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本店恕不接待衣冠不整的顧客。”
這是第四家拒絕陳利明的洗浴中心了。
上午的時候,陳利明帶著人把張敏送進了看守所。本來他是要回家洗澡的,結果剛到家門就被他媽攆了出來,嫌他太臭。
陳利明百般哀求無果,還是被無情地趕了出來。他凄涼地站在馬路上,掏出手機,約上了趙鴻和今天一起出現場的派出所民警去洗浴中心洗澡。
洗浴中心比陳利明他媽溫柔多了,客客氣氣地拒絕了他們。
這已經是第四家了。
陳利明看著“天源洗浴”幾個大字,不死心:“我是老板的外甥,讓我們進去吧!”
服務生笑著說:“小明哥,我認識你,那你也不能禍害自己家買賣啊!”
陳利明掏出手機給自己二姨打了電話:“二姨,我是利明,我在你家天源洗浴中心呢!你家小孩不讓我進去!”
陳利明的二姨也不客氣:“小子,你媽給我打電話了。你要洗澡也行,先在前臺押一千塊錢。你洗干凈了,我這洗浴中心得埋汰成啥樣?收拾不需要人工水電嗎?”
陳利明一聽,咬咬牙,說:“行!算你們姐倆兒狠!”
陳利明在柜臺上押了一千塊錢,要了個包間浴室,又讓服務員去買了四套從里到外的衣褲,這才消停下來進去洗澡。
泡在池子里,陳利明終于覺得自己又回到人間了。
趙鴻正和兩個民警大哥聊天,聊的就是今天的案子。
陳利明聽著他們的話,陷入了沉思。
他低估了張敏的抗壓能力。
審訊足足進行了兩天一夜,用足了送所前的時限,什么兒子、老公、母女情,陳利明掰開了揉碎了,都通通說給了張敏聽。
可是張敏始終一言不發,總共說了三句話,就是“我渴了”、“我餓了”,還有“我要睡覺”。
審訊進入了膠著的狀態,時限一到,實在沒有辦法,陳利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她送進了看守所。
高梁告訴陳利明:“不拿也口供,也無所謂。現場的證據足以把他送進監獄了!”
可是陳利明覺的,如果張敏不知道悔改,那么只有懲惡,無法揚善,法律的意義是不完整的。
陳利明正在胡思亂想,這時候洗浴中心的服務員進來了,跟他說:“小明哥,你的手機響了。”
陳利明起身,穿上浴袍,拿起手機。
“喂,利明,我是高梁。”
“梁子,咋回事?咋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陳利明甩了甩手上的水。
“剛才立偉跟我說了一個猜想,張敏是不是有躁郁癥?”
“管她有啥病,只要不是精神病,就應該送進監獄里去!”
“事兒是這么個事,但是也要給她做個鑒定,防著她用精神病脫罪。”高梁知道陳利明心情不好。
“還知道撒潑打滾兒,不配合偵查,誰得了精神病還能這么清醒?”陳利明覺得張敏就是裝瘋賣傻。
高梁也不再廢話,“你心里有數就行。該做鑒定還是要做的。”
陳利明掛斷了電話,心里還是不甘。為什么證據擺在張敏面前,她就是不認罪?
回到了浴室,趙鴻看陳利明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問他:“怎么了?”
陳利明也不想再下池子里泡澡了,而是坐到一旁點起一根煙,說:“沒事,你梁子哥。”
“哦,高隊有事嗎?”
“沒事,他就問問咱審訊的情況。”陳利明深吸了一口煙。
“審訊的情況?你那邊啥情況我不知道,我這里詢問張杰挺順利啊!”趙鴻輕松地說。
“對,我都忘問你了,張杰都跟你們說了些啥?”陳利明想起來還沒有和他們對過筆錄呢!
“就是你交代我,要問的那些事兒。”
“你詳細講一講。”
“就是講那天她老公常明怎么跟她媽崔新鳳吵架了;吵架后崔新鳳怎么離開的;還有姐妹倆關系一直不算好之類的。”趙鴻回憶了一下筆錄內容。
“你看張敏的樣子,她自己也知道在劫難逃,為什么不認罪?”陳利明一直糾結這一點。
“不認罪不是正常的嗎?她認為自個沒錯唄。”趙鴻不明白陳利明為什么糾結。
“把自己媽媽都殺了,還認為自個沒錯?!”陳利明很驚訝。
“對啊!我聽張杰說,張敏從小就那樣,錯都是別人的,崔新鳳也寵著她,所以她一直很任性。”
“這可不是任性,這就是喪心病狂啊!”陳利明不滿意這種解釋 “是啊,這次是有點離奇。”趙鴻想起現場情況,也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什么其他細節,你再想想。”陳利明看見派出所的兩個民警也圍了過來,一次洗浴變成案情分析會了。
“哦,對了!張杰說崔新鳳有一套房子,就是張敏現在住的那套平房。崔新鳳對兩個女兒說,誰孝順她,房子就給誰。其實她媽是準備給張敏的,畢竟張敏是親生的。是不是崔老太太反悔了?張敏因此把她媽殺了?”
“一套房子而已,不至于吧!”陳利明覺得動機不夠充分。
“我的陳大少爺,你家好幾套房子,當然不至于。給個小老百姓一套房子,也是不小的財產啊!更何況,這塊據說要拆遷,可能補一大筆錢呢。”一位派出所民警插了一句話。
“這是張杰說的?”陳利明聽完,覺得有些道理,轉頭問趙鴻。
趙鴻點點頭,“對!我問張杰,她和她妹妹的主要矛盾在哪里。張杰就說了,這套房子的事兒。她還說,雖然崔老太太曾經說過誰孝順給誰房子,但是她曾經偷偷聽她媽媽私底下跟張敏講過,這房子以后一定是要給張敏的。現在就是拿房子吊著張杰,讓她好好伺候著。”
“這老太太心眼還挺多。”陳利明撇撇嘴。
“我覺得還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事兒。”另一名派出所民警聽了全程,也覺得這個殺人動機很充分。
陳利明捻滅了手上的煙,沒再說話,心里倒是有別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陳利明帶著趙鴻直奔看守所。
營口看守所和新生監獄離得很近,距離市區有幾十公里遠,還全是大土路。哥倆兒到了看守所,已經是灰頭土臉的。
在看守所的審訊室里,張敏帶著手銬腳鐐坐在審訊椅上,面無表情。
審訊前,陳利明寒暄了一句:“怎么樣?第一天晚上睡在看守所,感覺怎么樣?”
張敏瞟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陳利明也不在意,笑著說:“唉,張敏,你知道嗎?按照咱們國家繼承法,你是沒有資格的繼承崔新鳳任何財產的。”
張敏神情微動,說:“你跟我說這個干啥?”
“沒啥,就是想跟你講講政策。在咱們國家,繼承人如果對被繼承人人造成了傷害,就喪失了繼承權。你媽那套老房子,你就別惦記了;拆遷款,你也別惦記了。我昨天下午跑了一圈,問了一下,像你家這連平房帶院兒的,應該是能分套樓房,還能補個十萬來塊錢。”陳利明漫不經心地說。
張敏一下子激動了起來,說:“不可能,我媽在街道給我登記了!以后這房子是我的,馬上要拆遷了!”
“可是你媽這次到你家,說你對她不好,這房子不想給你了。你一怒之下就把她殺了,是不是?”陳利明逼問道。
“你胡說,她的房子一定會給我的!”
“那就是說,真的是你把崔新鳳殺了。你為了套房子把你媽殺了,把她放在咸菜缸里,你還是個人嗎?”陳利明注意到她并沒有否定指控她殺人這句話。
“如果我沒有這套房子,我就要不回來兒子!我要兒子回到我身邊!我媽說這房子不給我了,沒了房子就等于沒了兒子!”張敏情緒崩潰了。
“說一說,到底怎么回事兒?”趙鴻冷冰冰地說。
“當年我離婚的時候,想要兒子,可是我老公說我名下什么財產都沒有,還住在自己父母的老房子里,根本沒有能力養兒子。我媽就說把這個房子給我,后來街道跟我們說這里要拆遷,每個戶都能分一套商品樓還會給補償款,我媽就把我的名字登記上去了。”張敏回憶著。
張敏這倒是實話,陳利明昨天下午就是去查街道的拆遷登記。
“我有了這個房子,有了十萬塊錢,我再去打撫養權的官司,我就有希望了,我就能讓兒子回到我身邊了!可是我媽說她的房子寧可給大姐也不給我,大姐家里已經那么有錢了,為啥還要給她房子?偏心!她死了活該!”張敏陷入憤怒的情緒里。
“你把你媽放在咸菜缸里,如果沒人發現,你準備怎么辦?”陳利明問。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先放著吧!”張敏表情很茫然,“大不了拆遷的時候,我說那幾個缸我不要了,讓推土機把它推掉。”
“你就打的這么蠢的主意?”趙鴻覺得她不可思議的蠢。
“蠢嗎?我走投無路了,還哪管什么蠢不蠢?”張敏疲憊地說。
“我告訴你,街道登記不管用,你得去房產辦理過戶手續。你以為把你媽殺了,按照街道登記你就能拿到房子了?告訴你吧,你什么都沒有了!”陳利明不客氣地說。
張敏憤恨的瞪著陳利明。
“我說錯了嗎?你沒有媽媽了,也沒有房子了,未來你也看不到兒子了,你什么都沒有了!”陳利明似乎不想給她任何僥幸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