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爾,我們的艾修魯法特伯爵情況如何?”阿托爾剛進門,就聽到有人問他。
“依然神采奕奕呢?”阿托爾回答。
“了不起,”對方嬉皮笑臉的說道。“已經四天四夜了吧。”
“差不多了。”阿托爾回答道。
“還在認真的批改報告?不是趴在桌子上補覺?”一個年級較長的人問道。
“不,是認認真真的看過每一份文件。大家都看看,每一份上都有相應的批示…”
“阿托爾,我們的艾修魯法特伯爵情況如何?”
“精神還是很好的呢,”
“真是吃驚啊,已經六天六夜了吧…”
“艾修魯法特伯爵今天情況如何?”
“臉色上看起來依然很正常,沒有疲態。”
“已經九天九夜了…”
“艾修魯法特伯爵如何…”
“今天和前幾天一樣,精神好的不得了,還有閑情彈奏了一曲呢。彈得很出色。”
此類的對話每天都在發生。一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是用略帶嘲諷的口吻談起這位不自量力的艾修魯法特伯爵。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嘲諷慢慢的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驚嘆,但是后來驚嘆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畏懼。
如果沒弄錯的話,這位艾修魯法特伯爵已經整整二十一天沒有睡覺了。而且他看起來依然和第一天的情況差不多:精神煥發,絲毫不顯困意。這個人是人類嗎?還是他是用鋼鐵做成的?大家一開始都以為,這位艾修魯法特伯爵只是一個權力狂,是那種被到手的權力蒙蔽了眼睛的傻瓜或者瘋子。但是現在…事情似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至今為止,艾修魯法特在文件上的各個批示依然是準確而富有洞察力的,說明他腦力十分強健。傳說這個艾修魯法特伯爵是一個雇傭兵出身,在立下大功,被女王冊封為伯爵之前完全沒有任何從政的經驗。但是現實明顯說明了這個傳言不可信:這個艾修魯法特毫無疑問有著豐富的統治經驗。他幾乎洞悉了每個部下試圖搞出來的小花招。
“女王陛下,艾修魯法特伯爵求見。”
“讓他進來。”
小丫頭看著從外面進來的艾修魯法特。從外表上,艾修魯法特和他平時沒什么不同,就和他們兩個初次見面的那個時候差不多。但是她卻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這段時間以來,艾修魯法特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
事實上,整個宮廷(或者說整個府邸)里面都在悄悄的的討論著這個事情。小丫頭就算耳目再不靈通,也知道了這件事情了。
侍女退下,出去的時候將門帶上。艾修魯法特如過去一樣來到桌子邊,等待著小丫頭讓他入座。
“艾修魯法特…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小丫頭問道。
“啊,事情比較多,不過也沒什么。”艾修魯法特隨口回答。不過小丫頭聲音里有點發顫,讓他感覺到有點奇怪。不過按照禮節要求,小丫頭既然一直沒有讓他入座,那他也只能站在那里。
“不過陛下,明天你必須出席會議。”艾修魯法特從手上拿出一份名單。“這是我提議的委任名單…當然,只是我個人的提議。在這段時間里,這些人表現出色,我想擔任這些職務。”
小丫頭接過名單,但是卻沒有看就放在一邊。一想到艾修魯法特居然拖著疲累的身體,勉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她匯報工作,她就感到心頭一陣難以言喻的傷痛。
“陛下…您是不是身體不適。”艾修魯法特說道。“請注意身體,明天您是第一次出席會議。”
“你下去休息吧。”小丫頭強忍著,說道。
“好的,我告退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
“等等…能告訴我,我們現在財務缺口…有多大?”小丫頭突然問道。
“啊,我不想隱瞞,”艾修魯法特躊躇了一下。“根據最新的統計…今年之內,我們要償還超過一千三百萬金奧利的債務。”
“怎么可能?!”就算小丫頭也被這個數字嚇了一大跳。“那我們的收入…有多少?”
“以今年而言,不多了。”艾修魯法特說道。“所有的現款都被拜倫帶走,經過整頓,我想平均每個月可以獲得…十萬左右金奧利的收入。”他停頓了一下,“很多稅收都被拜倫‘預征收’掉了,明年,乃至于后年才能恢復。與這點收入相比,我們單單近衛軍團的支出…糧草和軍餉和日常的裝備更替,加上為戰爭而做必要的準備…每個月就需要消耗十三萬左右的金奧利。如果真的發生戰爭,消耗提高三倍都不止。”
小丫頭說不出話來,她真的不知道情況居然會這么糟糕。
“加上官員的薪水…陛下您自己的各項支出…還有各種維持宮廷正常運作的各項支出…零零總總算起來,我們每個月大概會至少產生十萬金奧利的虧空。對了,如果加上居住在鷹隼城內,那些享有終生俸祿的貴族…那些俸祿支出…數字可能再翻一番。”
“怎…怎么辦?”小丫頭一時之間慌了神。她真的不知道情況已經差到這個程度了。
“不過有一個事情,根據我找到的各項檔案,有證據說明很多各地的領主都已經好幾年都沒有繳納他們應該繳納的稅收了。如果能得到這筆錢,那么情況就會好上很多。”
“艾修魯法特,如果他們不肯呢?”小丫頭問道。
“那么他們就是違反了君臣的義務,您可以毫不猶豫的下令剝奪他們的爵位,同時沒收領地和財產。”
“但是這個時候…有用嗎?”小丫頭雖然還小,但是也已經知道自己實際控制的只有王城以及王城周邊的一圈子。對于遠方的這些手握兵權的領主下達這種懲罰的命令,至少在目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就和她宣布拜倫為叛逆一樣。盡管她如此宣布,但是拜倫照樣過的好好的。
“有的,以后這些對您不忠的人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潛藏進您的宮廷里。”艾修魯法特回答,笑吟吟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讓小丫頭感覺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慌。“您的國土內,不需要此等暗藏反心的亂臣賊子。”
小丫頭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艾修魯法特的邏輯。情況這么糟糕,按照書上的說法,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盡可能的想辦法爭取支持者嗎?盡管他們有不臣之心,但是這個時候這么做,只會將這些人全部推向敵對方,從暫時的中立者變成敵對者。
“為…為什么?”小丫頭問道。她開始懷疑艾修魯法特是不是累過頭腦子糊涂了。
“要我說實話嗎?”
“當然啦!”小丫頭喊道。
“讓我說的話,眼下是個大好機會。”艾修魯法特說道。“荒野賢者加魯納斯創造的這個國家…如果以他開始建設鷹隼城計算,那么只用了十九年,如果以他完全平定這個國家的每一片國土計算,那么一共花了二十七年。雖然他是一位真正的賢者,但是如此短促時間內…他建立起來的格魯尼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完美國度。”
“再出色的雕塑家,時間倉促的話也雕刻不出好的作品。我們的這個國家就是如此。比如說我們的前攝政大臣拜倫,”提及這個名字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嘲諷的笑了一下。“他自己擁有一片領地,在那片領地里,他擁有統治、稅收、軍隊、法律等等各項權利。除了他頭上沒有一頂王冠之外,他和一個國王又有什么區別呢?而且不止是一個拜倫,在這個國家,類似的拜倫,大大小小,合起來大概有幾十個。這幾十個拜倫,再加上一些中小貴族領主,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目前占據了格魯尼大概四分之三的土地,其中包括很多交通要道,很多重要城鎮。而真正屬于王室的領地…卻分割破碎。”
艾修魯法特來到掛在房間墻上的一副地圖前面,那是一份細致的格魯尼的全國地圖。
“陛下,您可以看看,這片國土上,有太多的勢力了。更糟糕的是…這些勢力對您沒有任何敬畏之心。他們過去是捏造出種種壓根不存在的災荒,現在更是膽敢公然的拒絕履行義務。這當然是有理由的,這是因為他們有足夠的軍隊和財富…一旦他們團結起來,他們就有和王室抗衡的力量。他們正是依仗著這一點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在加魯納斯的時代,沒有一個人膽敢對抗王權,但是加魯納斯這樣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他們的權勢和力量,卻會隨著血緣一代一代的傳遞下去。現在,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機會,所以立刻露出了自己的野心,和我們討價還價。”
“你…找他們談過了?”
“是的,信件來往。”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我要求他們履行臣下的義務,而他們卻討價還價。他們對自己原本就應該履行的義務閉口不談,反而要更多的東西,要求更大的土地,關鍵位置的城市主權,宮廷官職,等等。既然如此…”
艾修魯法特停頓了一下,眼睛看向小丫頭。
“對于您來說…他們就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