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決策

請牢記　　又一波獸潮被打退了。

　　其實說“打退”并不合適。此時賽吉氏族精心構筑的工事上，已經遍布了尸體。毛皮、血肉，參雜著骨骼的肢體，所有的這些散布在整個戰場之上。野獸畢竟是野獸，在無數殘忍試驗的折磨之下，這些莫德氏族所制造的戰獸早已經失去了正常的恐懼。他們不懂得后退，往往都是在受到致命一擊的同時照樣用自己的利齒咬死或者咬傷一個敵人。

　　從剛才的血戰中幸存下來的賽吉氏族的士兵逐漸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剛才的戰斗中，他們雖然消滅了所有沖過來的戰獸，但這讓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現在，超過一半的戰士已經受傷甚至致殘了，而誰都清楚戰斗還遠沒有結束。

　　敵人的士兵至今還沒出現過呢。

　　漆黑的隧道遠方，傳來了一陣該詛咒的哨聲。賽吉族的戰士用一種驚恐的目光彼此打量，他們知道這是又一波戰獸發動攻擊的前兆。剛才每一波戰獸發動攻勢之前，都有這樣一陣怪異的哨聲。

　　果然，哨聲消失之后沒多久，細碎的腳步聲開始從隧道盡頭傳來。一開始那聲音顯得隱隱約約，聽不太真切。但是轉眼之間，聲音變得清晰起來。接著，噩夢出現在賽吉族的視野盡頭，一片黑壓壓的，看不到邊的戰獸。

　　少量夾雜在巨鼠群中的馴獸師揮舞著帶刺的鞭子，將這些野獸驅向面前疲憊和驚惶的敵人。只要看到這一幕的人就懂得，這一次討伐軍是下了血本了，毫無疑問要不惜一切代價把賽吉族連根拔起。

　　“領主大人。”一名雜色毛皮的氏族戰士一路跑到艾修魯法特的面前。“戰獸群已經攻下了敵人第一道防線。所有的敵人都被消滅了。”

　　艾修魯法特已經從斥候那里知道了敵人的軍隊的規模、布置以及其他一些情況。結合試探性攻擊來分析，賽吉氏族布置在第一線的兵力至少有三分之一左右。不過這些戰力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們的巨鼠群也損失很大。”士兵報告著，偷眼看了一下艾修魯法特。這位深淵領主對這個壞消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這讓他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可以報告一下詳細的損失數字。正如他所知道的，這一次巴庫族是傾巢而來，所有的戰獸都被帶上了，實際上這種程度的損失等同于宣布巴庫族同樣損失了三分之一的戰力。

　　當然，就整體而言，艾修魯法特在實力方面依然占據著無可爭議的上風。因為他手頭有很多臨時加入的盟軍。不過這些盟軍到底愿意幫到什么程度，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沒關系。”火紅色毛皮的深淵領主一點也沒有痛心的樣子。“讓戰獸們繼續進攻下一道防線。”

　　“但是…但是…”鼠人急切的想說什么。但是他注意到深淵領主身邊有其他幾個氏族的族長在。在這里說這些話恐怕會暴露巴庫族內部的秘密。

　　“只管進攻。那些巨鼠只是廉價的炮灰罷了，死光了也沒什么值得心疼的。”深淵領主很大度的在諸多氏族的首領面前揮了揮手。“死掉還能節約點口糧。就這樣去做吧。”

　　地下世界的戰爭，和地上世界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之一就是無法進行大戰場的調度和迂回，面對構筑工事的堅固防線，唯一的進攻方式就波狀攻勢。用士兵發動一波一波的攻擊，依靠雙方戰斗中的損耗，傷亡和疲勞的積累，最終使得其中一方無法支持下去，從而分出勝負。這種情況之下，充分利用盟友作為炮灰變成了一種十分明智的選擇。

　　“那些耗子們十分不安呢。”腦海里，嘉莉發出一陣輕笑。

　　如果說過去嘉莉還只是偶然這么稱呼一下的話，現在的嘉莉已經完全不稱鼠人為“鼠人”了，而是簡單的蔑稱為“耗子們”。

　　確實，其他的鼠人氏族的頭目們對艾修魯法特這種做法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安。按照正規方法，聯軍肯定要充分利用盟友的部隊，但現在艾修魯法特現在卻是讓盟軍壓陣，讓自己的精銳的戰獸部隊毫不留情的在第一線消耗掉。這要么說明艾修魯法特瘋了（當然，這個判斷看上去很傻），要么就是巴庫族根本不在乎這點兵力的消耗。

　　其實巴庫族之前的瘋狂購買各種戰備物資的事情，這些鼠人頭目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一些。但是未曾料到巴庫族居然買了如此之多的戰獸。按照估計，今天巴庫族帶來的戰獸，其價值等同于一座小型魔石礦脈的全部出產了。

　　換句話說，經過了這短短的時間，巴庫族已經富庶強大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了。

　　“不過無所謂啦，反正按照計劃就是把這些劣質的基因工程產物統統消耗掉。”

　　他們又在這里等了一段時間，接著一個鼠人戰士急匆匆跑來報告前線的最新情況。賽吉氏族的防御力量比預想的還要強韌很多，所有的巨鼠都已經被敵人所消滅了。

　　“賽吉族就只有兩道防線吧？網不少字”艾修魯法特把蘭達叫了過來，再次問了一次。表面上他是在確定這一點，實際上則是表演給身邊的各個不同氏族的首領看。

　　“很好，全軍出發。”艾修魯法特下了命令。

　　黑衣刺客小心的邁過一具尸體。他回過頭，再一次確認了一下身后的艾修魯法特依然在跟著自己。現在這一帶只有他們兩個活動的身影了，當然，那些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得意的啃食尸體的老鼠不算。

　　前方就是賽吉氏族的第二道防線。在這里，已經能隱約看到他們的工事，那些壕溝和土墻。當然，就算以刺客那敏銳的目光也無法把這些工事從血肉和殘骸中分辨出來。不怕死的戰獸就這樣好，它們全部沖上去，什么也不管，一個不剩的戰死在賽吉族的陣地之上。

　　不過他馬上將這份感慨從腦海里趕走。現在他們兩個可是處于敵人陣地前方，身后的友軍還在更遠的地方列陣待命。事實上，蘭達完全不懂身后的這位深淵領主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卻沒有勇氣拒絕對方“給我帶路過去”的命令。

　　刺客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后選了一個可以隱蔽自己的地方蹲下來。刺客們擅長隱蔽，但艾修魯法特那遠比普通鼠人高大的身軀和火紅色的毛皮就不是那么容易隱蔽的東西了。蘭達確定賽吉氏族已經注意到艾修魯法特的存在。他們不能繼續向前了。

　　“大人，不能繼續向前了。”眼看著艾修魯法特似乎還想向前走，蘭達忍不住出聲提醒。

　　“怕什么！鼠神與我同在。”這位深淵領主的話不知為何讓刺客打了個寒顫。他從未見過艾修魯法特拿兵刃的樣子，但是卻也聽說對方有一把魔法巨劍。艾修魯法特身上穿戴著一套青銅盔甲，但是蘭達確定這種盔甲并不能保護他不受傷害。

　　說句不客氣的話，蘭達完全不能理解這位深淵領主為什么要獨自傻乎乎的走向敵人重兵防御的戰線。就算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強大的斗士，他也不可能頂得住幾百、幾千號普通鼠人士兵的圍攻。

　　刺客咬緊了自己鋒利的牙齒。和普通的鼠人不同，蘭達擁有一種鼠人世界中很獨特，也很稀有的特質——責任感。既然埃辛氏族已經將他和他的隨從交付給艾修魯法特，那么他就不能在深淵領主面前表現得太過于怯懦。雖然刺客很清楚這種做法簡直是送死，但是依然從隱蔽之處站了出來，再一次站在艾修魯法特面前，為他帶路。

　　當然，帶路已經沒有必要了。這么一條別無分岔的隧道，這么一片已經在視野范圍內的敵人陣地，傻瓜也不會迷路了。

　　這里是賽吉氏族最后的陣地，他們所有的部隊都已經集中在這里。雖然說之前的激戰中賽吉氏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是他們剩余的軍力依然不可小覷。

　　艾修魯法特停下腳步。走在前面的刺客立刻也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身后的深淵領主。

　　深淵領主伸手入懷，然后從中掏出一件東西。蘭達看不清楚那是什么東西，但是卻能清楚的感覺到艾修魯法特手中正在釋放著驚人的能量。這股能量在空氣中撥動著，甚至讓他的毛皮都因為驚駭而豎立起來。

　　一種深沉、陰暗的感覺撲向刺客，讓他無法自控的發抖起來。接著他看到那股能量被送向遠方，敵人工事的位置。在那里，一個巨大的陰影從空氣中浮現。在很短的時間內，蘭達看到了前方出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生物。

　　那是一個強壯偉岸的身影，身體高大得甚至能讓食人鼠魔看起來宛如幼兒。它的頭上有一對巨大的螺旋狀長角，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骯臟的不潔靈氣。就算相隔甚遠的蘭達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個怪物身上所溢出的可怕邪力。或許是這力量太過于強大了，就連地下世界那微弱的光線都在這個身軀周圍扭曲。

　　“…災禍領主！”如果蘭達還能控制自己的舌頭，他一定會情不自禁的叫出這個怪物的名字。

　　但是事實上蘭達已經失去了這個能力。或許是因為他全無準備，亦或許因為這個噩夢般的魔物力量太過強大，他的視線根本無法從災禍領主身上移開。但是偏偏他心中的那一份理智卻在祈望著不要和這個惡魔視線交匯。

　　一只手搭在蘭達的肩膀上。刺客全身一激靈，終于從這種夢魘的狀態下清醒過來。然后他立刻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深淵領主艾修魯法特召喚了災禍領主，一個次元生物——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生物。

　　雖然在傳說中災禍領主是鼠神人間化身——就算如此，也沒人愿意召喚它。

第二十四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