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的陽光,透過半遮光的窗簾,柔柔地照進書房。書架旁邊的褐色花幾上,一盆法國水仙,正悄無聲息地散發著幽幽的暗香。
熊黛英此刻正穿著一件吊帶衫,露著膝蓋以下的光腳,站在書房的門口。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孔書成,足足看了大約兩分鐘。
令她感到吃驚的是,整整兩分鐘,孔書成居然都沒有任何反應。
這小子……究竟是怎么了?
背個單詞,也跟和尚入定一樣?
人人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難道,牛津詞典中,除了有枯燥的單詞和詞組外,難道也有令他孔書成癡迷的東西?
更令熊黛英疑惑不解的是,孔書成抱著那本《牛津高階英語詞典》,為啥偏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呢?坐在沙發上看書,不是更香嘛?
她皺了皺眉,歪著腦袋認真看了看,發現孔書成此刻已經滿臉通紅,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幾顆豆大的冷汗。他這到底是在背單詞啊,還是在煉氣化神啊?
“嗯哼。”
熊黛英站在門口,輕咳了一聲。
但是,孔書成卻依舊“坐如松”。
熊黛英走進書房,緩緩地來到孔書成身后,在確定孔書成手中那本《牛津高階英語詞典》中并沒有夾帶私貨后,她又小聲地道:“喂,孔書成,你是不是睡著了啊?”
孔書成依舊沒有回應。
“喂,孔書成,趕緊起來了,不要坐地上看書,這樣容易著涼的……你真想睡覺的話,可以去外面沙發上先躺一躺……喂,孔書成,你怎么不說話……”
熊黛英叫了好幾聲,孔書成都沒有回應。于是,她稍稍用力推了孔書成一把。只見,孔書成那有些僵硬的身體,突然一軟,整個人就像個“大”字一樣,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板上。
他暈倒了,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啊……”
熊黛英尖叫了一聲,立刻伸手探了探孔書成的鼻息。
謝天謝地,孔書成還活著,只是他的氣息十分虛弱。
“天哪,怎么會這樣?喂,孔書成,你千萬不要嚇老師啊?你不就是背個單詞嘛,怎么就搞成這樣了呢……?”
那一刻,熊黛英老師整個人都嚇懵逼了。
她的腦海里,突然涌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孔書成,會不會是中了楊柯的毒招?到現在才發作啊?
沒錯,就在一個小時前,孔書成和楊柯火拼了。該不會,他有內傷吧?天哪,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危險了。
熊黛英沒有猶豫,努力讓自己顫抖的身體保持鎮定,她立刻抓起手機,顫巍巍地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您好,120嘛,快來救人啊!”
“你好,這里是第二人民醫院120急救中心,請問,發生了什么事?”
“有人昏迷了,而且呼吸很弱。”
“位置。”
“保利天悅,E棟2501,快,快,快,我怕他快不行了。”
“我們馬上就到。”
“嗚嗚嗚,我,我怎么辦啊?我該怎么辦?”
熊黛英老師雖然從教8年,擁有豐富的教學經驗,但她的實際年齡畢竟也就只有25歲。25歲的年輕人,饒是性格再穩重,碰到眼前這種膽戰心驚的場面,也會方才大亂。
她一邊打急救電話,一邊因為情緒失控,竟嗷嗷大哭起來。
120急救指揮中心的接線員,也在線上給她提了很多建議:“這位女士您好,我們的急救車已經派出去了,您家里現在還有其他人嘛?有人懂急救嘛?”
熊黛英:“嗚嗚嗚,家里沒人,就我和我的學生。剛才,我是在給他補課,可沒想到……”
“這位老師,根據您剛才的描述,我們建議您,立刻采用徒手方法使病人的呼吸通暢起來,如果病人沒有自主呼吸的能力,我們建議,您應該立即予……”
醫生噼里啪啦說了一遍急救方案。
熊黛英老師這才想起來,以前她在大學社團當義工的時候,的確是學過一點急救方法的。
只是……那時候學的時候,她都感覺好羞羞啊。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她跪在地上,俯身看了看昏迷狀態中的孔書成,終于也咬了咬牙,顧不了那么多了……
人命關天,救人第一。
不得不說,120的急救車,的確很快啊。
大約三四分鐘后,四個白衣天使就沖到了保利天悅E棟,2501號房。
然而,就在醫護人員準備將孔書成臺上擔架的時候,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所有醫生和護士驚喜道:“醒了,醒了,終于醒了。”
孔書成看了看周圍的狀況,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驚叫道:“啊,這是怎么了?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醫生?熊老師她……她怎么了?”
所有醫生:“……!!!”
大家會心一笑。
然而,已經是滿頭大汗的熊黛英,卻是又喜又氣,重重地敲了一下孔書成的腦袋:“我在這兒呢。剛才,是你自己暈倒了。”
“啊……”
孔書成如夢方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四個白衣天使見孔書成醒來后,又詢問一些他發病前的情況。比如,他有沒有誤食過有毒的東西啦?他以前有沒有類似這樣的缺氧后暈倒經歷啦?他一般多久去醫院體檢啦?
孔書成全都搖頭否認。
為首的劉醫生皺了皺眉:“這就奇怪了。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會暈倒了呢?”
孔書成:“……”
他猛然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兒后,又把想說的話收回去了,只是淡淡地解釋道:“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吧。”
這時,旁邊的熊黛英,立刻補充道:“醫生,他剛才和人打架了,會不會是……大腦受了重挫呢?”
劉醫生皺了皺眉:“這個,也不能完全排除。不過,按理來說,不應該啊。我看他現在的狀態,就跟沒事兒一樣。熊老師,如果他是因為腦補受了重挫而昏倒的話,也不可能經過你兩三分鐘的人工呼吸,他就完全恢復了啊。”
劉醫生這么一說,孔書成突然愣了一下。
等等,兩三分鐘的人工……那個啥?
那一刻,孔書成腦袋嗡的一聲又差點兒炸了。
他轉過頭去,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嘴巴。
果然,農夫山泉有點甜啊。
這時,熊黛英老師站在一旁,用余光捕捉到孔書成這個細節后,整張臉都紅了!
討厭,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這才第一天補課,就生出這么多事端來?我看他這個孔書成啊,文曲星倒是不像,掃把星倒是妥妥的。
孔書成能夠生龍活虎地蘇醒過來,真是皆大歡喜啊。
雖然,過程有些驚心動魄,也有些難以言表的甜。
“好了,這位同學身體的各方面體征特征,都沒有大礙。我們猜,他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小伙子,要注意休息啊!”
劉醫生拍了拍孔書成的肩膀,然后留下幾盒速心丸,就領著幾位護士離開了。
只不過,出門之前,劉醫生又回過頭來,特別強調了一句:“小伙子,今天你能夠死里逃生,順利被救醒,可要好好感謝一下你的熊老師啊,要不是她……”
“劉醫生,你們慢走啊!”
熊黛英老師沒等劉醫生把“感謝的理由”進一步闡釋清楚,就把門關上了。
劉醫生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多嘴后,笑著離開了。
醫護人員離開之后,門外面鄰居們的風言風語,立刻就開始野蠻生長了。
“哎呦,這個熊老師家里,今天怎么又出事兒了?”
“可不是嘛?剛才,她的兩個男朋友為了她火拼。現在,那個據說是她學生的小帥哥,又差點兒整沒命了。”
“是啊。真看不出來啊,熊老師平時那么溫柔,她的故事居然這么多啊。”
“不是她故事多,而是她手段厲害。”
“這沒辦法啊,熊老師剛好是這個年齡,而且又單身。”
“千萬別瞎說,熊老師雖然教書8年了,可她實際的年齡只有25歲哦。”
“25歲?這怎么可能?她大學畢業,又教了8年書,怎么可能才25歲嘛?”
“是真的,上次人口普查的時候,我親眼看過她身份證,真的就只有25歲。”
鄰居們七嘴八舌地聊著聊著。很快,“熊老師到底是不是25歲”,就成了大家爭執的焦點。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不過,大家在最后一件事上的觀點,都是相同的:女人25歲,也是個很要命的年齡啊!
門是關著的。
門外,鄰居們瘋狂的討論,熊黛英老師雖然聽不大清楚,但也能夠猜出個七八成來。所以,她此刻的耳根,一直都是紅紅的,感覺就像是做賊心虛一般。尤其是,一想到剛才在書房里發生的那件事情,她就心有狂瀾。
孔書成就更加尷尬了。
畢竟,他的聽力,真的很好很好。鄰居們的有些話,他假裝沒聽見,都不行啊。
偌大的客廳里,氣氛開始尷尬起來。
孔書成沒有說話,只是兀自坐在沙發上,開始認真地復盤剛才的“生死經歷”。
沒錯,錯誤全都在他自己。
剛才,是他大意了。
他把學霸系統的溫馨提示和不良反應當成了耳邊風,所以才差點兒釀成大禍。
剛才,系統明明提示過他“百詞斬雖好,可不要貪婪”,可是他卻沒有聽。
萬惡,皆因一個“貪”字。
孔書成剛才,實在太貪了。
他在背完那張試卷上的56個單詞之后,又將目標鎖定在那本厚厚的《牛津高階英語詞典》上面。就這樣,悲劇就發生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撐死的魚比餓死的魚多,澇死的花比旱死的花多。
自從打開了“百詞斬”之后,孔書成就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剛才,他一口氣秒殺了500多個單詞之后,他的腦袋其實就已經出現了輕微的缺氧跡象了。但是,他大意了,沒有閃……他還想再看一看,自己一天能夠背誦單詞的極限是多少。
可是,就在他強行關閉了系統警告后,僅僅過了不到5秒鐘,他腦袋一黑,就啥也看不見了。
這波,他玩大了。
剛才,要不是熊老師在場,他估計就掛掉了。
剛才,要不是熊老師對他“農夫山泉”了一下,他估計就掛掉了。
他孔書成要是真掛了,都沒地方說理去。世上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孔書成是被《牛津高階英語詞典》里的單詞和詞組給活活“撐死”的!
確切的說,他是差點兒被《牛津高階英語詞典》里面,所有開頭字母為A的單詞和詞組給“撐死”的!
偌大的客廳里,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場面一度尷尬。
片刻,孔書成將剛剛做完的那張試卷,也擺在了茶幾上。熊黛英老師則從冰箱里拿來兩瓶蘇打水,兩人一邊喝著水,一邊開始聊試卷。
只有聊試卷,才能沖淡彼此的尷尬。
熊黛英:“嗯,孔書成,你做的還不錯,我剛看了一下,這張試卷里面,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都做得挺好的。語法填空,還是有很多瑕疵……不過沒關系,咱們慢慢來吧。”
她說著,又將試卷翻了過來,在看到一道“短文改錯”后,她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喂,孔書成,這個單詞,你是不是瞎寫的啊?”
孔書成:“哪個單詞?”
熊黛英用手指了指那個字母a開頭的:“就是這個啊。”
孔書成:“老師,我不是瞎寫的。”
熊黛英皺了皺眉頭,翻了一下標準答案。她發現,試卷的標準答案上,寫的是一個詞組,并不是一個長長的單詞。但是,作為外國語大學的高材生,熊黛英一看就知道,孔書成這個答案,其實也是對的。
換句話說,孔書成填寫的這個單詞,和標準答案上的那個詞組,意思是一模一樣的。
那么,問題來了。
這么難的單詞,明顯已經超綱了啊,孔書成又是怎樣寫出來的呢?
熊黛英老師喝了一口蘇打水,轉頭又看了孔書成一眼:“孔書成,你說實話,這個單詞,是不是你在那本《牛津詞典》上不小心瞟到的?”
孔書成點了點頭:“對,我剛剛是看了《牛津詞典》。”
“呵呵,我果然沒猜錯。”
熊黛英釋然地笑了笑。
因為她知道,憑借孔書成目前的英語段位和他的詞匯量,是不可能掌握一個這么長的生僻單詞的。老實說,就算是熊黛英她本人,對這個單詞的記憶程度,也是模模糊糊。她只是知道這個單詞的大概意思,卻根本拼讀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