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修魯法特沒有問一句“怎么交給你”,因為很顯然,既然詭詐之主提出了這個要求,就意味著他有接收的手段。
“詭詐之主,請暫等。”艾修魯法特回答道。“等我抵達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就將它獻給您。”
說話的時候,他握緊了右手之上的芯片。如果諸神真的把目光凝視著他的話,那一定會看出,艾修魯法特這副動作可一點都不像是他說的那么簡單。那副警惕的表情,那副全身用力的姿態,都在清楚的說明,他下一秒鐘將芯片捏碎的可能性遠遠超過下一秒鐘將芯片交給詭詐之主的可能性。
艾修魯法特已經想明白了。和詭詐之主交易,你能做的就是避免那些最不利的條款。特別是要注意將一切都主動把握在自己手中,而不能毫無本錢的乞求詭詐之主的憐憫。后者就是典型的失敗者——也就是詭詐之主最看不起的類型。
事實上,哪怕以阿金那種誠實商人的標準,做買賣也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你先交錢,千萬記得你要擁有讓對方交貨的實力。
奸奇的聲音消失了。不知道他是認同了艾修魯法特的觀點,還是覺得不能強逼,免得芯片被毀壞。當然,關于芯片毀壞這件事情艾修魯法特已經確認過。這種黑色的,如小石頭一樣的固體并不是什么堅不可摧的東西。甚至它連“堅固”都算不上。在那個神秘的地方(艾修魯法特目前估計那是通向血神城堡的異域通道)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就稍微試了試。當然,只是略微試了試,并沒有將芯片損壞。
話說回來,好像他已經飛出去很遠了。說起來,在地面上行走和在空中飛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習慣了地面行走的人是很難在飛行時估算腳程的。艾修魯法特只看到遠方鮮血要塞那聳立的醒目高塔越來越遠。
此外,那些原本飛在后面的嗜血狂魔也已經消失了。不知道是被甩得太遠了還是已經被世界本身的斥力驅離這個世界了。
艾修魯法特突然想起自己還留在鮮血要塞里的豎琴——就是那把激發起他很多記憶碎片的那把殘破的“白銀之翼”。想起這個他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在他揮軍攻城的時候,他真的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結局。自己會用這樣的方式,用拋棄自己的軍隊逃亡而去作為這場戰爭的結局。
不過如果仔細想想的話,似乎也只有這樣一個結局才符合所有人的要求。詭詐之主、歡娛王子還有瘟疫之父聯手嚴厲的懲罰了違反了混沌法則的血神,但是另外一方面,混沌的平衡卻得以保留——至少血神的臉面沒有丟光。因為不管怎么說,鮮血要塞畢竟沒有完全被攻陷。失去艾修魯法特這個最高指揮官,再加上無法奈何那個護盾,此外還要算上之前那場惡魔大混戰,混沌軍團應該在不久之后就會散去。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取得的不朽戰功或許會被世代傳頌,但是血神卻也不算徹底的輸。
話說回來,這個魔盤確實是奸奇特制的。根據他和這么多奸奇巫師相處的經驗來說(由于上下級的關系加上詭詐之主的寵愛,艾修魯法特有幸登上魔盤過),魔盤其實飛行的速度并不快,比不上戰馬。魔盤之所以厲害主要是因為它是飛行的,飛行的東西無視地形,無視障礙,所以才顯得快捷。但是這個魔盤的飛行速度…至少要比奔馬快兩倍。艾修魯法特能夠感覺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冷風撲面而來。
就算是奸奇那樣的大神,也不可能臨時制造出這么一個東西出來,所以這東西肯定是早就準備好的。從這一點來說,奸奇對于今天早就謀劃已久。這意味著對于這個芯片,詭詐之主是勢在必得——這玩意對于詭詐之主一定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相比起來,歡娛王子應該一心只想讓血神吃癟,瘟疫之父一開始并無計劃(否則也不會選擇中立了),只有詭詐之主,一開始就把目標集中在這塊芯片上。為此他想方設法,安排好種種機關,如今終于如愿以償了。
當然,詭詐之主的計謀并不是那么容易滿足的。芯片是他最大的目標,但是在達成這個目標之外,他絲毫不介意多幾個順手牽羊的機會。艾修魯法特雖然剛才做出了那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姿態,但是詭詐之主似乎并不介意。
半天的時間,就在魔盤之上度過了。
黃昏時分,艾修魯法特停了下來。特別要說明的是,在這個季節,北方的白晝特別的長。艾修魯法特不能詳細的推斷自己到底飛了多久或者飛了多遠,但是此時哪怕以他那種遠超凡人的視力,也已經看不到那宏偉的鮮血要塞了。
他停下來的理由很充足,因為他懷中的星刻已經撐不下去了。看得出來,星刻在被提升為混沌領主的過程中,身體素質大大提高了。但是哪怕如此,在空中高速飛行了這么長時間之后,她此時體溫也變得很低,嘴唇也已經明顯的發青。
北地的寒冷可不是說笑的,哪怕是混沌領主的身體素質,昏迷中飛行也會吃不消。
艾修魯法特停的地方很不錯,是一個天然的小湖泊。雖然說“小”,那也是相對來說的,普通人想要繞著湖泊走上一圈也得花費半天以上。
說起來,自從走出神殿之后,星刻就一直處于昏迷狀態。而且不是那種比較淺的昏迷,因為她既沒有說夢囈,身體也沒有任何動作。不過之前情況緊急,艾修魯法特實在顧不上星刻的狀態,現在他才有空處理這個問題。
幾分鐘后,憑借他掌握的醫療和急救的知識,艾修魯法特發現星刻身上并沒有可見的傷害。她現在這種狀態,應該是靈魂被解放(也就是艾修魯法特擊碎那塊水晶)導致的,當然,還要加上體溫過低。
后者問題很容易解決。艾修魯法特繞著小湖飛了一圈,就找到了一些可供點火的枯枝——北地雖然貧瘠,但是小灌木和苔蘚之類的玩意卻是從來不缺的。至于點火更加不成問題,艾修魯法特怎么說也是一個合格的魔法師。
天黑下來的時候,湖畔就點起了一團火焰。靠著篝火一段時間之后,星刻的體溫恢復,就連嘴唇上的青色也褪去,但是她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樣子。
艾修魯法特將戒指旋轉了半圈,讓詭詐之主的徽記朝上,貼在額頭上。伴隨著這個動作,詭詐之主的意志立刻出現在腦海里。但是詭詐之主并沒有主動說話。
“他們還會追過來嗎?”艾修魯法特問。
“我在努力阻撓。”詭詐之主說道。“但是你不能在一個地方呆太久…時間越長,追兵抵達的可能性越大。”
“那么…星刻現在是怎么回事?”
“放心,她很安全。這是你粉碎了血神對她的支配引起了副作用,但是絕無性命之憂。應該兩三天內就會醒過來吧。倒是她的身體…如果你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話,她肉體上的變異是不可能自動恢復的。這已經是永久性的改變了…當然,我可以讓她恢復原樣,不過…”
“詭詐之主,我已經將這個芯片獻給你了!”
“一碼歸一碼。”很難得聽見奸奇說出這個話。“艾修魯法特,我向你保證,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將她恢復原樣。哪怕是將她變成這樣的恐虐,他也沒有將這個女人復原的能力!如果你不相信的話…”詭詐之主的聲音宛如機械,但是卻有著明顯的得意。“我建議你可以自己去試試。”
艾修魯法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但是他也沒有將戒指挪開。
“還有,艾修魯法特,你的記憶也是如此。”詭詐之主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恢復了一部分的記憶…難道你不想全部恢復嗎?”
恢復一部分?如果值得是想起一個個殘片的,毫無連續的短暫畫面的話,奸奇的話倒是對的。但是這些東西對艾修魯法特毫無價值。或者說,這些被想起來的記憶碎片與其說撫慰了他的心靈,不如說進一步增加了他對恢復記憶的誘惑。
艾修魯法特沉默了幾秒鐘,再一次換了個話題。“現在飛到白堡附近要多久?到了那里,我將芯片徹底交給您,沒問題吧?”
“如果按照最快速度,一天一夜。”奸奇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笑。“不過我不建議你這樣回去。這個女人這副樣子…應該是沒辦法回去的吧。”
“我會先試一下。”艾修魯法特嘆息道。如果有一位精通生意談判的買賣人——比如阿金那樣的人——在場,他一定會說艾修魯法特這副樣子完全是裝腔作勢以提高價碼。當然,哪怕他辨認出來了,他也不會在嘴上說。
奸奇在腦海里清楚的表示艾修魯法特盡可以自由嘗試。
“我需要一件擋風的衣物。”艾修魯法特提出了下一個要求。這是一個很小的要求,就算是詭詐之主也不可能對這個要求索要酬勞。
果然,半分鐘左右,艾修魯法特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能量波動——像是魔法之風,又不是魔法之風。這種感覺他之前得到混沌盔甲的時候也感受過。就在他身邊不遠,出現了一條厚厚的斗篷。一件毛皮質地的,做工粗糙,但是非常厚實的衣物。
艾修魯法特將星刻裹在斗篷里,然后走向停在邊上的魔盤。幾秒鐘后,這個小小營地只剩下一團篝火還在燃燒。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了。
也幸虧艾修魯法特擁有特殊的體質,不需要食物和休息,而星刻又陷入昏迷中,使得他們這趟旅程達到了最快的速度。正如詭詐之主之前所言的——詭詐之主在這種小事上真的不怎么撒謊——遠方已經能夠看到白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