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或者景監會與那位比肩龍陽君的安陵君發生些什么白棟沒興趣多想。他現在就是個遭貶之臣,落日夕陽下、馬鳴風蕭蕭,襯著這幕完美的畫面,怎么看都是一出上佳的表演;只不過演員陣容實在強大,主角是轟動天下的西君白子和秦君嬴渠梁,老甘龍等一票人都只能做群眾演員,這下要是還不能將項猛坑出血來才怪。
遠遠看著白家一行離開,衛鞅微微嘆息,心中忽然涌起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不過這種負面情緒在他這種強人身上最多只是曇花一現,壓制他多年的白子終于離開秦國了,他這個左庶長終于可以大展拳腳,若是日后白棟歸來見到繁華似錦的秦國不知會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瞟見衛鞅暗中竊喜的樣子,景監慢悠悠地開口了:“白子雖然離開,秦國百事卻無不在其影響之下:經略西域、行商天下、推行新銀、改革文字,面對這樣的能臣,監以為左庶長當順勢而行,不可起比較之心,否則心就亂了......”
在老秦群臣中,景監是與衛鞅最為親厚的一個,相交多人,如何不知他的性情?肯對他說這些話,那就已經不是同僚之義、而是朋友之道了,可惜衛鞅不為所動,目光閃爍地望著景監:“我為老秦變法不惜身家性命、為庶民請命,不惜得罪貴族卿大夫,難道就比不得他麼?”
“哎......”
景監一時無語,半晌方道:“過午了,好大寒風,左庶長身子單薄,還是盡快回府吧。”
這次從波斯帝國歸來,景監眼界開闊了太多。說是震撼也不為過;如果不是受白棟所托、嬴渠梁所命,只怕他畢生也不會知道世上竟然還有如此龐大的帝國,若只論及國土面積。竟然是華夏的兩倍!可就是這樣的大帝國,卻早在白棟的算計之中。與白棟相比。曾經在他眼中也是一代能臣的衛鞅真好像是坐在井地的青蛙,所見著實有限啊。
“華夏的大時代就要來臨了,而開創這個大時代的正是白兄弟,景監何德何能竟能共襄盛舉?衛鞅這個人就算了,似乎并不值得我去追隨......”
此刻的衛鞅當真是意氣風發,一路指點江山,暢談自己胸中報負,卻沒有發現景監雖然在聽、雖然在笑。心思卻早已不在,正如一只曾經見過天空的雄鷹,就算猛虎再如何對它描繪山嶺的壯麗,雄鷹也不會在意,因為它見過更多更高的山峰。
衛鞅至少還算一頭猛虎,項猛就最多只是一頭狼王了,而且還是一頭將白棟這頭雄鷹當成小小鳥的狼王。
白棟離開櫟陽的第二日,一份項家加急密報就被送到了項猛的案頭,其中內容正是項猛無限期待的,看完之后。項猛哈哈大笑,立即謄寫了數份,先后發往韓國張家、巴蜀以及燕國。
“嬴渠梁此人。真性情也!叔父,你猜白棟做了何事?”
項猛笑吟吟地望著他的叔父項成:“白棟這次慘了,句與銀礦入不敷出、徐家和范家的銀礦也漸漸枯竭,日本一行,他又曾找到什么銀礦。為了支撐新銀制度,這小子居然與白崇勾結,挪走了秦國稟庫中的大量白銀,換了是別國君主,只怕白家身死族滅也是常見。可嬴渠梁卻只是奪其封爵,給了他一個體面的下場。可惜啊。可惜我項家數代經商,根基畢竟還在楚國。否則我真想將范家遷去秦國了,這樣講情義的君主可是難遇。”
“舉家遷移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消息真的可靠麼?白棟推廣新銀,周王室主導‘華夏銀業總司’,秦國也是大力支持的,白棟就算暗中挪用了一些庫銀,嬴渠梁也不該如此對待他的好兄弟罷?”
項成微微皺眉,他就是個成了精的老狐貍,比小狐貍項猛要謹慎得多。
“呵呵,叔父莫非忘記了上月送來的密報?秦國那位太夫人可也是個厲害角色,數月前密會章蝺、菌改等一眾老臣,便是要對付這位權勢熏天的白子,只是白棟一路順風順水,讓她找不到機會下手而已;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位太夫人定然發難,嬴渠梁就算想要維護他的好兄弟,只怕也是為難,這才找了個體面的理由剝奪白棟的國內侯,白棟這小子也算聰明,此時離開秦國去到西域,也算全了他和周王室的面子。呵呵,嬴渠梁以為封鎖消息就不會被我知道麼?白棟這次完了,他的‘新銀制度’必然夭折!”在項猛看來,嬴渠梁會輕輕巧巧放過白棟,一來是顧念舊情,二來也是顧慮白棟這個王室外戚的身份。
“總覺此事有些古怪,白棟這個人太狡猾了,多少人與他相爭,結果都是他最終取勝,鄧陵子如何、龐涓如何、衛鞅又如何?猛兒你還是應該謹慎小心,不要被他所算。”
“叔父多慮了,這次項家聯手天下四大銀礦、還有十幾個擁有銅鐵礦的貴族世家,財力也不在白、范、徐三家之下,更何況白棟手中已經快要沒有銀子了,我們只要收光他的存銀,令‘新銀制度’失敗,日后這銀價銅價還不是在我等掌握之中麼?什么華夏銀業總司,那就是個笑話!我會將收購白銀的價格再次提高一成,他白棟不是有銀鑄幣麼,有多少我就收來多少,倒要看他還能夠支撐幾月時間。”
“猛兒,你太過急進,于大事不利!”項成暗暗搖頭,暗自收購白銀他不反對,這本來就是項家擬定的策略,可是項猛太希望擊敗白棟了,居然要著急抬高收購價格,未免操之過急;幾十年的商界閱歷讓項成感到了不安,甚至隱隱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叔父將項家大權交于我時曾言,日后項家之事皆由我決斷,并且告訴過我,項家能有今日聲勢,皆在先祖奮用開拓,無一時畏懼也。如今猛兒只是依照叔父的教誨做事,叔父為何又要阻我?莫非叔父真的老了麼......”
“也罷......”
看了一眼滿臉激動之色的項猛,項成知道自己是勸不住這個侄子了;也許項猛沒有說錯,自己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