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賭輸的客人一邊咒罵著命運的不公平,一邊站起來離開了位置。四周的賭徒們眼看著勝利者的手氣和技巧是如此的好,以至于他的對桌居然無人敢坐。
“知道他作弊為什么還和他玩?”艾修魯法特不解的問自己的同伴。
“因為他根本不是一個賭徒。”科斯博迪回答。“這就意味著,他只要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境,只要他失去了對勝利的把握,不能掌握局勢——也就是說,真正意義的開始‘賭博’的時候,他的心理就會非常脆弱。賭博是一個魔鬼,一旦被這個魔鬼所攫取,那么一個人就會完全喪失理智、意志和金錢。他的恐懼,他的貪婪就會變成把他帶向不歸路的繩索。偏偏這個時候,他又會意志非常堅定,非常頑固,就算同伴努力想帶他逃離深淵,他也會掙脫那拯救的手,硬是跳下去。”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科斯博迪微笑了一下。
“最妙的是,從這種人手里贏錢,我們完全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不是嗎?”
“也許吧…但是你設好陷阱,他不一定會跳進來啊。”艾修魯法特突然之間想起湯瑪士的說法。雖然說賭博和用兵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但是這種基本的思路應該是可以相通的。
“不不不,你還不懂,艾修魯法特。”科斯博迪輕聲的回答。“并不是我們如同蜘蛛一樣設置好陷阱,然后耐心等他跳進來,而是我們先確定他會跳進來,然后才設置陷阱。”
“怎么確定?”
“那是因為貪婪和恐懼是兩種永恒的感情,古老而且強大,支配著所有的人類。甚至不止是人類,所有的智能生物都受到它們的支配。只要知道對方的貪婪和恐懼,猜測對方下一步的行動就易如反掌。哈哈,艾修魯法特,我這話是不是不想個賭客,反而像個哲學家?其實事情看多了,本來就會產生感悟。比如對我來說,賭博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本質在于抓住人心的空隙。而抓住人心的空隙,核心在于抓住欲望…當欲望達到最高點的時候,人心就會毫無遮掩的暴露出來,人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警惕心也會不復存在…差不多了,我們上去。”
艾修魯法特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回味著科斯博迪的話。“…不是我們設置好陷阱等著目標跳進來,而是確定他會跳進來然后才設置陷阱…”
“哈哈,就沒有人膽敢和我玩兩把了嗎?”剛剛獲勝的烏鴉十分得意。他今天賺得夠多了,也差不多該是收手的時候了…就在他心中如此琢磨的時候,他看到一個陌生人來到他的對面。
“請問,這里是空位嗎?”那個陌生人問一邊的侍者。從這個陌生人一身的打扮,身邊的保鏢,還有最重要的整整一車的籌碼,一切的一切都給他貼上了“大肥羊”的標簽。
一個大肥羊居然來到他面前,而且大肥羊臉上那副表情簡直就在清楚的說“我是肥羊,來宰我吧”。烏鴉的興致立刻來了。
“這里是空的,我們來玩幾把吧。”烏鴉主動邀請。雙方籌碼總數接近,這可是一場飛來橫財呢。
在米爾城的總督府里,此刻安安靜靜的。一個外貌普普通通,氣質樸實,衣著打扮簡樸得不能再簡樸,總之和路邊種地農民毫無區別的中年人正獨自靠坐在桌子邊,認真的閱讀著一本書。
“大人,您的茶點。”一個少年來到這位農民模樣的中年人身邊,放下杯子,茶壺,還有一點小點心。
“謝謝你,羅賓。”中年人眼睛看著書,伸手去抓杯子,卻不幸抓住了茶壺。結果是他被燙得全身一震,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壺。
“貝勒爾大人,小心點!”羅賓及時扶住了茶壺,總算沒惹出大事來。“大人,您看的什么書啊?該不是昨天那本美女鑒賞圖集吧!”他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您好歹也是一位將軍,現在更是因為國王的任務而來這里,請您不要做這么孟浪的事情!”他一把搶過貝勒爾手中的書。幸好,這一次既不是什么“美女圖集”,也不是什么街頭巷尾流行的那種獵艷傳說的書籍,而是一本《斯提吉亞戰爭史》的最新版。
“哎呀,羅賓,你太嚴肅了。你還是小孩,不懂這些…在軍隊里呆久了,偶爾也應該放松一下…”貝勒爾倒是一副自我解嘲的樣子。
“您這樣說實在太過分了,您這次可是接受國王親自授予的使命而來的!而且同時受到我國和瑞恩王國的委托,請您要有所自覺!”
“我早就有所自覺啦。總之就是舍姆人來王城指責我們的國王陛下不顧盟約,沒有及時給予援助,然后我們的國王陛下就把包袱一股腦的推到我頭上,說他早就給我全權處置此事…然后呢,為了平息舍姆人的怨恨,為了解決一場外交爭端,我就被授予了這個‘對付南方的吸血鬼’的任務。就是這樣而已。”貝勒爾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的回答。
“就算如此,您也要有處理好這件事情的義務吧。”羅賓氣鼓鼓的說道。“畢竟那可是吸血鬼耶!當年您可是圍攻卡萊安的總指揮,吸血鬼肯定不會放過您的!”
“當年那個總指揮只是掛個名罷了。”不知道為什么,貝勒爾臉上嬉笑的神情短暫的消失了一下。“而且我現在也很后悔了,我們根本不應該在吸血鬼戰爭中投入如此之多的力量,害的現在…連軍費開支都弄不出來了。”他嘆了口氣。“當年如果省點力氣,這次綠皮入侵的時候,我們也能派上一點人馬去舍姆意思意思,也就省得我被發配來這個地方…這地方天氣真熱,夏天還沒到呢!”
“但是,這總歸是國王的命令。您應該采取措施去對付那個吸血鬼,而不是呆在這里混日子!”
“羅賓,我也想啊。可是國王陛下和瑞恩人一沒有給我士兵,二沒有給我金錢,甚至連組織軍隊的權力都沒有給我。除了一隊衛兵和瑞恩人給我的米爾城代理總督委任書之外,我什么都沒有,就算想去對付吸血鬼也是有心無力啊。”
這話雖然說得在理,但是從貝勒爾那副若無其事,那種嬉皮笑臉,羅賓完全可以肯定這只是推脫之辭罷了。少年有時候真的懷疑,他所跟隨的這位將軍真的是叱咤風云,戰無不勝的名將嗎?還只是一個猥瑣怯懦,一點用都沒有的廢物。
冷靜,冷靜,這只是將軍大人沒有認真起來罷了。他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貝勒爾將軍只是喜歡開玩笑而已。上一次他對綠皮的行蹤判斷,不是非常的準確嗎?這次綠皮入侵,搞得圖蘭和舍姆風風雨雨,一片混亂,而提比略卻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損失(除了一隊斥候外),可以說完全是貝勒爾的功勞。
“總之,貝勒爾大人,我認為我們在這里無所事事是不對的。您來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您除了封鎖道路之外什么都沒做呢。這樣下去,商人的抱怨遲早會傳到瑞恩王宮里,而您的這份米爾城臨時總督的的任命也會被收回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國王給了我任務,而我窩在總督府里一動不動確實是不合適的,天天看看書,吃吃飯,我都長出肥肉來了。”這一次,貝勒爾終于說出來了。“所以,我決定…”
“我們到西瓦尼亞去?”
“我決定多打打獵,好好鍛煉一下身體!”貝勒爾一本正經的回答。
“將軍大人!”羅賓簡直要哭出來了。
“開玩笑的!羅賓,舍姆有什么最新消息嗎?關于綠皮的。我昨天讓你去打聽的。”
“這個啊,我正打算向您匯報呢。根據我從城里的舍姆商人那里聽說的,好像邁德將軍已經將綠皮擊敗了。那些商人們說,邁德將軍用兵如神,先后四戰四勝,完全摧毀了綠皮的主力。剩下的綠皮也都潰不成軍的向著鐵爪山脈逃走。現在邁德將軍應該還在追剿綠皮的殘余部隊吧。他的軍隊幾乎都是騎兵,所以動作很快。”
說道這個話題的時候,羅賓的表情有些神往。“商人們都說,要是舍姆王太后當初把兵權委托給邁德將軍,而不是神圣騎士團的柯默團長,也許綠皮早就被打敗了呢。這次奧倫城的淪陷可以說是教會這邊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柯默啊…”貝勒爾微微一笑。“他確實不是一個統帥大軍的人才。”
“您認識他?哦,對了,他是神圣騎士,應該在卡萊安…”
“對,我在卡萊安一戰的過程中見過他。那個男人,看上去好像意志堅定,做事細致,但是本質上卻是一個斤斤計較而且貪婪的人,就和那些貪婪的抱著黃金藏在金庫的守財奴差不多。他太喜歡將目光看著遠方,所以很容易被路邊的小石頭絆倒。依我看,柯默那個人如果說作為幕僚、副將或者后勤官之類的職務,還能勉強湊合。當個中層將領也算合格,但是如果作為大將統帥大軍…只能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但是圖蘭的邁德將軍很厲害呢。”羅賓回答。“他在之前的大慘敗中全身而退,這一次又依靠不足敵人兩成的兵力,殲滅數倍于己的敵軍,完全摧毀綠皮軍團。到處都在傳頌他的英名呢,聽說舍姆王太后還為他授勛。一個國家的將軍在另外一個國家得到如此大的榮譽,這應該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吧。”
“也是有的,比如這個。”貝勒爾用手指了指自己先前在閱讀的《斯提吉亞戰爭史》。“湯瑪士將軍,‘圣吉恩的戰神’。”
羅賓注意到書本上的折痕。《斯提吉亞戰爭史》是一本紀傳體的書,這些折痕這說明這段時間貝勒爾完全在看關于這個人的記載。對于羅賓來說,發生在斯提吉亞地區的戰爭是遙遠國度的傳說罷了。從提比略王城出發到斯提吉亞地區,騎馬都得走上半年。
“這位是誰?湯瑪士,大人,他是您的朋友?”
“是的…但是很可惜,我從未有緣拜會這位湯瑪士將軍。”貝勒爾有些落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