純。
王純捂著臉沖高梁點了點頭,證實他的說法。
“從春節到現在,這中間你們二人誰都沒有回營口嗎?”
“沒有。”兩口子雙雙搖頭否認。
高梁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案發現場的院子里,周圍村民都借故在門口轉悠一圈看熱鬧,實在有諸多不便。
他對費昌安說:“費主任,麻煩您個事兒。我們想借一下村委會的辦公室,我們要給金海兩口子做份筆錄。”
“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費昌安一口答應了。
高梁四人帶著金海夫妻倆到了村委會的辦公室,分別進行詢問。
“金海,把你的個人情況先跟我說一說。”高梁一開口,黎麥就在一旁攤開筆錄紙,準備做記錄。
金海抬眼看了看師徒倆,有些有氣無力地說:“我叫金海,今年三十三歲,是這個村子里土生土長的人。十二年前,我離開了這里,現在在大連工作生活。”
“你妻子是哪里人?”
“我妻子是莊河人,我們在大連工作時認識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大連的一家物流公司做個小主管,妻子是這家公司的出納,也是老板的小姨子。”
“你剛才為什么打她?”黎麥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高梁看了一眼黎麥,但沒有說話。
金海也看了一眼黎麥,沉默半天之后,憋出一句話:“我媽對不起老劉家!”
黎麥被他的邏輯給打敗了,“你媽對不起老劉家,管你老婆啥事啊?你為啥要打你老婆?”
“她剛才的話,不就是想把你們引到老劉家那里?”這才是金海暴怒的原因。
“不管她說不說,我們都要去調查的。”高梁冷冷地說。
金海心里也明白,但是他就是遷怒王純。被高梁點破以后,他又沉默下去,不再說話。
“說說你媽怎么對不起老劉家吧?”高梁耐著性子繼續問。
金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十二年前,我才二十歲出頭,那時候小俏就十歲。我大學放寒假回來,正好趕上小俏中專畢業也找到工作了,我倆就處上對象了。
“我家之前死過一個孩子,我其實是家里第二個孩子。所以我媽一天到晚像看眼珠子似的看著我;尤其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爸出車禍死了,我媽更是每天恨不得把我拴在身上。我跟小俏處對象這件事,被我媽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就不同意。大年三十,她跑到劉叔家一頓鬧,什么難聽罵什么,把全村的人都召來看熱鬧了。當晚小俏就喝了農藥,虧得及時送醫院,撿回一條命。可是她卻…”
說完,金海捂著臉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