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八節回答 艾修魯法特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只是一個身受重傷,身無長物(考慮到姨媽連那幾張存單都沒有動,她自然不可能藏起他的其他什么行李)的傷員。姨媽沒有對他做任何壞事,還作為證婚人,把視如親生女兒的星見和星刻兩個雙胞胎嫁給了他。正是基于這樣的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所以過去艾修魯法特一直沒有對姨媽說的話懷疑過。
他和星見和星刻有過婚約——從一開始,艾修魯法特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當然,或許瑪麗姨媽的話中間有那么一點“善意的謊言”,或許婚約的“原始版本”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但是那并不是太大的問題。事實上,若非剛才姨媽如此明顯的暗示,直至現在,艾修魯法特也不會對婚約本身有所懷疑。
瑪麗姨媽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身前的那副畫。前面說過,這幅畫已經基本完成,唯一的缺陷就在于男主人公的臉部還沒有被畫出來。
特別要說明一下的是,瑪麗姨媽此時畫架上的這幅畫,正是艾修魯法特曾經看過的最初的那副畫。是男主人公站在某個華麗的房間里,穿著禮服。如果要形容這個場景的話,應該是男主人公穿戴整齊,正打算出門去參加某個舞會吧。瑪麗姨媽曾經讓艾修魯法特作為這幅畫的模特。雖然不知道她這么做的理由,但是畫中人的體型和艾修魯法特確實有幾分相似。那是一個經過嚴格鍛煉的青年男子,身材高而略顯瘦削,但是卻絕對不會給人“瘦弱”的感覺。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瑪麗姨媽突然說道。“其實你…并不屬于那種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類型。這一點,和我過世的丈夫不一樣。”
她說話的時候面帶一種異常的微笑。這種笑容艾修魯法特見過,那是姨媽的思維陷入回憶之中所特有的笑容。其實不止限于姨媽,當一個老人回憶起少年時代的美好的時候,總是很容易露出這種笑容。
“如果放在正常的環境下,以你這種性格,應該不是那種容易討女孩子歡心的類型吧。但是,如果換一個環境…如果是某種險惡的條件下,你卻是那種能夠真正值得依靠,值得信賴的人。在那種情況下,不管什么樣的女子,都應該會情不自禁被你所吸引吧。因為在危機時刻,不管什么樣華麗的外表,幽默的談吐,禮儀、血統什么,都是多余的廢物,只有真實的力量、才能和勇氣才有意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其他方面或許難說,但是如果遇到危險,你一定會保護她。”
艾修魯法特突然之間意識到話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瑪麗姨媽轉到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上去了。但是,他似乎不能不能直截了當的把話題拉回來,因為這樣會很沒禮貌。除此之外,其實他對于瑪麗姨媽的事情也有點好奇,特別是這些奇怪的畫作。
“我忘記不了他第一次和我見面的時候…那只是一曲普通的舞蹈,我跳的很笨拙,有兩次都踩到了他的腳。但是他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看得我臉上發燙,心頭亂跳。在舞曲結束,我們雙方分開的時候,他微笑著邀請我坐到他的身邊…我…從來沒人對我…提出那樣的邀請…我記得那一天,我十六歲…”
瑪麗姨媽已經陷入某種不可自拔的回憶之中,輕聲的喃喃自語著。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畫筆在畫布上迅速的點出一雙淺藍色的眼睛。
“他是世襲的邊境領主,身居白堡守將的要職,乃是王室重臣…和他的財產和地位比起來,我的家庭…實在是渺小的很。別人曾經說他是個粗野、好色的男人,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頭熊…也有很多人說我是被我的父母賣給他的。呵呵,其實其中有些也不算謠言…不過,假如時間可以回溯,假如一切可以再來,我一定會再嫁給他一次。”
瑪麗姨媽輕聲的喃喃的說道。她的畫筆迅速的在空白的臉部勾勒出男主人公的臉龐輪廓和嘴型。男主人公正在微笑著。那種感覺不像是一幅畫,而像是隔著一扇窗。
“米凱爾伯爵?”艾修魯法特試探的問道。
“是的,米凱爾,大家都是這么叫他的,我也是這么叫他的。我還記得我和他的婚禮…雖然是作為一個側室,但是我的婚禮依然很隆重,能夠讓其他人暗自羨慕…”
“他最后…”說到這個,其實艾修魯法特已經知道了這位米凱爾伯爵的最終結果。這壓根談不上什么秘密——隨便找點相關的歷史書籍翻翻就知道了。事實上,哪怕不去翻書,艾修魯法特也早就知道關于瑪麗姨媽后來當了寡婦(以及接二連三的再婚),并且擁有大筆的遺產。“在和混沌軍團的交戰中陣亡了?”
“陣亡?啊…是的…他死了。”瑪麗姨媽把畫筆放到一邊,將這一張畫放到一邊,換上另外一張畫到畫架上。那正是那張戰爭背/景的畫作。和艾修魯法特上一次看到的不同,現在這幅畫男主人公(艾修魯法特已經確信這位就是米凱爾伯爵了)臉部也已經勾勒出了大體的輪廓。瑪麗姨媽的筆力相當精湛,雖然還只是粗繪的輪廓,但是已經能從那張臉上看到疲憊和壓力,和剛才那副平靜的笑容完全不同。畫上的米凱爾伯爵穿戴著全副甲胄,面帶微笑。但是他這個笑容有點勉強,要形容的話,應該是為了安撫他人而強作笑顏。
瑪麗姨媽張開嘴,她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說不下去。她的畫筆也無法落下,半響之后,老婦人頹然的放下畫筆。
“你剛才問我為什么?”瑪麗姨媽有些茫然的問道。
“是…是的…”話說回來,剛才艾修魯法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心中有那么幾分被欺騙而產生的怒意的,但是現在這份怒意卻不知為何煙消云散了。相反,看著瑪麗姨媽的神情,他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陣心虛。
“其實沒有為什么,我的兩個侄女年紀不小了,需要一個丈夫。”
這個答案讓艾修魯法特無法接受。不管怎么說,雙胞胎也算是出身名門,是有產階級,更別說還有這么一個富有的姨媽作靠山。在外貌上,兩姐妹也完全算得上美女。有這樣的基礎條件在,她們怎么可能去隨便找個路邊昏迷受傷的流浪漢回家當未婚夫呢?別說她們這種檔次的,哪怕是貧窮的農夫,也不可能用這種方式為自己女兒選擇夫婿吧。
怎么看,這也是很荒謬的事情吧。
“很難理解嗎?你應該知道,我的兩個侄女,都學過黑魔法。她們…并不是能隨隨便便嫁出去的女孩子啊。”瑪麗姨媽回答道。
黑魔法?對了,是黑魔法!黑魔法師要是被教會知道了,什么下場不言而喻。所以雙胞胎根本不能嫁人——丈夫總是比任何人都容易知道妻子的秘密。就算雙胞胎再擅長隱瞞,應該也無法隱瞞這種事情一生一世吧。誰知道這位丈夫知道妻子的秘密后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呢?除非…那位丈夫自己也是一個黑魔法師!
等等,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們早就知道我懂得黑魔法?但是,自己是在傷勢徹底痊愈之后,才慢慢知道這一點的。
幾個信息迅速的在腦海里旋轉,碰撞,然后得到一個個看似合理的結論。
“當然了,最初的那個時候,真的只是想借一下‘未婚夫’這個名頭的。但是后來…想必不用我說,你也能明白吧。她們兩個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和你共度此生了。”
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兩人四目對望,半天沒有說話。
“僅僅是這樣嗎?”艾修魯法特終于打破了這個沉默。剛才從瑪麗姨媽嘴里得到的消息實在有點超出了預料之外,他真的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最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老婦人低頭說道。“不過,好男兒不管在哪里總是會發光的。你最后證明了自己…所以,我現在很后悔。其實讓你得到貴族身份并不只有一個方法。我不該送你來鷹隼城的。也許,那個時候只需要搬個家就行了。我們只需要離開布拉西安,換個地方舉辦婚禮就萬事大吉。不過,那個時候,誰又能想到你能憑借一個貼身護衛的職位做出這樣一份功績?誰又能想到你可以輕易的吸引了女王的心?呵…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是選擇性的遺忘了罷了。”
“姨媽,我可以問一句,為什么把那份存單還給我?我失去了記憶,你也知道了這一點。如果你把那筆錢藏起來了,我是不可能知道的。那個存單…是認單不認人的。”
“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個時候,我已經把你看成我的侄女婿了。你們會是我的繼承人,我所有的財產都是留給你們的。我藏起來又有什么意義呢?那可不是一筆小錢,足以勾引哪怕最忠誠的靈魂背叛。萬一被什么人偷走的話,那我的過錯就太大了。”
“是這樣嗎…”艾修魯法特輕聲的自言自語。
“好吧,無論如何,那確實是一個謊言。你要自己去告訴她們呢,還是讓我轉告?”
“什么?”
“告訴那兩個丫頭真相。”瑪麗姨媽說道。“從來沒有什么婚約,所以只要你不認可,你和她們就沒有任何關系…就算有,也是情人的關系。對男人而言,那不是什么缺點。”
“姨媽,為什么我有一種感覺…剛才哪怕我不問,你也會把這一切告訴我。”
“本來就是這樣。你應該明天…就要離開了吧。作為將軍去指揮這場戰爭。”瑪麗姨媽說道。“所以我原本就打算今天晚上全部告訴你的。”
艾修魯法特沉默了半響。“姨媽,你曾經告訴過我…我過去…我失憶之前,曾經強暴過她們兩個?這也是謊話么?”
“謊言中的一點真實。”瑪麗姨媽笑了。“她們曾經見過你,然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所以我們才知道你是黑魔法師,才知道你是雇傭兵。所以我才對曾經的你略有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