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茍之。
孔書成硬著頭皮,剛走進俞紅老師整潔的辦公室,就聞到了一股獨特的香水味。
這種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水味兒,濃度并不高,屬于混合香型。孔書成很喜歡這種香味,于是忍不住,用鼻腔深吸了一口氣。
他這個細微的深吸氣動作,雖然很隱蔽,但還是被明察秋毫的俞紅老師所發現了。
俞紅老師從旁邊的冰箱里,順手取來一瓶百歲山礦泉水遞給孔書成,然后微微一笑:“香嘛?”
孔書成有些走神:“啊,什么?”
俞紅:“老師問你,這香水,聞起來香嘛?”
說話間,俞紅已經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香水瓶。
那是一個碧綠的、晶瑩剔透的方形香水瓶。瓶身的正面,有一個圓形的標識,上面赫然寫著幾個英文詞——“VoldeNuit”。
看見那幾個單詞后,孔書成頓時眼睛一亮。
俞紅老師笑了笑:“哦,看樣子,你認識這種香水?”
孔書成點了點頭:“嗯,這幾個單詞,我倒是知道一些。”
俞紅老師愈發有些好奇,她歪著腦袋,品了一口杯中的紅茶,唇紅齒白地笑道:“孔書成,那你給老師說說看,這是什么香水?”
孔書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師您這瓶香水的名字,應該叫‘午夜飛行’,而且還是法國進口限量版的,價格應該不菲哦。”
俞紅老師:“……!!!”
她微微一怔,突然有被燃到。
“呦呵,孔書成,你小子,還可以哦!”
她忍不住夸了一句。畢竟,她的辦公室里,進進出出這么多老師和學生,還就只有孔書成一個人有眼光,一眼就知道這是“午夜飛行”。
孔書成笑了笑。
俞紅老師滿意地喝了第二口紅茶:“接著說。”
孔書成:“午夜飛行,其實又叫長夜飛逝。但是我本人,還是更喜歡‘午夜飛行’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更加酷炫一點。相反,而‘長夜飛逝’這個名字,使用的人不多,我認為也有些悲憫了,略顯頹廢和顧影自憐。”
“嗯,有意思!”
俞紅老師滿意地喝了第三口紅茶,并且重重地點了點頭:“長夜飛逝,這個名字我倒是沒有聽說過。不過,作為一個語文老師,我很贊同你剛才的看法,很好,書成,接著說下去!”
如果記聽錯的話,這應該是俞紅老師第一次直呼其名地喊“書成”。
在這之前,俞紅老師說的最多的,就只是“那個姓孔的”,或者“刀刀的吊刀”。吊刀,是豫章土話,意思是“跟班或者幫兇之類的人”。在俞紅老師眼里,孔書成根本就只是龍飄飄手下的“吊刀”罷了。
但是現在,俞紅老師竟直呼其名地喊“書成”了。
態度的轉變,正在悄然地發生。
這待遇,已經和程培風扯平了。
“書成,你接著說下去,老師很想聽聽,你對這款香水的理解。”
俞紅老師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是愛香水之人。況且,這款限量版的香水,她可整整花了2500歐。
孔書成點了點頭:“午夜飛行,其實最早是出自JeanPaulGuerlain之手,同時也是《小王子》的作者圣修伯利的另一部作品的名字,敘述的是在南美洲飛行的故事。1933年,法國嬌蘭品牌為《午夜飛行》創作了同名香水,據說圣修伯利還曾經喂這款香水簽過名……”
俞紅老師肯定點頭。
孔書成接著道:“這款‘午夜飛行’,至今都是法國嬌蘭公司旗下的招牌香水之一,作為一款女性香水,它以柑橘味為主,包括橘花、佛手柑、檸檬和橙花油等香味的前調成功營造出女性特有的清新與優雅;以花梨木、茉莉、依蘭花為中調的香味帶出了東方香料特有的神秘氣質;而以香草、安息香、白檀香、龍涎香、皮革香等香氣組成的后調,則洋溢著冒險與刺激的氛圍……”
話沒說完。
俞紅老師突然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嗖的一下起身,竟然激動地鼓起掌來。
啪啪啪,啪啪啪。
不是為愛鼓掌,而是為孔書成剛才的精彩講解而鼓掌!
“書成,你真是太厲害了。萬萬沒想到,你一個高中的小男生,居然懂這么多香水方面的知識?天哪,這簡直徹底刷新了老師對你的看法了!”俞紅老師情緒激動,臉色潮紅,竟伸手拍了拍孔書成的肩膀:“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老師原本還以為,你就只是個會背單詞的書呆子呢?”
孔書成笑了笑,沒說什么。
俞紅老師又熱情地替他擰開礦泉水:“喝水,喝水,書成,看你這一頭的汗,老師給你用毛巾擦擦吧?”
“啊,不,不用!”
孔書成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畢竟,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窗簾是關閉著的,門也是虛掩著的。一位女老師主動上手給男學生擦汗,仿佛……不大合適呀。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是師生之間。
俞紅老師感受到孔書成的靦腆和尷尬之后,笑了笑,順手就將白色毛巾放在了桌面上,沒有再進行下一步。只不過,數個呼吸之后,她又長嘆一氣,有些自怨自艾地說道:“哎,書成,你知道嘛?剛才,你在講解有關香水的故事時,老師差點兒感動的都要哭出來了……”
孔書成內心一震:“啊,不會吧?俞老師,這只是一些正常的香水知識啊。之前,我在背誦《牛津詞典》的時候,里面就有好多關于香水的知識。這個,算不得什么本事啦。”
孔書成是實話實說。
但是,俞紅老師卻繼續搖頭:“不,書成,你是不知道。剛才,我在認真聽你講解的時候,突然地感覺到,有一句話,其實說的太對了。”
孔書成:“老師,哪句話?”
俞紅老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孔書成:“……???”
俞紅老師:“書成,你知道嘛?跟你比起來,我那個畜生老公,簡直就是頭豬。他對香水的理解,比豬還要遲鈍。哦不,說他是豬,簡直就是對豬的侮辱。在我眼里,他簡直就是條草履蟲,對世間所有美的東西,他都沒有任何感知力。”
孔書成:“……!!!”
俞紅老師:“書成,你造嘛?當我第一次聞到這款‘午夜飛行’后,我就被這種獨特的香型徹底迷住了。可是,當我買回家后,噴上身時,你知道我那個豬老公,哦不,是草履蟲老公,你知道他說什么嘛?”
孔書成笑著搖了搖頭。
俞紅老師:“他媽的,我那個草履蟲老公,他居然還罵我。”
孔書成:“罵你?他為什么要罵你呢?”
俞紅老師搖了搖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媽的,他說他最討厭聞到,六神花露水的味道了。OMG,天吶,他居然說我身上噴的午夜飛行,是六神花露水哦。去他媽的,土包子,大傻叉,草履蟲,死變態……”
情緒激動的時候,俞紅老師本色出演,嘴巴像黃金加特林一樣瘋狂爆粗。
那一刻,孔書成也差點兒被“六神花露水”給笑噴了。
看來,俞紅老師的老公許偉強,強哥同志,也素個人才啊!
“老師,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有些人,天生就對香味不是很敏感的!”
孔書成本著“勸和不勸離”的原則,盡量往強哥臉上貼金,但俞紅老師根本聽不進去。現在,丈夫強哥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只草履蟲,而且還是只會“吃餃子”的草履蟲。
俞紅老師搖了搖頭:“行了,書成,咱們不提他了。一提到她,老娘的血糖血脂和血壓就要爆表。哦對了,孔書成,老師問你,你最近的學習壓力大不大啊?”
孔書成:“嗯,還好吧。老師,您呢?我聽胡老師說,為了應對這次的十校聯考,你們高二8班的所有任課老師,壓力都很大啊?是這樣嘛?”
俞紅老師長嘆一氣:“可不是嘛?他媽的,哦不好意思,書成,老師一激動就容易爆粗口,你可千萬別介意啊。一般來講,我也只是在很熟的人面前,才會偶爾爆粗口的。”
孔書成笑了笑:“不會,當然不會。”
俞紅老師點了點頭,接著爆粗:“他媽的,劉禿最近也跟瘋狗一樣,死咬住我不放了。昨天,他還在大會上威脅我說,說只要高二8班的成績太差,拉胯了,他就要把我調去地獄班。”
她說的“劉禿”,其實就是劉文偉校長。
孔書成沒有說話,只是莫名的想笑。
俞紅老師接著又搖了搖頭:“哎,這也沒辦法啊。最近,你們那個刀刀老師,不也經常在劉禿面前說我壞話嘛?以前開會的時候,我還敢跟劉禿叫叫板,可自從我沒有帶重點班后,我在劉禿心中的地位,簡直連個P都不是了。”
孔書成:“可是,高二8班就算沒有考好,也不能完全責怪你一個人啊?”
俞紅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啊,我也是這么跟劉禿解釋的。你猜,劉禿是怎么反駁我的?”
孔書成搖了搖頭。
俞紅老師:“劉禿說,俞紅啊,你既然這么喜歡逃避責任的話,那我就跟你把責任田也承包到戶了。”
孔書成:“什么叫責任田承包到戶?”
俞紅老師:“劉禿說,如果高二8班的其他科目考差了,他不怪我。但是,如果高二8班的語文考差了,那他就要拿我試問。因為,我再怎么說,也都是高二8班的語文老師啊。”
孔書成沒有說話。
他感覺,劉禿,哦不,劉校長說的也沒錯啊。
頭痛醫頭,腳痛治腳,語文不行,當然要問責語文老師啊,難道問責體育老師?
劉校長這么說,完全沒毛病啊!
當然,孔書成以上的想法,肯定不能當著俞紅老師的面說。
見孔書成低頭不語,俞紅老師又品了一口紅茶,然后冷冷一笑:“書成,你該不會,也認同劉禿的觀點吧?”
“哦,不不,我覺得劉禿,哦不,劉校長的話,的確有一些偏激了!”
“媽的,不是有一些偏激,是太他媽偏激了。書成,你想想看,我接手高二8班才多長時間啊?而且,我是不是從刀刀那里接手的垃圾班?”
“呃…是的。”
“書成,你倒是說說看,高二8班的語文底子,是不是刀刀留下來的?而且,就語文這玩兒,能是十天半個月之內就提高的嘛?語文的學習,重在平時,只有厚積薄發,才能取得好成績。所以,刀刀給我留下這樣一個渣渣班,難道要讓我俞紅給她背這么大的黑鍋了?”
孔書成頓了頓,然后點頭:“俞老師,你這么說,也不無道理啊!”
“廢話,當然是這樣!高中的語文成績,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讓一個班的學生,在短短一周之內,說提高就提高啊?誰要是有這個本事,我俞紅就愿意跪著給他磕三個響頭!”
俞紅老師情緒過于激動,差點兒將整整一杯紅茶都打翻了。
這時,孔書成卻神秘一笑,然后淡淡地說道:“俞老師,你聽說過,李寧品牌的那句廣告語嘛?”
俞紅老師一愣:“什么廣告語?”
孔書成:“一切皆有可能!”
俞紅老師:“書成,你這話…什么意思?”
孔書成:“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方法得當的話,高二8班的語文成績,也有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提高一個很高的檔次哦!所以,我認為,一切皆有可能啊!”
俞紅老師放下茶杯,上下不停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帥帥的小伙子。但是,目視了整整數秒鐘后,她依舊看不出來,孔書成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書成,我知道,你的外語、數學、物理、甚至是英語科目的成績,都是在很短的時間之內,獲得飛一般的提升。可是,老師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像高二8班這樣的渣渣班,是不可能做到你那樣的氮氣加速。除非,有人能夠,提前知道考試的重點!”
話音剛落,孔書成突然起身,然后將視線聚焦到辦公室西邊角落的那個白色立柜上,并且神秘一笑:“俞老師,你怎么就知道,咱們不能通過某種特殊的渠道,提前獲得一些考試的重點呢?”
俞紅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