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節 敵人

　　在瑪麗姨媽的帶頭示范下，星刻和星見兩個人按照禮儀要求俯身致敬。

　　作為一個女王的房間，這個地方是相當樸素的，四面陳設并無特別奢華之處，此外面積也不是很大。總之這個地方，和兩姐妹原先想象中的“女王的房間”差別極大。

　　但是另外一個方面，女王自身倒是和她們預想的差不多。實際上她的外貌并無什么出奇之處。鷹隼城里有謠言說小女王外貌和常人不同，甚至說她外貌妖嬈非常，但是實際看起來，這些謠言要么壓根是空穴來風，要么就是搞錯了。

　　真正算得上“妖嬈動人”的是小女王身邊的那個陌生女子。前面說過，瑪麗安伯爵夫人這段時間上下活動，已經對鷹隼城內各方勢力都有所了解，所以她也就知道這位身材高挑誘人的女人是羅蒂雅，一個來歷神秘的女人。而且有傳說這個女人居然曾經是一個娼婦。

　　不過其他的什么可以暫時拋開不談，因為小女王身上的敵意可是清清楚楚的。

　　要說女人的直覺真的是非常強的，這句話并不是來自詩人的虛構。因為此時此刻，兩姐妹都很清楚的感覺到源自小女王身上的敵意。這種敵意雖然尚未通過言辭、神色、動作表達出來，但是這種源自女性本能的直覺是不需要任何證據的，兩姐妹已經能夠感覺到了。

　　話說回來，身為女王，卻主動召見兩個鄉紳貴族，這件事情本身就很不尋常啦。而瑪麗姨媽這方面又是消息靈通，所以兩姐妹在出發的時候，基本上就了解到自己要面對什么樣的局面了。

　　小女王傲慢的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起身，然后她朝著邊上準備好的椅子一指，示意對方入座。

　　整個過程她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換個環境下，這種傲慢無禮的舉止會讓人勃然大怒，但是她偏偏是女王。她再無禮，別人也只能忍著。

　　“瑪麗安伯爵夫人，”雙方入座，彼此做了簡單的介紹，小女王終于正式開口。正如她之前的態度一樣，她的口吻也是極其傲慢的。“您好像來到鷹隼城有一段時間了，您覺得這里怎么樣？”

　　“女王陛下，”說起來，如果小丫頭想要用這種態度迫使對方示弱，亦或者激起對方怒火，她可是找錯人了。瑪麗姨媽這么一把年紀不是白過的，更別提她也曾經是風云人物，見過各種各樣的場面。所以她不亢不卑的回答道。“對我而言，鷹隼城一如往昔，唯有歲月流逝，新人換舊人。”

　　小丫頭也許是未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把目光轉向瑪麗姨媽邊上的雙胞姐妹。今天畢竟是女王召見，所以兩姐妹是精心打扮一番才來的。她們的美不是那種成熟的嬌艷欲滴，而是那種少女的青春洋溢。雖然美有所不同，但假如站在一個完全客觀的立場，一個人完全可以對兩姐妹贊賞上一聲“美人”。

　　但是世界上沒有完全客觀的立場。俗話說屁股決定腦袋，在小丫頭眼里，她已經將這對雙胞胎貶得半文不值了。這是人類心理的一種根深蒂固的毛病。當你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自動的忽略他的優點，而會死盯著他的缺點不放。

　　“這兩位是我的侄女，”瑪麗姨媽看著小丫頭的視線所在，立刻說道。“一個叫帕拉，一個叫做卡秋婭。她們是我已故兄長的女兒…”

　　“已故？她們是你養大的？”

　　“我視同己出。”瑪麗姨媽回答。她知道兩姐妹的情況有點特殊，最好不要讓女王察覺她們的特殊經歷。特別是不能讓她知道到兩姐妹曾經在教會那邊學習過魔法。當然，由于之前綠皮摧毀了圣都，所以這件事情暴露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只怕萬一。瑪麗姨媽很清楚，像小女王這種年紀的小丫頭，假如陷入戀愛幻想中，那是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的。從下毒到誣陷無所不包。

　　“她們…你的兄長，他沒有留下爵位的繼承權嗎？”

　　“很遺憾。”瑪麗姨媽說道。

　　小女王嘴角的輕蔑又加重了幾分。雖然說沒有世襲領地的爵位是不能被繼承的，但是出于一種習俗，這些貴族的后代可以被冠以一個榮譽的貴族頭銜作為安慰。從這一點能夠看出，這兩姐妹的父母一輩也不是正經的貴族。雖然她們確實屬于格里芬家族。

　　話說回來，格里芬家族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家族。這個家族內有達官顯宦，也有那些守著少量薄產度日的普通人。要說兩姐妹這檔次還算過得去了。實際上，這么大的家族，里面肯定有那些淪落為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原來連貴族的頭銜也沒有。”小丫頭毫不客氣的說道。

　　不過，假如她試圖用這句話來激怒對方，那么至少表面上可沒有任何效果。兩姐妹和老婦人依然是一臉微笑，絲毫不以為忤的樣子。

　　此時幾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以至于沒人注意到羅蒂雅的視線正看向窗外。

　　“我聽說，你們兩個是艾修魯法特伯爵的未婚妻？”小丫頭繼續用一種目中無人的口氣問道。

　　“陛下，”瑪麗姨媽插上來。老婦人的臉上滿是笑容，目光卻宛如一把利刃。“那恐怕不止是‘聽說’吧？”

　　一老一少四目相對。雖然小女王表現出很強勢的架勢，但是瑪麗姨媽也沒有半點退縮。這場暗中的意志較量最后以平局收場。雙方不約而同的挪開了視線。

　　話說回來，傻瓜也懂得小女王這些話都是裝的。她們一行來到鷹隼城就被人安排了落腳處，同時卻又被人刻意的避開了和艾修魯法特見面的機會。這事怎么看都不正常，事實上，自從她們來到鷹隼城后，她們和艾修魯法特一面都沒見過。

　　之前艾修魯法特過來見雪莉的時候，她們三個居然正好都不在。從這一點來看，她們的一舉一動肯定落在某個人的眼睛里了。世界上沒有這么湊巧的事。

　　“我想問一下艾修魯法特的出身來歷。”小丫頭說道。“他說自己失憶了，過去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得。”

　　瑪麗姨媽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引人注目的笑容。

　　她開始詳細的介紹起來。這段時間以來，瑪麗姨媽可沒有白白浪費時間，她在各方面都做了周全的準備，其中之一就是編造這個艾修魯法特身份來歷的故事。在經過多人聯合研究之后，這個故事哪怕沒有被編得完美無缺，也不是凡人能夠追蹤溯源的。

　　在這個故事里，艾修魯法特出身于一個并不特別富有的騎士家庭。然后某天，因為一場偶遇，艾修魯法特的父親和雙胞胎的父母認識了。因為彼此互有好感，雙方成了朋友——然后正如此類故事一樣，朋友之間指腹為婚，為下一代定好了婚事。

　　接下去就是典型的故事發展：多年之后，因為某種緣故，當事人都去世了。唯有作為此事證明人的瑪麗姨媽還活著。艾修魯法特更是家道中落，淪為一個雇傭兵。接著，在瑪麗姨媽自己都覺得這樁婚約還值不值得遵守的時候，艾修魯法特來到了布拉西安，要求兌現當年的婚約。在瑪麗姨媽確認過之后，艾修魯法特卻因為不識路，意外的摔下懸崖受傷并失去了記憶。

　　總之，在這個故事里，種種細節都被詳細的考慮過了。一切都顯得完美無暇——哪怕有一個有著無窮好奇心和無限金錢的人，都不可能找到這個故事里的缺陷。所有那些可能被求證，可能被追究的部分，都被瑪麗姨媽模糊化了。她巧妙的使用了“我聽說”“我記得”“好像是”之類曖昧的話語抹去了所有的缺陷。

　　很明顯，這故事很完美，至少小女王看起來是相信了。因為她看起來沉吟不語。

　　“你剛才也說，你們都動搖了，想要放棄這個婚約了。”邊上的羅蒂雅突然插嘴。

　　“只是動搖而已。”瑪麗姨媽很鎮定的回答道。“畢竟那個時候，我們一度以為艾修魯法特有可能…遭遇不測。畢竟雇傭兵的生涯，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相信陛下也懂得，這種情況下，沒有必要遵守已經毫無意義的婚約。但是，既然艾修魯法特已經出現了，那么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了，這個婚約就必須得到兌現，否則的話有違格里芬家族的祖訓。”

　　“我倒覺得，如果艾修魯法特是一個落魄的窮光蛋，你們可能就不會那么積極了。”羅蒂雅輕笑著說道。

　　瑪麗姨媽看著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對手。毫無疑問，不管這個叫做羅蒂雅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來歷，她肯定是小女王的參謀。話說回來，這件事情如果沒有智囊背后指導，小女王也玩不出什么花招。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她們和艾修魯法特見一次面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兩個侄女今年已經近三十歲了。如果不是為了等待某個落魄的窮光蛋，她們會等這么久么？和她們同年紀的女人，孩子都能訂下婚約了。”

　　羅蒂雅笑了一下，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一次明顯只是普通的試探。她們的話題重新回到艾修魯法特的身上，特別是艾修魯法特失憶之后的事情。關于這方面，瑪麗姨媽并無任何隱瞞。她們閑扯了很長時間，直到有人通報艾林恩首相求見。

　　瑪麗姨媽也乘機提出了告辭，然后帶著兩姐妹離開。

　　“這個老太婆真討厭！”客人的身影一離開，小丫頭立刻發出了咒罵。

　　“麻煩的不是是老太婆，還有那對姐妹…剛才我妹妹給了我一個特別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