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一縷金色的暖陽,透過西邊的窗戶,斜斜地照進多功能教室,將整座教室鍍上了一層橘黃色的暖調子。
國集培訓班的同學們,此刻全都扭頭,靜靜地看著那位從角落里一直走向講臺的天才少年宋光輝。因為,他是第一個舉手表示,自己已經提前肝出了黑板上的那道題。
雖然只是一道堂練題,但已經很不簡單了。
畢竟,在座的60位奧數高手,都是從全國的初賽海選到省隊、再從省隊掐尖選拔出來的。誰都不是來摸魚的,誰都不是軟柿子。即便是排在第60名的潘一瑞,他的奧數成績,在華東師大附中,也是天花板級的存在。
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就是這樣,一劍封喉,一招定輸贏。盡管,江曉芬老師寫在黑板上的那道題,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淘汰考試題,但毫無疑問的是,宋光輝的這波操作,已經讓大家射射發抖地聯想到了一個詞——“王者歸來”
畢竟,他今年也才高一啊。
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看得出來,身材有些清瘦的宋光輝,神情明顯有些緊張。
他緊閉著雙唇,漲紅著臉,低著走向講臺。而當他在穿過那一縷燦爛斜陽的時候,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甚至是有幾分害怕。為了不讓陽光照到自己的臉和眼睛,他不僅將臉側過去,而且還故意用手捂住了右臉。那種感覺,就像是,陽光會隨時將他熔化了一般…
他的這個細微動作,也讓在座的其他59名國集隊員很好奇。
原本靜悄悄的教室,也立刻變得騷動起來。
“臥槽,原來江湖傳聞都是真的啊?阿波羅宋光輝最怕陽光了。”
“對啊,剛才你們看見了沒,他走過去的時候,很懼怕陽光,就像穿越火線一樣謹慎。”
“是啊,我發現宋光輝每次挑選座位的時候,都是挑最陰暗、避光的地方。”
“真的好奇怪哦。他為什么會這么怕太陽光呢?”
“我聽人說,他的眼睛有問題。只要一受到強光刺激,立馬就會流眼淚。”
“我靠,他應該是青光眼嘛?這是病,得治啊!”
“應該不是青光眼,青光眼沒有這種癥狀。”
“那他可以戴上墨鏡啊,這樣可能會好很多吧。”
“聽說,戴墨鏡也沒啥用。他該流眼淚的時候,還是會流眼淚。而且,我聽人說,他有時候用腦思考,也會流眼淚。喂,你們看見沒,他走到哪兒,口袋里都放著兩個手帕。很多人都說,他不是阿波羅,而是林黛玉。”
“哈哈哈,對啊,阿波羅本來就是太陽神,怎么可能會懼怕陽光呢?”
大家都在小聲地議論著宋光輝。
毫無疑問,宋光輝本人也聽見了。
于是,他的臉更紅了。
這時,戴蓉也覺得很好奇,他用筆戳了戳前排的仝新右:“喂,人工制造,你知道宋光輝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嘛?”
仝新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姓仝,請不要叫我人工制造。OK?”
戴蓉:“行了,別嗶嗶。我就問題,宋光輝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該不會,是傳說中的血族后裔吧?”
“靠,你怎么不說,他是從《暮光之城》里偷偷溜出來的呢?”仝新右搖了搖頭,沖市長千金翻了個死魚眼。
戴蓉:“要不然,他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為啥要懼怕太陽光呢?要我猜,他肯定是血族后裔。”
仝新右:“你可真能想。咱們這是和諧社會,哪來的什么血族?他要是血族后裔,那我就是九叔轉世。”
戴蓉:“可是,真的很奇怪啊。好端端的,他為什么會怕陽光呢?而且一看見陽光就會流淚?他這淚腺也太發達了吧?你說,女人的眼淚我還受得了,這男人的眼淚,我簡直了…”
仝新右:“他流不流淚,關你什么事兒呢?再說了,人家今年才高一,難不成你想打他主意?”
戴蓉:“去死吧,我都跟你們說過了,我這輩子都不接受姐弟倆。”
仝新右沒說話,只是看了看旁邊的劉小通。
劉小通也沒說話,只是在躺槍之后,感覺到一絲的悵然若失。
仝新右:“喂,蓉蓉同學,我就知道,像你這種市長千金,肯定不喜歡比自己小的,比如說劉小通;而且,你肯定也不會喜歡比自己家窮的,比如說我;當然,你更加不會喜歡腿瘸的,比如陳長庚。是不是?”
戴蓉捂嘴笑,不置可否。
仝新右:“所以,你喜歡的人,有且只有一個。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孔書成立刻踩了他一腳。就像踩剎車一樣。
戴蓉立刻沒心沒肺地笑得花枝招展:“哈哈,對啊,我就喜歡你旁邊那個姓孔的,怎么了?”
孔書成:“…!!!”
他用余光看了看周落霞的反應,發現周落霞此刻,也正抬著頭,靜靜地看著那個已經站在了講臺上的宋光輝。
而這時,幾乎所有人都發現,站在講臺上的宋光輝,居然又…開始流眼淚了。
沒錯,他的確在流眼淚!
一滴晶瑩的淚珠,正不自知地從他左眼眼角處,緩緩地流了下來…
孔書成:“…!!!”
周落霞:“…!!!”
仝新右:“…!!!”
所有人:“…!!!”
臥槽,說曹操曹操到,說流淚就淚流?
這就尷尬了啊!
難道,宋光輝他是傷心太平洋嘛?
還是說,他被孟姜女和林黛玉給雙規了?
江曉芬老師見狀,立刻關切地問:“宋光輝同學,你沒事兒吧?你怎么,又流眼淚了?”
她這么一說,宋光輝立刻緊張地從口袋里掏出了手帕,然后匆匆地將眼角的淚擦掉。但是此刻,任誰都看得出來,他那兩只眼眶里面,已經噙滿了淚水。仿佛只要他稍稍眨一眨眼睛,所有的眼淚就會奪眶而出。就像是肆虐的洪水,正在蓄勢待發,準備決堤而出…
這…有點兒尷尬啊!
宋光輝表情木訥地站在講臺上,低著頭,不停地用手搓揉著雙眼。
江曉芬老師:“宋光輝同學,你要覺得不舒服,還是先下去吧!其他同學,有沒有把這道題做出來的?也可以上來講一講。”
這時,臺下的孔書成,頓了頓,但終究還是沒有舉手。
片刻,臺下依舊沒人舉手。
江曉芬老師又看了看宋光輝:“你能行嘛?”
這時,宋光輝立刻抬了抬頭,看了江老師一眼,然后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意思是:我能行!
江曉芬老師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她很早就知道,宋光輝性格內向,平時都不怎么愛和同學講話。此刻,他能夠鼓起勇氣走上講臺,就已經值得贊賞了:“行,宋光輝同學,既然這道題你會做,你就把解題過程,寫在黑板上吧。當然,如果你覺得眼睛很不舒服的話,你也可以隨時停止。沒關系的。”
宋光輝點了點頭,從講桌上取來一支粉筆,然后轉過身去,開始將自己的解題思路,一步步地寫在了黑板上。
如下:
經分析易知,若某一種放置方案是和平的,那么交換棋盤的任意兩行列得到的新方案也是和平的。當n為奇數時:假設k大于等于(n1)2,那么對于任何一種和平放置n個棋子“車“的方案,都肯定存在一個(n1)2(n1)2的棋盤使得它的單位正方格中都沒有“車”,若要想每一行每一列上最多有一個“車”…那么車的數量最多是n1個,也就是說放不了n個車,所以假設不成立,所以k小于等于(n1)2,當車放在棋盤主對角線上時,總棋盤左下角和右上角都有一個(n1)2(n1)2的棋盤中沒有車,所以k(n1)2.
當n為偶數時:假設k大于等于n21,同理也可推出矛盾…得到kn2。
綜上,當n為奇數時,k(n1)2;當n為偶數時,kn2
大約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宋光輝就將他的解題思路,工工整整地寫在了黑板上。
而此刻,臺下所有同學,全都看呆了!
因為,拋開他那簡潔明了的解題思路不說,在座的恐怕誰都沒有見識過,世上竟然還有這么漂亮的粉筆字!
“臥槽,阿波羅的字也…太秀了吧?”
“他是書協的嘛?粉筆字為什么能這么好看呢?”
“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只是個不愛說話的青銅。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奧數界的書法王者。啥也不說了,老子這下徹底被這個愛流淚的阿波羅給圈粉了。”
“他的這個字體,很有點兒文征明小楷的味道,很講究入鋒。”
“臥槽,你這都知道?人才啊!”
“廢話,小哥我早幾年也是臨池過王羲之的,人送外號蘇州七中王羲之。”
“吹,你就使勁兒吹吧。那你說,到底你的字好看,還是阿波羅的字好看?”
“呃…好吧,吾輩不及,吾輩不及!”
“臥槽,你們不要揪住人家的書法字不放好嘛?還是好好看看人家的解題思路吧,看看什么叫做天才少年吧。”
“嗯那,這道題,阿波羅的思路清奇,絕對堪稱經典啊。”
“而且,人家阿波羅還只是在短短四五分鐘之內,就肝出來了哦。”
“對啊,請問這樣的解題速度,咱們國集隊里,還有誰啊?”
大家一討論到“還有誰”的時候,全都將目光不自覺地投向了坐在第三排的孔書成。
是的。即便是所有人都被忽略了,也不可能忽略掉孔仙人。
而此刻,孔書成也正單手托著腮,像個思考者一樣,靜靜地看著臺上的宋光輝,以及宋光輝寫的答題步驟。
不得不說,字是好字。答案,也是好答案啊!
這時,旁邊的陳長庚嘿嘿一笑:“喂,書成兄,你的字,能寫這么好嘛?”
孔書成聳了聳肩:“我寫的字是衡水體,雖然工整,但是沒有藝術性。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在書法方面,或許能跟宋光輝一較高下。”
陳長庚:“嘿嘿,你是說,你們家的小卷毛吧?”
孔書成皺了皺眉,表示對“你們家的”這四個字,較為敏感。畢竟,周落霞同學就在他旁邊!
戴蓉一聽“小卷毛”三個字,立刻不爽:“切,要我說啊,你那個臭卷毛,她肯定寫不了宋光輝這么好看的字。”
到她嘴里,“小卷毛”一下子就變成了“臭卷毛”。
孔書成搖了搖頭:“文無第一,書法亦是如此。宋光輝的字,俊秀而精致,點畫之間,也透露著靈動之美,足以可見他是個心思很細的人。而小卷毛,哦不,沙沫的字,則取法于二王和黃庭堅,字形有如長槍大戟,風格飄逸卻不失力量感,應當是屬于另外一種書法之美。所以,我很難具體的說,他們兩個人的字,到底是誰的更好看。”
一句客觀的評價,卻招來戴蓉的不滿:“切,孔仙人,你這明顯就是愛屋及烏吧?你肯定是中了臭卷毛的毒了。就她寫的那個狗爬的字,要我說,還不如我呢。”
孔書成呵呵一笑,沒再說什么。
這時,戴蓉才又抬頭,認真看了看宋光輝寫在黑板上的解題思路。
待到完全看懂后,她竟差點兒就驚叫出來:“天吶,孔仙人,你發現沒有?”
孔書成:“什么?”
戴蓉:“宋光輝的解題思路,跟你剛才說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啊!”
孔書成沒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這時,旁邊的周落霞,也認真地點了點頭:“嗯,的確一模一樣!”
陳長庚:“英雄所見略同!”
仝新右:“原來,兩個人,都是傳說中的快男啊!”
戴蓉很好奇,于是又用筆戳了戳孔書成的后背,然后小聲地問:“喂,孔仙人,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啊!”
孔書成:“什么問題?”
戴蓉:“黑板上的這道題,到底是你解的快,還是宋光輝解的快啊?”
孔書成低頭又看了看表,然后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站在講臺上的宋光輝,竟然也轉頭,看了孔書成一眼。
兩人四目,相視一笑。
這一題,他們倆,幾乎是同時解出來的。
孔書成也說不清楚,到底誰快誰慢!
如果真要分出勝負的話,或許,明天上午開始的60進15的淘汰賽,應該會是個不錯的機會吧!
那一刻,兩個人,或許都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