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南多閣下。”貝勒爾在說話的同時挑起了簾門走進了帳篷,羅賓跟在他后面。在帳篷里,一個穿著紫色斗篷的人正坐在椅子上——這張椅子加上一張簡易小桌和一張行軍床就構成了帳篷里所有的家具。他似乎沒有聽見貝勒爾的聲音,保持著一種老僧入定的姿態一動不動。而貝勒爾似乎不以為忤,就站在入口的位置一動不動。
直到羅賓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有點不正常的時候,這個叫貝爾南多的祭司終于睜開了眼睛。
“抱歉,”貝爾南多開口道。“我剛才在冥想。貝勒爾大人,您來找我做什么?”
“吸血鬼的情況怎么樣?”
“不知道。”貝爾南多回答。“您為什么問我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您應該去問濱族…比如凱達薩大長老。”
貝勒爾微微一笑。“這里沒其他人,親愛的祭司閣下。我知道你可以感應到吸血鬼的存在。所以我想知道吸血鬼在哪里。”
“那是神賜予我的力量。我只能感應到他,但不能知道他在干什么。”貝爾南多回答道。“只是幫助我能夠隨時找到吸血鬼,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哦,”貝勒爾看了看對方,“請問一下,各位祭司撤退時打算走哪條路?”
這一次,貝爾南多臉上明顯出現了動搖。
“撤退?什么意思?我們不是一路順利進軍嗎?”
“哦,這方面我相信教會總是要予以考慮的。畢竟有戰敗的可能啊。”貝勒爾滿臉堆笑,但是貝爾南多的臉色明顯不怎么好看。
“總督大人,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對方拉了拉斗篷。“我還要冥想。如果您沒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話,請離開這里。”
得到這毫不客氣的逐客令,貝勒爾無奈的做了個手勢,然后掉頭離開了帳篷。
“大人,您剛才突然…”離開帳篷,來到一個四下無人的位置,羅賓急切的問道。他實在搞不懂貝勒爾來這里說這些話到底是為了什么。
“羅賓,戰爭就要結束了。”貝勒爾微笑的看著羅賓。“這一點你有感覺吧。”
“嗯,您說過,只要濱族抵達西瓦尼亞,那么吸血鬼毫無選擇,只能進行決戰。”羅賓急切的問。“誰會贏?”
“不知道。”貝勒爾一副無辜的表情。“但是如果讓我壓賭注,那么我就會壓在血色公爵那一邊。”
“為什么?”羅賓記得很清楚,貝勒爾之前為他仔細的分析過雙方的實力對比,并且認為濱族擁有很大的取勝機會。該不會是貝勒爾大人得了健忘癥,把之前的事情忘記得一干二凈了吧(雖然貝勒爾推測吸血鬼有王牌,但王牌卻依然杳無音信)。
“出現了根本性問題。”貝勒爾回答。“濱族必須戰敗。”說這話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塊小山坡上。這里附近沒人,站在這里,能夠看到遠方濱族所修建的營壘。
“大人,求求你不要賣關子了。”羅賓實在是受不了了。吸血鬼并沒有露出王牌啊!
“羅賓,你懂政治嗎?”貝勒爾突然反問。“作為一個將軍,多少也應該對政治有一點嗅覺,否則很可能在凱旋回家的路上被某個部下一劍砍了。你總不想落到這種結果吧?”
“大人,您又扯開話題了。”羅賓喊道。“您還沒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嗯,這么說吧,有人不希望濱族獲勝。”貝勒爾回答。“事實上,有‘很多’人不希望濱族獲勝。”
“誰?”羅賓愣了愣,下意識的問道。
“教會、瑞恩人、還有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們。”貝勒爾回答。“濱族恐怕難逃此劫。”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些惋惜。“最好的結果就是戰后殘留下來的部分濱族人被瑞恩控制,并被分散遷徙走。二十年,只用二十年,濱族就會成為一個歷史名詞,只會被少許學者提及。”
“聽起來很可悲吧,羅賓。”貝勒爾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殘忍。“戰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而后背卻要被人狠狠的捅上一刀。偏偏對于這種情況,他們卻無可奈何。”
“貝勒爾大人,為什么…您突然這么說…”也許是被貝勒爾的話嚇到,羅賓有些結結巴巴起來。
“各方面的利益糾葛。或者說,在濱族被說服去攻占西瓦尼亞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就被注定了。自那以后,他們就是棋盤上棋子,任由棋手隨意擺弄,再也沒有逃離的機會。”貝勒爾聳聳肩。“不過說實話,我們正是這場悲劇的策劃者之一。”
貝勒爾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但是這個微笑卻讓羅賓感到一陣不寒而栗。那是一半屬于狐貍,一半屬于豹子的笑容,危險、狡詐、殘忍而且充滿了惡毒,他從來沒想到貝勒爾的臉上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羅賓,你還想不懂嗎?我問你,濱族為什么會相信瑞恩人不會背后突襲他們?”
“因為教會做了公開的擔保。”羅賓猶豫了一下,還是這樣回答了。
“沒錯,教會之所以會出面,是因為瑞恩人和教會做了某種私下的交易。但不管怎么說,在表面上,教會是不會容許自己無暇的名聲受到傷害,絕對不會容許瑞恩人輕易背叛約定。嗯,事實證明,我當初沒考慮到這些因素,我以為找到一個開戰的借口很容易…不說這個。總之,對教會來說,最完美的結果就是濱族被吸血鬼打敗。他們既完成了交易,也順利擺脫了所有的指責。畢竟攻占西瓦尼亞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有危險的。您懂了嗎?”
“教會…可是…”
“而且對于瑞恩人來說,最后面對的到底是損失慘重的吸血鬼還是損失慘重的濱族并無本質區別。如果一定要選擇,吸血鬼是更合適的對手。這是因為一方面在開戰借口這方面沒有任何問題,其次是吸血鬼沒有守城戰的能力,而濱族有,不死軍團不能收買,濱族可以。這個細微的區別就決定了他們也傾向濱族戰敗…然后吸收濱族的殘余力量加強自己。”
“哦,將軍大人,您為什么知道這些?”
“萊托來信告訴我的,他警告我趕緊離開。”貝勒爾笑起來。“那個人還不錯,總算沒有翻臉不認人…當然,他也是有所圖的。”貝勒爾回答。
“那么,您認為,下面將會發生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我想,很可能是接著凱達薩的愚蠢行為導致內部不滿的機會,收買濱族中一部分人。在決戰的關鍵時刻撤離戰場…大概是這樣吧。當然,也許有其他的什么可能,不過這些我就不關心了。我需要知道的是,我們跟著貝爾南多就不會有危險。”
“為啥?”
“因為他是王牌。其他的祭司死光了也無所謂(反正教會有的是魔法師),但是貝爾南多使用某種魔法,鎖定了吸血鬼。他是戰后搜索吸血鬼,斬草除根的關鍵,所以他肯定沒事。我們一定要緊盯著這位祭司,他要跑,我們就得跟著跑。”
“那么其他的祭司…都要被犧牲掉了嗎?濱族沒有機會嗎?”
“要說機會,那總歸還是有的。假如濱族擁有一個優秀明智的首領,能夠團結所有的力量,萬眾一心,在決戰中打敗吸血鬼…”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聲音里的惋惜清楚的說明了他的看法。
事實上,就算是在羅賓看起來,凱達薩也不是吻合貝勒爾要求的那個人。
艾里克停下來,回頭看去。
通過這條小路比他預想中的還要順利。由于那條龍的存在,這一帶是徹頭徹尾的無人區。那條龍是一個任何人都不想去招惹的第三方存在,就算是這次大戰,濱族也沒有對這條路有太多的提防。
一個長著翅膀,日行千里,而且有足夠智慧的野獸。如果這樣的家伙變成敵人,不知道有多棘手。相關的官方記載很清楚的說明了這一點——瑞恩人多次出動軍隊來對付龍,照樣奈何不得,反而遭到了慘重的損失。最后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妥協,默認了龍對這片山區的占領和控制。
不過現在想來,那條龍應該已經死了。不管怎么說,從這里開始就進入了敵人的地盤,甚至可以說是敵人的根據地。
艾里克定了定神,馬上把心中所有的疑慮和動搖全部趕走。他本來就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為了一個吸血鬼作戰。而且他知道,他的選擇就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負。如果他選擇背叛吸血鬼,那么吸血鬼的這個計劃就徹底玩完。
真奇怪,吸血鬼為什么這么看重他?而且是那種無條件的看重。雖然當初在舍姆依靠戰功,一步一步的來到了將軍的位置,但是他這個“將軍”只是副將而已,并不具備獨自統帥軍隊的權力。而在他被貶謫到西瓦尼亞之后,他壓根就沒指望過自己能夠東山再起。
“情況怎么樣?”他問身邊的人。這些人中間有兩個是黑魔法師。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吸血鬼并不是派這兩個黑魔法師來監視他,而是讓他們完全服從他的命令,以備在戰爭中提供魔法支援。
“一切良好,沒問題。”幾個部下回答。這些人一半是雇傭兵,一半是吸血鬼的部下。不過艾里克不能保證他們的忠誠。這一小段時間足夠讓他熟悉他的部隊(吸血鬼并不是讓他暫時統帥,而是完全的把這支軍隊交給了他),但是卻沒辦法知道更多。如果他們中有人偷偷溜走并給濱族報信的話,艾里克不會感到奇怪。但是他又有某種直覺,吸血鬼并沒有這么簡單的派一支忠誠堪虞的軍隊去執行這么一個重要的作戰。
他把這種念頭甩開,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后悔,盡自己所能去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