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抬手制止了他們的爭論,問黎麥:“你先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有沒有和保定當地公安局聯系,讓他們尋找程敏的家屬?”
黎麥點點頭,說:“聯系了,但是現在他們還沒有找到家屬,有消息會跟我聯系。”
高梁嘆了一口氣——自從發生這起案件,他嘆氣的時候比以前多了不少——說:“暫時聯系不上也好。現在他們的女兒只有一手一腳一塊肚皮,連頭都沒找到,父母來了也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實。我們得抓緊時間了,找到尸體或者找到兇手,都算是給死者一個交待。”
提到找兇手,朱智也發愁了:“這種單身漢最難找了,也沒個老婆孩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殺人就跑干抓不著。”
高梁笑了笑:“朱哥說的還挺押韻。單身漢沒老婆孩子,還有父母兄弟,又不是孫悟空。”說著,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立刻給孫黎明打電話:“孫隊,跟您請示一個事,這個閆豐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目前他的家里沒有人,我想直接進到家里去看一看。”
孫黎明在電話那頭猶豫了半天,說:“你還是請示一下李局吧!”
高梁趕緊給李樂峰打電話匯報情況。
李樂峰說:“不是不可以,但是最好不要那么激進,以免過后產生糾紛,畢竟現在還不能肯定他是兇手,還是先爭取聯系到家屬。”
“行,聽領導安排。那我們就兵分兩路,朱智大哥帶著一隊去找閆豐的家屬,我之前已跟戶政科都已經聯系好了,他們把地址查出來了。我帶著一中隊剩下人直接去白廟子和思宇他倆匯合。”
李樂峰覺得這么安排可以,于是就同意了。
高梁、黎麥、陳利明、趙鴻到白廟子街道和劉思宇匯合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了。
高梁把照片發給陳利明、劉思宇、李永秋,說:“這是程敏的春秋衣服,問問周圍鄰居,還少了哪件衣服,程敏就是穿著哪件衣服失蹤的。有了衣著特征,更容易排查她從哪里消失的,或許可以摸到尸體的線索。”大家接過照片一看,就這兩三件春秋衣服還都是一些過時的樣式,看來姑娘的日子真不好過,不免心里有些難受。
高梁讓黎麥和趙鴻分別守在程敏和閆豐家附近,自己和其他人挨家挨戶進行排查。
白廟子里的幾排平房,總共也就二十來戶人家。這時候,大部分的人都下了班,在家里開心地吃晚飯、看電視。人們還沒有把程敏的失蹤和這座城市里沸沸揚揚的分尸案聯系起來,因此摸排工作開展起來相對還是容易。
所幸的是,真有人想起來程敏的某件衣服不在這摞相片里,就是那天路過的熱心老大娘。那是一件白色化纖仿毛套頭衫,上面繡了幾朵小藍花;至于褲子和鞋子,實在不是常人會關注的。
高梁帶著人剛回到程敏家,朱智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他們找到了閆豐的老爹,老頭子愿意配合工作,一會兒就趕過來。
高梁心里石頭放了下來,不用闖空門了,免了很多過后的風險。
陳利明遞了一根煙給劉思宇,問:“你們這幾天在這里的情況怎么樣?”
“進展不是很大。我們在周圍排查了一下,程敏和閆豐平時沒有什么接觸。現在閆豐雖然有重大作案嫌疑,可是我們找不到他的動機。如果是隨機殺人,這個閆豐不見了,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高梁正好走過來,陳利明招手:“老高,閆豐是個啥樣的人?”
劉思宇滿臉迷惑。
高梁直接承認了:“這個閆豐是我小學同學。我倆關系一般,不咋熟,我小時候活躍分子,他也就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是啥人?你不是普通人嗎?”陳利明吐槽。
“嘿!我還真不是普通人。我小的時候就是個調皮搗蛋分子,而閆豐就是普普通通的,學習普普通通,平時表現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壞,除了長的特別白以外,沒有什么特點。平時同學聚會,大家都想不起來他。如果不是這次案子,我都忘了有這么個同學。”
“我還以為能下了這種狠手的人不是那種沉默寡言的變態殺手,就是那種囂張跋扈的惡棍霸王。”李永秋也湊了過來。
高梁拿手肘杵了他一下:“你小說看多了,一般能干出狠事兒的,都是普通人。”
聊著聊著,快到九點的時候,哥兒幾個聽見外面有聲音。
高梁讓黎麥繼續守在程敏的家里,他帶著其他人轉到房后去了閆豐的家里。
朱智帶著閆豐的爸爸閆大江過來了。閆大江是一個60多歲的普通老人。據他說,閆豐的媽媽早就去世了,父子倆相依十來年。后來閆大江又找了一個老伴兒,搬到了新樓房,而閆豐就留在這棟老平房獨自生活。這樣一過就是十多年。
閆大江今晚本來是在一個工廠打更的。朱智帶人找到閆大江家里,只有他的后老伴兒在家。朱智又找到了閆大江打工的工廠,才把他帶來。熬了好幾天,半路上朱智就讓其他人解散了,自己帶著閆老頭兒過來。
高梁點點頭表示理解。
閆老頭兒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戰戰兢兢地問:“我兒子怎么了?他從小就老實,不會干壞事。”
高梁安撫老人:“您老別擔心,我們就是了解一下情況。閆豐好幾天都不開店、不見人,現在有個案子的線索跟他相關,所以我們要去他家里看看,所以麻煩您把門打開。您就在這兒看著我們工作,我們保證不碰他的東西。”
“嗐!那我倒不擔心,我相信政府,但是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什么誤會啊?你們是不是被人騙了呀?以為閆豐是壞人。”
高梁回避了他的問題:“咱先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閆大江拿鑰匙打開了閆豐的家門。這個房子的結構和程敏租住的小平房是一樣的。入戶一個五平米的小玄關,東西兩間屋子,中間是飯廳和廚房合體,后面有一個暗間當廁所。
東邊的屋子是閆豐睡覺的地方,只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個床頭柜,雖然簡陋,但是非常干凈,一點都不雜亂。
可是西邊的屋子卻緊緊地鎖著門。閆老頭兒自從搬走之后,幾乎很少回來,他也不知道西屋是做什么用的,也沒有鑰匙。
高梁沒有別的辦法,在征得了閆老頭兒的同意之后,用自己的小工具打開了西屋的門鎖。
推開門之后,黑乎乎的一片。
高梁摸到墻上的開關,打開了燈,結果是紅色的燈光。
西屋的窗戶被封死了。這里做成了一個暗房,就是沖洗照片用的那種暗房。
當看清這間屋子全貌的時候,所有的警察都驚呆了。
閆大江“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說著,手腳并用就要往外爬。
朱智就在他的身邊,一把攔住了他,讓他冷靜下來,繼續配合工作。
整個暗房干干凈凈,一點兒都不臟亂,可是墻上的東西讓整間屋子彌漫著一種恐怖、血腥、令人作嘔的氣息。
墻上掛滿了照片,程敏的照片。
左面本來是窗戶的地方,變成了墻。墻上是程敏來到營口這座城市的照片,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有程敏清晨挑擔子的背影;有她舀豆腐腦的側臉;有她在白廟子市場忙來忙去的樣子…總之,每一張都是偷拍的程敏。
右面的墻上是十數張程敏閉著眼睛赤身裸體躺在地上。拍出了各種角度,但是卻完全無法判斷她的死活。
中間那面墻上還是程敏。不是程敏的照片,是她身體各個部分的相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個部分都單獨地拍了一張相片。切掉的手腳,分解的四肢,處理干凈的胴體,還有她的頭被擺在了桌子上,還化了妝,拍下了特寫照片。
朱智是這里年紀最大的,經驗最豐富的警察,都抑制不住恐懼從心底蔓延,擒著閆大江的手其實已經全是冷汗。
而趙鴻和李永秋直接沖出去吐個天昏地暗。
陳利明和劉思宇完全開不了口。在他們近十年的刑警生涯中,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沖擊。
高梁還算保持著鎮定,忍著心悸,掏出了電話,給崔立偉打了個電話:“立偉,你和東升趕緊過來。對,還是在白廟子,帶上你們所有的工具趕緊過來!快!”
掛斷電話,高梁閉了閉眼睛,冷靜了下來。他仔細觀察的這幾張照片,照片里有桌子,有地面,有一些熟悉的東西。他走出去到街口,拍了拍李永秋和劉思宇:“吐完沒有?吐完了就趕緊進來干活,這里是犯罪第一現場,人是在這里被殺的。”
黎麥在前院程敏的家里,還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但他聽見了后面突然有嘈雜的聲音,又著急又不敢出來,于是就把電話打給了高梁。
“高師傅,怎么啦?怎么啦?”
高梁穩了穩心神,說:“看好你的現場,過后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