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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出車

  轟轟,鐵蹄踏上寨門外的土地,踏得積雪四處飛濺。

  蹄聲如雷,戰馬嘶鳴聲不絕,大群大群戴著鐵笠盔,斗篷精甲,持著手銃,背著翼虎銃的矯健騎士從天月寨東門沖出。他們不由分說,迎面就是一陣手銃的爆響,將幾個靠得過近的韃子鑲黃旗馬甲打得人仰馬翻。

  接著大群手持長矛、白臘桿、厚背雁翎刀的悍騎沖出,他們居高臨下,氣勢有若山裂,嚇得那些在天月寨周邊蹦跶的鑲黃旗馬甲遠遠跑開。他們觀望一陣,看沖出的騎兵越多,最終還是三五成群,往北奔回他們的大陣去。

  新安軍騎兵盡出,隨在騎兵后面的,就是密密實實沖出的方盾手或大盾手,個個持九斤重的藤牌,或更為沉重的大盾牌。他們右手中舉著的,則是沉重厚實的雁翅刀。

  與早期雁翅刀相比,明代后期雁翅刀厚度有所減薄,刀頭變得尖銳,刀姿及血槽與雁翎刀有些類似,但依然沉重,重量超過兩斤,非腕力強者不可用。

  火銃手與長矛手緊隨方盾兵大盾兵沖出,他們腳步轟然,依鼓點快速列陣,隨后又是中軍各隊們。

  除守留的九總,楊河兵馬盡出,甲等軍一到五總,乙等軍八總、十一總、十二總,又有中軍護衛隊、炮隊、擲彈隊、騎兵哨探隊、銳兵隊、醫護隊等,約三千的人馬,在天月寨外布陣。

  野外作戰方案早演練多次,眾人結陣不假思索,依案而為,結了一個若“品”字形的大陣,以正面,左翼,右翼,中軍排列。

  正面,楊河安排楊大臣的一總、韓大俠的二總、楊千總的五總迎敵,每總二百三十人,三總六百九十人。

  他們皆是甲等軍,人人有士卒甲,每總有方盾兵四十人,三個總就是一百二十人。又三總有二百四十人的銃兵,排成兩列,每列就是銃手一百二十人。

  同樣三總有長矛手二百四十人,一樣排成兩列,每列長矛手一百二十人。

  新安軍各總,每總皆有各隊隊長隊副護衛二十人,又有總部護衛五人,作戰方案中,這些人皆由儲備把總指揮,投擲萬人敵與轟打翼虎銃。待敵約進入二十步,萬人敵投,翼虎銃打。

  三個總就是七十八人,三十九人投萬人敵,三十九人打翼虎銃。

  左翼,楊河安排楊天福的八總、楊漢的十一總、楊祖文的十二總迎敵,一樣每總二百三十人,三總六百九十人。

  他們皆是乙等軍,軍官老兵有鐵盔鐵甲,但沒有鐵面罩。

  新兵配灰色的純棉甲,長身罩甲型,總重二十多斤,厚三層,可防五十步外的拋射。他們又戴灰色的冬氈,一樣皆有深紅的斗篷,使用原來的戰陣,火銃手躲在大盾牌后,長矛手背負皮盾。

  右翼,楊河安排韓官兒的三總,羅顯爵的四總,他們也皆是甲等軍,兵力共四百六十人。除了方盾手、火銃手、長矛手按梯隊布置,同樣有投萬人敵者二十六人,打翼虎銃者二十六人。

  中軍,有約九百多人的兵力,楊河的護衛隊一百人、崔祿炮隊一百人、常如松擲彈隊一百人、張出敬銳兵隊三百人、九爺等騎兵哨探隊三百多人、李家樂部分醫護隊人員,全部布置在這里。

  楊河護衛隊除了刀盾翼虎銃手,旗手金鼓手號手、笛手篳篥手鋩鑼手外,還有五十人左右的突擊手,作為陷陣營、撼山軍的存在。

  他們裝備非常驚人,厚厚的鐵笠盔,厚厚的護脖護喉頓項,堅固有弧度的鐵面罩,全身上下非常厚實的札甲,長度過膝。

  又有前后護心鏡、護襠甲、脛甲、鐵臂手等,全身盔甲重量超過七十斤,宋朝時的步人甲、鐵浮屠,指的就是這類了。

  他們身披堅甲,手上持的都是巨斧、樸刀、戰錘、狼牙棒等重器,此戰他們將在關鍵時候投入戰斗,大破奴賊。

  崔祿火炮有二十門,二號獵鷹炮五門,三號獵鷹炮十五門,火炮皆有護板,炮手有士卒甲與護喉甲。

  他們集中在護衛隊的前方,介時視敵方舉動,布置到前陣或各翼去。

  擲彈隊集中在護衛隊右邊,他們戴冬氈,穿灰色的純棉甲,較為輕便,但有護膝甲。個個背負厚實油布所制萬人敵袋,左右共八顆的萬人敵,火繩纏在手中,火摺子插在腰間。

  他們皆持盾牌,盾牌鑲鐵,中間有較大的半球鐵蓋,身上又背雁翅刀,遠距離用萬人敵作戰,近距離用大刀劈砍。

  他們都是投彈的老手,新安軍雖都有練習投彈,但普遍只能扔二十步,準確率還不高。在擲彈隊中,準確扔二十步才是及格,三十步才是優秀,隊中優秀的投彈手一抓一大把。

  他們還有三十人的飛雷手,三人一組,一人攜筒,二人背彈,飛雷袋背在身后,里面油袋裝三發的火箭彈頭,每發重七斤。

  銳兵隊集中在護衛隊左面,盔甲與騎兵哨探隊類似,現每小隊十二人中,隊長、兩個伍長也皆持盾牌,背雁翅刀,身背萬人敵袋,攜帶八顆的萬人敵,增加每小隊的火力與攻擊力。

  隨后各小隊仍有鏜鈀手二人,長矛手四人,翼虎銃手二人,大棒手一人,長短結合,遠近相宜,有鴛鴦陣的緊密,又有鴛鴦陣的靈活。

  他們防護各陣翼后,關鍵時刻還可進攻,作為散兵沖陣等。

  醫護隊人員部分跟隨在中軍后,他們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擔架救護兵,槍林彈雨搶救傷員,所以也著士卒甲,但沒有鐵面罩。

  他們將受傷士卒抬離險地,初步裹傷止血,再抬到大營天月寨里去。那邊有醫士與醫護,專業搶救傷員,這些人身處安全之地,就不披甲,僅著有醫士標記的白色罩甲衣。

  最后是九爺、曾有遇等人的騎兵哨探隊,他們部分人哨探未歸,部分人傷亡,此時在天月寨約有三百多人。如曾有遇本人,就帶湯河圖等人前往山東各地哨探,一直未歸。

  他們集中在中軍位置的右下方,一色鐵笠盔,銀灰的哨探甲,黑色斗篷,彪悍犀利。

  鼓點中,各總各隊快速列陣,結了個“品”字形的大陣,正面突出,兩翼在下方,前陣與左右相去各三十步,又五十步之后,是中軍大陣的九百多人。

  猛然一聲摔鈸響,列陣停止,各總隊安靜無聲,只余野外一片璀璨的銀光,紅色耀眼的斗篷。

  楊河打量自己的軍陣,涌起自豪,苦心經營,終獲成果,這樣的列陣速度,他不敢說大明第一,但各強軍中,也是首屈一指。

  他策在馬上,一身坩堝鋼打制的頭盔精甲,身旁就是他的帥旗,纓頭雉尾,高一丈五尺。各總隊也皆有旗,纓頭號帶,高一丈一尺,寒風中獵獵聲響。

  眺望前方的敵人,楊河深吸一口氣,最終吐出兩個字:“奏樂!”

  身旁的張出恭立時喝道:“奏樂!”

  中軍鼓樂手奏起絲竹,笛手起音,篳篥手緊隨,先秦的雅音吟誦,慷慨激昂的樂聲奏響。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樂聲起調吟唱,猛然宏大的附唱聲橫掃原野,若颶風一樣鋪天蓋地擴展開來。

  三千新安軍齊唱,語聲壯懷激烈。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這就是先秦的軍歌《出車》,當時西周北有玁狁,西有昆夷,為了王朝的安定,周王朝以南仲為統帥征討,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這是華夏先人面對古老的蠻夷,發出的不屈戰歌,他們慷慨激昂,同袍共死,他們歌聲澎湃,王者降臨。

  此歌再響,眾將士眼中都浮起堅定,他們繼承先人的遺志,他們是正義之師,面對邪惡的敵人,王者必勝!

  楊河手往前指,大旗向前略斜,中軍官張出恭喝道:“前進!”

  絲竹鼓樂又一變,帶著掃平一切的氣勢,新安軍三翼前進,整齊的腳步聲震動大地。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激昂的絲竹鼓樂響遏云宵,大陣樂中,三千新安軍將士堅定前進,他們腳步重重抬起,重重踏下,踏得路上的殘雪飛濺。

  他們整齊抬腳,整齊踏地,形成一片有韻律的轟響。

  他們盔纓跳躍,兵器的寒光,盔甲的寒光,在陽光下閃耀。

  他們列陣而來,如墻而進,就如大海中的波浪,一浪接著一浪。

  身處這樣的隊伍中,前后左右都是如自己一樣的戰友同袍,他們緊緊靠在一起,他們都可以依靠。

  這一刻,眾人不再害怕!

  “有意思。”

  陳泰等人本來要起陣南下,不料天月寨的守軍突然出城擺陣迎戰,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特別各人剛剛說城內守軍不敢出城野戰,他們立刻就出來了,大損眾人的臉面,讓他們個個面目猙獰。

  陳泰眺望那邊,看寨內守軍迅速列了大陣,隨后高歌鼓樂而來。他倒通漢語,事實上黃臺吉登位后,雖然在境內刻意滿化,但中高層仍通漢語,畢竟他們前身是明朝的建州衛,治內也有大量的漢人官將。

  陳泰此人更懂漢文,畢竟是后來清國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的存在,《出車》這首歌他聽得懂,詞中意思他更明白。

  作為蠻夷,最聽不得就是夷、胡、蠻等字,所以后來他們將“殺胡口”改名為“殺虎口”,這首歌中王師對戰蠻夷的意思,深深刺痛了他的內心。

  他冷冷道:“傳令,戰后不留俘虜,凡有俘獲士卒,全部用馬踏死。特別那個南蠻楊練總,本甲喇要將他五馬分尸!”

  身旁鄂碩、明安達禮等人也是咬牙切齒看著,寨內守軍出來野戰,這是對他們的挑釁。特別還敲鑼打鼓,絲竹鼓樂而來,這是不把大清的勇士放在眼里。

  必須要將這伙明軍消滅,以儆效尤!

  他們登上高處眺望,看對面軍陣依然如墻而進,銀白的盔甲,紅色的斗篷,非常耀人眼目。

  他們軍陣整齊,充滿力量,絲竹鼓樂中,他們前進了二百多步,最后在一片“殺、殺、殺”聲停止,依陣擺開,列前陣,左翼,右翼,中軍樣式,從湖水邊一直蔓延過官道,陣列長度約在一里多。

  最后一聲摔鈸響,整個軍陣肅靜,只余他們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飛舞。

  陳泰等人咬了咬牙,明軍嚴陣以待,將他們南下道路死死堵住。

  這個形勢,繞路都不行,除非他們灰溜溜北上,不再南攻,只是怎么可能?

  他們看了看自己兵馬,因為明軍突然出城,各旗步騎已經停了下來,留在這官道不遠的山嶺下,離對面軍陣約有二百多步距離。

  “明安達禮甲喇,你認為對面軍陣該怎么打?”陳泰看了一陣,問身邊的明安達禮道。

  明安達禮是一個典型的蒙古人,大餅臉,小眼睛,身材粗壯,他也是悍勇武士,多次與伊拜、阿山、鰲拜等人陷陣,積功成為甲喇章京。

  他不以為意道:“對面南蠻擺了疊陣,很尋常的一個陣。對這種陣列,我大清早有經驗。無非步陣如砧,騎兵如錘。我們遠遠射箭,騎在馬上騷擾他們,待他們陣型松動,步卒精騎就可以沖過去了。”

  陳泰不置可否,又問鄂碩道:“鄂碩甲喇呢?”

  鄂碩身材魁梧,但粗中有細,他仔細觀看對面的軍陣,沉吟說道:“他們也有精騎,看隊列有三百多人,我騎兵若沖去騷擾,恐被他們驅趕。當然,派一些騎卒前去騷擾也無不可,但要破陣,關鍵還是要看步陣對戰。”

  陳泰點頭:“鄂碩兄弟繼續說。”

  鄂碩道:“但步戰也難,我聽科爾昆勇士,索渾章京說過,他們火器頗為精良,不是明軍中二兩三錢的貨,又用類掣雷銃的自生火銃,打射非常快速。他們火炮還是平瞄直打,放了很近才開炮,紀律森嚴,頗為難纏。”

  他想了想道:“好在我們伍中攜有盾車,可以前后兩層,前方多用重盾,少隨軍士,后方多甲兵弓箭手,只要頂著他們銃炮到二十步,他們火銃打射再快,也不會有弓箭的射速快。他們披有精甲,但二十步,我大清重箭也可以破甲。”

  陳泰點頭,鄂碩繼續道:“他們右翼人少,我們可用部分精騎纏住他們騎卒,集中所有的馬甲巴牙喇,待時機到了,就從那處突入。”

  鄂碩侃侃而談,畢竟是百戰之士,他只是看了一陣楊河的軍陣,就有了自己的應對戰術。

  陳泰贊許,但他道:“不,我們從他們左翼攻入。”

  他瞇著眼看著楊河的軍陣:“那邊人多,但披甲的人少,顯然多是新丁。他們有大盾牌,可以使用鐵鉤,騎著馬將他們盾牌勾飛,余者沖上去,他們左翼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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