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節價格 艾修魯法特說話的口吻如同點菜一樣輕松,他甚至沒有抬起頭多看一眼小丫頭。
“那么…艾修魯法特,你為什么還要在我身邊呢?你也為了什么嗎?”沉默了半響之后,小丫頭再次問道。
“我?我是一個例外。當然,你也可以理解我在盡一個衛兵最后的職責。”艾修魯法特心平氣和的回答道。“鷹隼城現在已經在拜倫完全的控制下了。靠著多年安插親信,清洗外人…那里可以說大局已定,任何人都翻不了天。你以后想到哪里去?”
“我們可以去哪里?”
“老實說…作為一個護衛,我沒有特別好的建議。我又不是荒野賢者,眼下的任何一條路似乎都很冒險。”艾修魯法特說道。
“你說過,你比加魯納斯更強。”小丫頭突然想起之前艾修魯法特宣稱的。
“那只是我吹牛罷了。”艾修魯法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隨便說說,當不得真。不客氣的說,誰敢說自己能比加魯納斯做得更好呢?至少他是有著實打實的成績——靠著他的智慧,這片土地才被統一成一個國家。吹吹牛容易,實際做起來就難了。”
他用手撿起一根木柴,撥弄了一下篝火。其實火燒得并不大,正是這團火在這個寒冷的雨夜里提供了光明和溫暖。不過這個木屋很小,所以這個篝火也必須小心伺候,一不小心它有可能將整個木屋都點燃。
“加魯納斯…”艾修魯法特說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也許有人可以說他做的還不夠好,但是這也只是也許。事實已經證明他的方法,他的策略已經被歷史證明是正確的。我們后人能夠討論的,實際上只是一個‘有沒有更正確的方法’這樣的話題。有更正確的方法嗎?也許有,但是更大的可能是,這個所謂‘更正確的方法’壓根就是錯誤的,只是一種紙上談兵而已。”
“不過,”艾修魯法特繼續說道。“其實我是相信我比加魯納斯要強的。因為加魯納斯除了他的智慧之外好像一無所有,但是我有一些他沒有的東西。”他輕輕的笑了一下。“眼下我們還是不要討論這個話題吧。作為一個衛兵,我已經保護你脫離的危險,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嗎?”
“我…”
“如果你打算去找拉法…我個人建議你不要這么做。因為第一路途漫長,我們的拜倫公爵可是一個精明人,他一定會設置層層關卡,安排一大堆追兵來前堵后截的。其次呢,就算到了拉法將軍那里,事情可能也沒有任何本質改變。只不過那個試圖像昨夜一樣抓你的人,從拜倫變成拉法而已。最起碼,”艾修魯法特想了想。“你要和拉法將軍的兒子結婚,至少也是立下婚約。你瞧,我過去的猜測恐怕就要變成現實了。”
“還有其他選擇嗎?”小丫頭看著艾修魯法特,也許是艾修魯法特說話的語氣緣故,她眼睛里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沿著眼角流下。不過艾修魯法特似乎一點也沒有在意。
“有的,比方說,你可以拋開‘女王’的頭銜。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的女孩…我打賭,拜倫公爵雖然會圍追堵截防止你跑到拉法將軍那邊,但是他肯定不會預料這種可能。你應該能夠順利的避開他的耳目,藏到某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國內不行,國外也可以。嗯,這方面我可以幫忙,其實我多少有點產業。你可以在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安靜的過一輩子…至少,也算是報答我們君臣一場。怎么說你也冊封我當一個騎士了呢。”艾修魯法特說道。“作為你的貼身衛兵,我想我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小丫頭平靜下來,或者說看起來平靜下來。她默默流淚,卻沒有說話。雖然她此時裹著披風,但是她的身體此刻看起來格外單薄,楚楚可憐。
“只要你放棄這個‘女王’的頭銜,這是一個最簡單,也最省力的結果。”艾修魯法特說道。“沒有風險,只要藏上一段時間就沒人能認出你來了,三年五年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動而不必擔心曝光,甚至可以某天回鷹隼城看看…當然,以外國客人的身份。”
“我…是馬克雷米茲家族的后裔。”小丫頭從披風里伸出右手,從邊上抓起匕首——自從上一次她成功的殺掉小拜倫之后,她又為自己找到了一把匕首,一直貼身藏放以防不測。她還在流淚,但是聲音里已經有一種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果決。“我從我父親手里繼承了這個王座,哪怕只有一點希望,我也絕不舍棄!我的父親告訴我,馬克雷米茲家族的人,可以戰死,但決不可屈服!”
“如果完全沒有任何希望了呢?”艾修魯法特似乎很隨意的問道。
“那我寧可死!”小丫頭看著艾修魯法特。“艾修魯法特,婆婆曾經告訴過我,你有王者之氣,而你也告訴我,你愿意教導我帝王學…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我該怎么辦?!作為一個女王,我應該怎么辦?”
艾修魯法特終于把視線從燃燒的篝火上挪開,看著小丫頭,但卻沒有說話。
“如果沒有任何辦法,那我寧可去死。”她閉上眼睛,將匕首的鋒刃對準自己的脖子。但是下一瞬間,在她能夠做出任何動作前,她感到手上一輕。小丫頭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匕首已經被艾修魯法特奪走了。
“如果有拿起匕首刺向自己的勇氣,那么不妨換一個目標,刺向敵人如何?”艾修魯法特問道。
“我…”
“其實一切都取決與你。只要你認定自己是一個女王,只要你能將王座視為最好墳墓的決心…其實事情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絕望。”艾修魯法特看著她,慢慢的說道。“我記得過去你說過,你希望我向你效忠…超越‘貼身護衛’這個職務…那么我問你,我可是很貴的,你能出得起買下我的價錢嗎?”
“我當然可以!”小丫頭果斷的說道,沒有一絲猶豫。
“我說過…我的價格非常高昂,高得能讓任何一個國王出價之前再三思量…因為我并不是一個凡人…我需要你付出全部的信任!”艾修魯法特凝視著小丫頭的臉,“你能比相信自己更相信我嗎?”
“我會做到的。但是你也必須…必須教我要怎么當一個女王!”小丫頭感覺到自己有點呼吸困難。空氣中似乎飄蕩著某種讓她感覺到恐懼的氣息,那并不是她察覺到某種危險,而是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感覺。就好像一只山羊看著獅子在凝視著自己一樣。
她突然之間意識到這種恐懼源自艾修魯法特的目光。這是艾修魯法特第一次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凝視、端詳,打量、評價。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著這個男人。她似乎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感,這就是婆婆所說的“王者之氣”嗎?
“如果你有這份決心,寧死不悔。”艾修魯法特站起來,來到小丫頭面前,就這樣面對面站在那里。在小丫頭緊張得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單膝跪了下來,低下頭,將她身上所披的披風下擺拉起一點,放在自己嘴唇上碰了一下。“我愿意暫時把我的力量借給你。”他再一次抬起頭,說道。
“我絕不后悔!”小丫頭說道。艾修魯法特站起來,突然之間,剛才那種凝重得令人窒息的氣氛消失了。小丫頭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大哭出聲。
“不要哭。”艾修魯法特彎下腰,用手抱著她的肩膀,他的聲音依然冷峻。“不能哭。一個女王的第一課,也就是最基礎的要求,就是決不能流淚,至少不能讓外人看到在流淚。”
“現在…”小丫頭哽咽著說道。“…沒有外人…”
“你說什么?那個艾修魯法特是不止是一個魔法師,還是一個…混沌的巫師?!”拜倫公爵瞪大了眼睛,真的沒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了。
“若非如此,否則無法解釋這種情況。”埃辛說道。“這也說明了為什么艾修魯法特一直隱藏自己的魔法能力…說句實話,一個魔法師干嘛來當一個護衛呢?他只要展現自己真正能力,能夠得到好的太多的待遇,哪怕要求一個貴族的封號也很輕松。”
“嗯…確實有幾分道理…但是,邪神的信徒已經滲透到這個程度了嗎?”
“公爵大人。”埃辛說道。“千萬不要忘記白堡的失陷。這些邪神的爪牙滲透的遠比我們預想的要深。之前城里還發現過一個邪神信徒…那甚至是血神恐虐的信徒,所有邪神信徒中最不會隱藏自己的那一種。”
“你說的很對…但是如果那個艾修魯法特是邪神信徒,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下一步會做什么?”
“當然是把小女王送到拉法那里去!”埃辛回答。“野蠻人想入侵我國的話…最好的做法就是引起一場內戰。現在這個小女王就有這樣的能力!您必須立刻采取對策!”
“沒錯…但是如果他是一個混沌巫師的話…我怕他還有同黨相助。想要攔截恐怕不易…”
“放心,大人。不管那些邪神信徒采用什么手段…哪怕是他們是飛,也不可能比魔法通訊更快。”
“對,今天晚上,就必須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把紙和筆拿來!”拜倫最后一句話是對仆人們說的。“要盡一切可能把他們攔截在路上,決不能讓小女王和拉法匯合。”
“將…將軍大人!”羅賓急匆匆的跑過來,用力的敲擊著房門。“您睡著了嗎?”
“什么事呀…”房間里傳出一陣慵懶的聲音。“羅賓,我才剛睡著呢…”
“緊急情報,大人!來自鷹隼城的消息…”
“…讓我多睡一會…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將軍大人!您不要睡啦!現在我們的國王陛下估計都得從床上爬起來研究這個問題呢!這是王宮那邊直接送來的消息!”
“什么?”幾秒鐘后,房門開了。貝勒爾走出來,穿著一身邋遢的睡衣,頭發亂蓬蓬的。羅賓點起了桌子上的蠟燭臺,而貝勒爾這睡眼惺忪的開始看信。
“什么啊,原來是這樣的事情。我們的拜倫公爵發動政變,卻不料沒能逮住小女王。在一個貼身護衛的保護下,馬克雷米茲家族的那個小女王居然逃出了鷹隼城。”貝勒爾一邊看一邊評價著。“拜倫這個家伙還真的太廢柴了…這么一點事情也做不好嗎?怎么說也當了多年的攝政大臣,居然還能犯下這等低級錯誤?”
“將軍大人,這可是緊急…”
“什么緊急,本來就是必然的結果。”貝勒爾將信丟到桌子上,打了個哈欠。“雖然這也是最新情報,但這個情報可沒我的睡眠值錢…還不止浪費我的,連帶著浪費你的睡眠。羅賓,睡眠不足容易老,小心你變老了,老婆會嫌棄。”
“大人,她還不是我老婆,只是未婚妻,未婚妻啦!”羅賓急切的解釋,但是下一秒鐘就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被貝勒爾轉移了話題。“大人,你說什么?這是必然的結果?”
“就和打仗一定會傷亡一樣的必然。”貝勒爾漫不經心的回答。他已經開始朝著自己被窩走去了。“小女王有沒有落在拜倫手里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她只是這場棋局上一個棋子罷了。沒其他事情的話,你可以走了。”
“什么啊,你的意思是…小女王…”
“下棋的有四方。我們、野蠻人、拉法、拜倫,其他的人都是棋子,不是棋手。想要從棋子升級為棋手是很困難的…好啦,我要睡覺了,你把燈滅了走吧。”說完這個,貝勒爾重新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