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節決定 “我從來沒想到他居然會這么厲害…我的米凱爾,我過去真的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一面。他對我們從來都是溫文有禮,就算偶然有爭持也從來不使用暴力。但是這一刻,他面對的是一個狂怒的巨獸,但是我的米凱爾毫不畏懼,半點也不退步。”
“他們就這樣在我的面前,就在距離我前方二十步的位置交戰。他的部下跟著沖過來,和混沌戰士們混戰成一團。士兵們林立的長矛和悍不畏死的混沌武士交鋒。而我的米凱爾就在那里,和那個怪物一對一的對決。雙方士兵們都想幫助他們的將軍,但是最后卻誰也沒能做到。”
“那一刻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的米凱爾跳躍、揮劍,擋格。他雖然穿著盔甲,但是動作靈活得像一只貓。那個怪物的揮舞著手中的巨型武器,那把可以輕易一擊把五個人切碎的武器,但是每一擊都被他避開。在戰斗的間隙,他還出言挑釁對方,正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我才知道敵人城外的營地已經被我方援軍攻占,這場戰爭,混沌軍團敗局已定。”
“然后就在那個空隙,他看著我,對我做了一個動作。然后那一瞬間,我明白過來,他這么沖過來并不是腦子發熱,他是來救我的。因為如果他不來,那個怪物肯定會把我們這群人全部殺光。”
“啊,那一刻,他是多么勇敢,遠遠超出我的想象。混沌的怪獸被他挑釁的憤怒欲狂,完全遺忘了我們這些人。那個怪物第一次擊中了他。不是正面命中,而是擦過他的盾牌…就那么一下擦過,他的盾牌…那個厚厚橡木做成,外裹鋼鐵的盾牌直接被打碎了。他側身滾開,在那頭巨獸的巨刃刺入大地,尚未來得及拔回來的瞬間沖上去,雙手持劍,全力劈在那個怪獸的脖子上。一下子把那個怪獸的脖子劈開了一半。但是那個怪獸也做出了垂死的反擊,收回來的巨刃擊中了他,在難以想象的力量面前,他飛起了兩人高,一直撞上內城的城墻,然后從上面滑落下來。他的頭盔從頭上掉下來,摔在地上,已經完全變形。他的臉上滿是鮮血…”
姨媽說話的時候,聲音越來越悲切。那或許是她一生中記憶最深刻的瞬間。
“我沖上去,他就躺在那里,軟軟的,像個稻草人了。我已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記得他對我笑,想要說話,但是嘴巴張開卻噴出一股血來…”
“有人把我拉開,有人呼喊著醫生快過來…但是我卻只留下最模糊的印象。等到我清醒過來,我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自己家的門口。有好幾個人我不認識的軍人,穿著盔甲,滿身血跡,站在我面前,他們安慰我,叫我節哀。”
“他“他的尸體就擺放在房間的中央,那個他過去經常喝茶、讀書、和我聊天的地方。那個時候天色已晚,戰火已熄。在那個皓月當空的夜晚,我看到了再也不能看我再也不能說話的他…幾個城里有名的醫生都在…但是他們沒有做任何事情,一位祭司站在那里,絮絮叨叨念個不停。他是這樣被他們抬走了…我問我的姐姐們,他們全部說不知道。沒人知道她們到哪里去了,外城區到處都是尸體,很多都是碎片,壓根分不出到底到底是誰。后來我才知道,混沌軍團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損失慘重之下才攻破了外城。而我方撤退不及,很多來不及躲進內城的人全部成了混沌武士發泄怒火的對象。很多人都變成了一堆肉,沒錯,一堆肉,你壓根認不出他們曾經是誰。”
“他被放到城里墓園的邊上的靈堂里。因為正常情況下的亡者,特別是貴族,都要經過守靈的儀式才會下葬的。很多人擋著我,希望我不要去,說什么對我刺激太大,但是誰也擋不住我。有人說我已經是半瘋了。別人給我說里面是他,但我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們說的,一定要看見了我才相信。我不相信那么英勇,那么瀟灑的他就這樣走了。他們最后讓步了,有個我不認識的軍人過來,把那些勸阻我的人都擋下來,讓我一個人進去。我聽見他說話,他說這是我們夫妻的最后一個晚上,由我給他守靈,讓我跟他在一起。我就這樣一個人走進去了,走進去了,我看著那個靈堂里躺著的那個人,就是我心愛的丈夫。我沒有大哭大叫,我只是上去,坐在他身邊,就像我們平常生活習慣一樣。我是一個人和一具尸體在一起,但是我完全沒有害怕。我又怎么會害怕呢?相反,我在安慰他,告訴他不必擔心,我現在已經想不起當時在說什么,但是,我說了很久,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他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默默的聽著。后來,他的頭上的傷口滲出血來,黑色的血。我就拿我的手帕去擦,一邊擦一邊繼續說,不僅擦他的血,也擦我的眼淚。一條手帕就這樣跟他血淚交融。我才發現我很自私,其實我一直想他獨自占有他。但是只有那一刻,他才真正只屬于我一個人。我這一生雖然有過很多次婚姻,但是每次回想起來,卻只能想起我跟著他一起的幸福時刻。他好像是我唯一的男人,我是他唯一的女人…”
瑪麗姨媽已經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艾修魯法特用手扶著她,默默的等著,過了很長時間,她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哈…后來他們找到了我姐姐們的尸體…具體點說只找到四個,全部殘缺不全了。還有三個,壓根就找不到,只有堆積如山的尸骸。混沌軍團的,我們的。全部被教會的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凈。最后是按照傳統,將她們的衣服拿出來,做了衣冠冢,陪著他一起下葬。然后,等到我回過神來,我發現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繼承了他所有的財產——還有人脈。因為我這個未亡人的身份,過去那些和他有來往的貴族、大臣多少都要賣點面子給我。不過我不能繼續呆在白堡——那是軍事要地,不可一日無守將…然后…然后就到了今天!”
姨媽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是有些木然的。或許回憶引起的悲傷太過于沉重,已經超出了她的負荷。
“對不起,讓你聽了我這個老太婆半天的牢騷…”姨媽回過神來,突然這么說道。
“不,不,姨媽。”艾修魯法特的目光停留在姨媽的那張未完成的畫上,現在他知道了,這幅畫的背/景就是白堡(應該是某個城門口)。姨媽剛才說的往事,聽來讓人不禁動容。“真的很抱歉,米凱爾伯爵居然…”
老婦人好像耗盡了自己全部的體力一樣,再次一屁股坐下來(剛才說話到激動的時候,她已經站起來了),并且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浪費你時間了。”她低頭說道。
“我該上去了。”艾修魯法特說道。
“最好…還是讓我來告訴她們吧。”瑪麗姨媽拉住了艾修魯法特的衣服。“如果你直接去說的話…對那兩個丫頭來說,有點太殘酷了。”
“姨媽,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您并沒有允許我娶她們兩個對吧?”
“是…”瑪麗姨媽愣了一下。
“一開始的婚約只是讓我娶她們中的一個。后來是因為我的任性,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艾修魯法特說道。“所謂的婚約,本來也就是建立在兩廂情愿的基礎上的吧。如果真的男女雙方彼此合不來,那么婚約也就沒有任何意義,雖然可以解除。相反,就算沒有婚約,彼此相處得很融洽的話,也是可以結成夫婦的。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婚約什么的,只是一個契機罷了,真正的關鍵還在于雙方自身。”
他低下頭,輕輕地抱了一下老婦人。“姨媽,很感謝你,給我這么一個認識她們,和她們相處的機會。如果那天我摔下懸崖受傷,沒有遇到你的話,不知道現在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他松開手。“我說過會娶她們,只要她們自己不反悔。而且,姨媽,你也知道,我和她們真的只差一場婚禮了。”
他向樓梯上走去。一個謎題在他心中被徹底解開,再無任何懸念。不過這并不是解決了問題。還有很多的疑問依然在他心里。
而且,如果姨媽沒說謊的話——瑪麗姨媽剛才說謊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好像有一個奇怪的事情。
從姨媽說的話,還有他看過的關于這場戰爭的史書記載,混沌軍團似乎做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混沌軍團當時明顯在攻城中——然后突然發現敵人的援軍從背后出現。任何一個將軍在這種情況下,在面對敵人前后夾擊的時候,他要做的就是撤下攻城的部隊,嘗試從戰場退走。盡管這實際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常常需要一支敢死隊殿后,掩護主力撤退才行,但是以兵法而言,這是此類情況下唯一的選擇。
但是依照姨媽所言,當時的混沌軍團卻采用了一種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選擇。他們不僅沒有收縮兵力以備敵人援軍突襲,反而變本加厲的強化對城市的攻勢。想必米凱爾伯爵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估算錯了敵人的行動,才導致外墻被敵人突破。否則一個守將,一個經驗豐富的將軍,沒有理由會犯下居然來不及將傷員撤回內城的錯誤。
當然,就戰術上而言,這只是一個小敗。因為白堡是擁有三重城墻的堅固要塞,第一道城墻被攻破也不會導致城堡淪陷。相對的,正是因為混沌軍團不顧一切的強攻白堡,才導致格魯尼的援軍輕松攻破了混沌軍團的營地,而且將剩下的混沌軍團全部包圍并最終殲滅。
這個念頭在艾修魯法特的腦子里一閃而過。因為這個時候瑪麗姨媽出聲阻止他。
“艾修魯法特,等一下!”
“姨媽?”艾修魯法特停下腳步,看著老婦人匆匆離開,然后又匆匆回來。
“看看這個。”她手中拿著一塊紅色的金屬片。
“這是什么?”艾修魯法特接過金屬片。它看起來有點像銅,但是輕得不像話,不比一塊木板重多少。而且這紅色不是漆上去的。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金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