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棟長嘆一聲:“范伯、李大哥,你們二位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君上其實并不著急立儲,原因就是贏駟雖得他心,國夫人卻是出身北狄,如果匆忙冊立贏駟恐天下人恥笑秦國將華夏封地拱手讓給了有著義渠血統的贏駟;可是若冊立贏疾,一來有幼子奪位之嫌,天下人會以為秦國習慣了讓幼子爭奪長子的君位,這可是只有野蠻的戎狄才會這樣做的,何況贏疾的母親畢竟是側夫人,雖得君上寵愛,卻始終不及君上與國夫人是患難相交的情分。∮,所以君上就想著欺負我,把這立儲大責干脆推到了我的身上,天下人誰不知道贏駟是我親手接生、我又是秦國太傅,難道還會偏幫韓國夫人和贏疾麼?所以我只要一表態君上便可順水推舟立贏駟為儲君,日后若有人指責贏駟有北狄血脈,也只會罵我這個身為封疆大吏的權臣弄權!而那些支持贏駟的人卻會感謝君上。范伯你聽聽,君上這不是欺負人麼?白家為老秦付出的難道還不夠?現在卻要我背上一個大大的責任,這次我是說什么也不答應了,就是不表態,誰還能咬我不成?”
親手端了果子點心準備推門進來的苦酒剛好聽到了這句話,立即轉身就走,沒有半分猶豫,還一把拉住了興沖沖趕來要與李敵討論劍術的跳蚤,壓低聲音道:“夫君只怕要談論大事了,你我不要打擾,快去搬兩個小凳子來,秋日炒好的胡瓜子也拿些來,咱們姐妹去聽窗根兒......”
“聽窗根?”跳蚤不覺一笑,這事情她內行啊?不過苦酒姐什么時候也愛上這種事情了,還有她說的大事是什么?夫君剛從蜀中回來,準備要與苦酒姐姐生孩子的,她還打算也跟著要一個呢,娘親都說了,白家這么大的家業就得多子多嗣才成。贏姝那個孩子指望不上的,到什么時候也難正名。現在很多貴族世家都在暗中看白家的笑話,說夫君沒有子嗣就是有天大的本領又能有什么用?
兩個女人鬼鬼祟祟搬來小凳子,泡了壺上好的香茶。開始嗑著瓜子聽窗戶根兒,范強和李敵的耳朵動了動,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卻沒有揭破。
白棟的話讓范強和李敵都起了一絲寒意,自故相伴君主都是最危險的事情。帝君與白棟如此的交情,難道當真會如此算計他麼?可是仔細想想白棟所言又是非常有理,君上這件事做得是有些欺負人了,兩人忘著白棟這個苦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勸。
“上大夫說......”范強苦笑一聲,半晌才開口道。
“范伯你就不要說了,甘伯伯自然是視我為子侄,若是平常事也不會害我,只不過這件事關乎秦國國運,他這個忠臣自然要有所舍棄。說不定在甘伯伯看來我這個人出身草莽平民,就算日后有了非議也未必會傷到筋骨,反之君上就不同了,他老人家在君上和我之間,舍棄的自然是我......”
“如此說來,倒是讓你受委屈了。”
現在范強算是想明白了,為什么君上不來,上大夫甘龍不來,與白家幾乎是通家之好的杜摯不來,卻偏偏要自己和李敵來。就是因為他與李敵既非白棟這樣的分疆外臣。也非朝堂中人,算是君上的親信,他們是適合‘威逼’白棟,卻又不涉及國夫人和側夫人兩派。更與白棟相交非淺,不會被以‘相貌取人’的苦酒夫人拒之門外。
“也不算委屈,君上也是迫于無奈,并非天性涼薄之人,否則也就不會讓國夫人遠去蜀中去借機成立功業了。我聽說太夫人也有戎人血脈,可她老人家襄助獻公良多。以女子之身卻能托秦國國運,朝野之內又有誰敢說她的閑話?所以國夫人在巴蜀建立的功業越大,我便越好行事,到時也就不怕遭人非議了。”
白棟微微一笑道:“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只要想辦法拖一拖,等到國夫人賺足了資本,我便可表明態度支持贏駟為儲君,那時候也就不算君上欺負我了。”
聽到這里,窗外的二女都松了口氣,跳蚤壓低了聲音道:“姐姐,櫟陽的事情怎么這樣復雜啊?不就是君上要立他兩個兒子中的一個為儲君麼?卻偏偏又這許多說道......”
“可不是麼,跳蚤啊你要記住,這世上有三個最兇險的去處,一個是血肉橫飛的戰場、一個是利益攸關處處都要比拼心智的商場,還有一個就是朝堂,尤其這最后一個是最最兇險不過的。你看那無顓是個多好的孩子,夫君視他為子侄一樣,他對草兒也足夠傾心,他初為越王的時候還知道時時來書問候、還經常托白家商社帶些小禮物給草兒,可最近一年來書也少了,送給草兒的禮物也少了,據說是忙于國事,其實還不是這些比拼心機的事情麼?夫君有一句話說得是對極的,身在君王家可不是什么好事,遠遠比不過圍爐暖、菜根香的小民之家......”
“夫君說得話就是好聽,圍爐暖、菜根香......真好。”
跳蚤眸中露出些許迷醉之色,自顧自地沉醉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孫先生和夫君都已回師,草兒不是做什么‘隨軍記者’的麼?怎么不見她回?”
“她現在就是趙姬一黨,現在每天都在《大秦時報》上文痛斥潛水之戰,說夫君和孫先生他們都是雙手染滿血腥的屠夫!然后自己又隨白家的運銀車去了波斯,說是要去細細‘采訪’波斯,揭露更多的戰爭罪惡!這真是豈有此理,《大秦時報》明明是咱白家出資建立的,現在居然反過來罵自己,天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麼?可夫君每次看了罵他的文章卻會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你說他是不是瘋了?我問夫君為什么被自己人罵還要笑,你猜夫君是怎么回答的?”
苦酒輕輕哼了一聲,狠狠吐出口中的瓜子皮,顯然對趙姬和草兒大為不滿。
“夫君最寵愛的就是草兒這妹妹了,當然是護著她,由著她罵了。”
“夫君說趙姬和草兒罵得好,《大秦時報》也辦得很不錯。還說這才是報紙呢,就應該出自由的聲音,若是因為白家出錢辦了報紙,這報紙就不敢罵他這個家主了,那他才要封了這報呢。現在這報紙罵他罵得越兇,就說明越是成功,華夏需要的正是這種什么人都敢罵的報紙!你說他是不是瘋了?這一定是他每日東奔西走,跟著那些什么日本島人、波斯人學壞了,所以咱們姐妹一定要用孩子栓住他,我生幾個、你也生幾個,到時候一大群孩子追著他叫‘侯父’,我看他還有沒有時間去會那個島國的什么小鹿女王了。哼哼......他在那個日本島國弄了個國家出來,還立了那個嬌滴滴的小鹿做女王,真以為我在秦國就不知道了麼?跳蚤妹妹,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我爹都說過了,這男人若是不顧家就一定是女人不會做,就要像條女人蛇一樣緊緊纏住他!”
跳蚤認真地點了點頭,感覺苦酒姐姐說得太對了,夫君有這么大的成就自然是可以多擁有幾個女人,可那個什么小鹿女王卻是萬萬不可以的,聽說那些日本島人根本就不是華夏的種兒,個子一個比一個矮!
窗外兩個女人在竊竊私語,說得是家長里短大媳婦和小姑子的那些事情,房間內三個男人也在低聲談論,談得卻是事關秦國社稷的大事;經過白棟這一番分析范強和李敵終于明白了,就算他們在秦宮混得再久、劍術再是高明,也永遠無法想象君上和君上這幫臣子有多么深沉的算計,還好白棟這小子不傻,而且看他的意思應該是胸中早有定策了。
“你想如何拖延,說說看,也讓我老人家長長見識。”范強還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下去,心中萬分好奇。
白棟微微一笑,伸出兩個手指道:“就兩個字,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