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稟天罡神符厲行四海,口納圣真神氣,付與陰陽鬼神隨吾驅使,吾東向一唾九木折,南向一唾八火滅,西向一唾金剛缺,北向一唾流水絕,道氣流布,隨吾所說,天有九柱,地有九梁,北斗七星書辟邪二神文,為我除殃,眾邪消盡,魍魎逃亡,天罡辟邪符!”
俞和腳踩驅邪罡斗禹步,關元內鼎中那團金色的氤氳翻翻滾滾,精純的真元直貫十指,把手一揮,便凌空繪成三道金光閃閃的天罡辟邪真符,拍入了三口飛劍之中。
登時三口飛劍放出明光十丈,尤其是三才劍陣中居人位的白蓮劍,當真是昊光赫赫,將俞和身周的灰煙尸煞蕩滌得干干凈凈。
當前撲來的,是裂席而出的七十二陰尸,其中有男子尸、女子尸和嬰孩尸,具具好似歷經了火燒風吹,做漆黑枯瘦狀,皮殼堅韌發亮,宛如一層堅甲。四肢揮舞如瘋癲,手爪上冒出絲絲黑煙。
俞和強按下胸中翻騰欲嘔的不適感,以白蓮劍護住周身,破甲赤鳶雙劍飛出,化作萬千劍雨,朝群尸斬去。
這可逆五行離神散魄煉尸大陣,真不愧為上古秘傳的煉尸禁術。其陣法所祭煉的群尸,卻與尋常尸鬼大相徑庭,雖是區區陰尸,卻已然各修煉了銅皮鐵骨的神通,更以五行真炁日日打熬,全然不懼真火燒煉。
“奪”的一聲如刺朽木,破甲劍釘在一具陰尸胸口。以此劍之銳利,竟不能透體而過,只將一尺來長的劍鋒,嵌在陰尸體內。
滾滾尸氣侵蝕劍鋒,與飛劍心神相系的俞和,只仿佛被萬蟻噬咬。
赤鳶劍更是不堪,陰尸渾不畏懼劍上的火炁,劍鋒只刺入尸身數寸,便被陰尸拔出,三五陰尸撲了過去,竟張口在劍鋒上亂咬。
俞和大喝一聲“開!”就見他把雙手猛一合,破甲赤鳶雙劍上天罡辟邪符金光大作,借著這兩道真符之力,才勉強震開了陰尸。雙劍轉回,再運使時,已多了些鈍重感。
眼看幾十具陰尸已撲到身前數丈,俞和御劍護住了身子,張口一噴,白玉劍匣破空而出,匣頂的白蓮一轉,百道手指頭粗細的四象雷火疾射出來,灑向張牙舞爪的尸群。
即便這些陰尸頗為神妙,但也擋不住太陰太陽少陰少陽雷火之威。雷光落到關節上,便是殘肢橫飛,落到尸身軀干上,便是前后通透的一個大洞,若剛好落到頭顱上,則整個頭顱化作一團腐肉枯骨四處飛散,無頭陰尸晃了晃,頹然到地不起。
俞和操持著劍匣,一片片的雷火朝尸群傾瀉而出,可那些陰尸不但會縱跳躲閃,有的竟會抓起殘尸朝俞和飛擲,有的甚至還會趴在地上裝死。尸群這一亂,俞和放出的雷火,便有十之五六落到了空處。
白玉劍匣雖然在皇陵地宮中收了四道四象神雷,但那之后俞和力破萬佛說法,又重燃丹田內鼎,白玉劍匣這幾日中,都暗暗將雷炁煉化,注入了俞和的經絡,故而劍匣中所剩的雷力已然不多。可這幾輪催發之下,卻只將七十二具陰尸打碎了一半都不到,頭頂上還有三十六具高大的陽尸環抱手臂,踏空而立,俞和不敢再肆意揮霍匣中的雷力了。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頭頂的三十六陽尸,在俞和甫催發雷火之時,便團團圍住了中央戊己的白玉娃娃,顯然這玉娃娃便是核心的陣器。不過既然有陽尸守護,俞和也沒有把握憑剩余的雷力將之擊破,于是他決定退而求其次,拿青木道人陣偶開刀,這四正位的陣偶,雖然不是陣基,但若打破一具,則五行缺一,大陣的威勢必會有所削減。
而且如此多的陰尸,繞著俞和縱橫飛掠,他算定只要對陣器出手,陰尸便不得不去替陣偶抵擋雷火,如此以逸待勞,自等陰尸來撞雷火,豈不省事?
俞和翻掌一拍白玉劍匣,匣口撥轉,對準了正西面方位,一連十六道四象雷火沖出,直朝那青木道人陣偶穿空而去。
可惜卻尸群卻并未如同俞和所設想的那樣,好似飛蛾撲火般的朝四象雷火撞去。余下的幾十具陰尸分作兩撥,其中一撥疊在一起,撲到四象雷火上,化作了焦臭的碎塊,另一撥卻直朝俞和撲來,打算圍魏救趙。
俞和急忙又引動白玉劍匣,可這次只勉力催發了四道雷火,當前幾具陰尸炸碎,后面的十來具陰尸,已悍然撲倒了俞和面前一丈。俞和也無耐,只得展開三口飛劍,與尸群纏斗起來。
頭頂的白玉娃娃腹中,又傳來了幾聲短促的尖叫。就看那三十六具陽尸飄然落下,竟圍著俞和,擺下了一道地煞陣。
這三十六具陽尸,除了膚色鐵青,雙目無神之外,已然與生人無異。身上緊裹著一層層的粗麻布,以細棕繩,在胸腹前勒起九道陰陽扣繩結,每具陽尸的前額中央,有個花生仁大小的圓孔,深入顱骨。上下兩片嘴唇,拿銀線細細的縫合在一起,看那頰邊鼓脹,似乎口中填塞滿了什么物事。
這些陽尸一落下地,也不沖上前撲擊,就站在原地各掐指訣,有含渾的呢喃聲,從他們腹中傳來。等手中指訣變幻了數次,三十六具陽尸齊齊并指,朝前一點,便從他們手中射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火焰,撲奔俞和而來。
俞和正與剩下的陰尸糾纏不休,飛劍去砍這些以秘法祭煉過的尸鬼,好似劈中了浸飽熟油的牛皮一般,堅韌而不著力。他一看黑火飛來,心中一翻,暗道:“師傅囑我要裝成內丹破碎,道行大退的模樣。可如今這些尸鬼如此難纏,我再藏拙,那真要把命丟在這里了。”
念頭一轉,俞和知道自保為上,只聽他口中喃喃念道:“吾號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圣天尊,思念世間一切眾生三災八難,一切眾苦九幽泉酆,一切罪魂受報緣對。又因牿劫相求,無量眾苦,不舍晝夜,生死往來,如旋車輪。故吾以神通大力,憫三界一切眾生。上清上凈,上凈上清,自在妙法,養護吾眾生,救渡吾眾生。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
一朵七尺白蓮法相綻開,將俞和裹在中間,萬千蓮瓣放出道道明光,照在陰尸身上,登時從陰尸顏面上那模糊不明的七竅中,冒出絲絲青煙。
三十六道黑火好似繩索一般的,團團將長生白蓮縛了起來。俞和雙手一翻,飛劍依次納入身后的劍匣中,以萬化歸一真符,慢慢煉去沾染的尸煞。兩道金暉四射的南帝鎮魔大金符,在俞和掌心浮現。
腳下踩著七步云真篇的步法,俞和以掌作劍,雙手一揮,便是漫天金光掌印灑出。一道南帝鎮魔大金符印在陰尸身上,那陰尸扭動了幾下,便做成一片白灰飛散。
一掌破敵,俞和大喜。胸中豪氣頓生,對那尸鬼猙獰模樣的畏懼,也消散了許多,他長嘯了一聲,身化清光,繞著剩余的陰鬼轉了一匝,在每具陰鬼的胸前印下一道南帝鎮魔大金符。
細粉似的白灰,紛紛洋洋的散落。俞和雙掌一分,縱身朝掐訣作法的三十六陽尸沖去。
撲到一具陽尸面前,他探掌按出。只見那具陽尸不閃不躲,毫不畏懼南帝鎮魔大金符的光芒,張開比俞和足足大了一圈的手掌,朝俞和迎來。
雙掌接實,俞和驟然覺得自己仿佛一掌拍在了一方生鐵上面,掌心的觸感,是異常的堅硬冰冷。詭異的是,反震過來的力道不僅出奇的雄渾,竟然還帶著一股厚重的血氣。
南帝鎮魔大金符轟然飛散,那陽尸的手掌,卻只是飄起了幾縷青煙。俞和抽身退開,不自禁的仔細端詳這具陽尸,既然身為尸鬼,卻又如何藏著這樣厚重的血氣?
這時,忽聽見四方陣偶和中央頭頂的玉娃娃,一齊發出嗡嗡的鳴動聲。從這五方五行陣偶中,又走出了一道人影,各呈紅黃白黑碧五色。五道人影一閃,竟聚作一注流光,射入了俞和面前這具陽尸前額中央的小孔中。
陽尸得了陣法加持,兇威大熾。沖步上前,雙掌齊出,朝俞和拍來。
掌未及身,罡風已然將俞和的道袍扯得烈烈作響。俞和看這陽尸來勢兇煞,有心想躲,但那一對巨掌卻幻起一片虛虛實實的掌影,似乎藏著幾十種凌厲的后招,將俞和閃轉騰挪之路盡數封死。俞和無奈,催動丹田真元,將體內先天五方五行真炁聚到掌心,又有兩道南帝鎮魔大金符憑空一閃,四只手掌結結實實的撞到一起。
俞和只覺得,從那陽尸掌上傳來的力道剛猛之極。好似兩柄生硬的鐵錐,從自己的掌心鑿了進來,順著手臂一路撞向胸口。那力道所過之處,骨肉經絡如同被碾成了碎屑,血脈逆沖,俞和胸口一緊,兩眼泛紅,喉頭發甜,一口血已是忍不住的仰天噴出。
再看那具陽尸退了半步,雙臂上裹纏的棕繩斷裂了一大半,粗麻布翻卷起來,溢出片片青煙。它雙掌掌心被先天五行真炁和南帝鎮魔大金符之力,煉作了一片焦黑,可這陽尸渾不覺得疼痛,把雙手合攏揉了揉,有些許皮屑散落,那掌心處有片灰白色的筋肉一陣翻滾,已平復如初,全不見了傷痕。
俞和正要吐納回氣,忽然間覺得地面好似波浪一般的劇烈搖晃起來,從那漆黑的地洞中,傳出雷鳴般的連綿巨響。他悚然回頭一望,只見一顆足有十丈高下的巨大頭顱,正從地穴中緩緩升起。
這顆頭顱腐朽干癟,幾乎只剩一層破破爛爛的灰黑色肉皮,覆在殘缺的顱骨上,大塊大塊的腐肉,帶著泥土剝落下來。即使不看那張噩夢般的潰爛面目,單只那彌天的惡臭味,就能讓人窒息而死。
一對巨大的眼珠,鼓脹出了眼眶,里面似乎灌滿了褐黃色的膿漿,有蛛網一般的黑色血筋,纏在眼珠上,兀自像數不清的長蟲在扭動著。
俞和瞪著那巨大的鬼首,心中竭力想逃離,可整個身子都被無邊的恐懼桎梏起來,不能動彈分毫。額頭上一道冰冷的汗水,劃過了面頰,自他下頜處滴落。
這巨大鬼首的兩片暗紅色的嘴唇,朝耳邊咧開,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一道黑色的暴風,從鬼首口中噴出,俞和的身子就好像一片枯葉,與碎石斷木混成一片,在半空中無助的飄搖著,三柄飛劍也不知散落去了何方。
那黑風中回蕩的嘯叫聲,宛若百鬼慟哭。本是陽光明媚的白晝,卻令人有種深暗詭夜的感覺。俞和心神恍恍惚惚,只覺身子被無數冰冷的手拉扯、捶打著,翻來覆去,直到背脊重重的撞上什么硬物,他才收攏心神一看。就見三十六具陽尸直挺挺的并肩站在自己身邊,圍成了一個圓圈,七十二只手臂舉起,祭出一幢灰蒙蒙的煙氣,將俞和的身子罩在原地。
俞和猛一咬牙,白蓮法相從他身軀中綻出,死死的抵住了灰光。
忽有道人影不知從何處來,徑直飄入了法陣中,此人縱身一躍,便踏上了那十丈鬼首的頭頂。就看他朝俞和信手一揮,有道青光自他身后升起,化作一幅古樸的卷軸,飛到俞和頭頂徐徐展開。在那畫卷之中,上有群星閃耀,中有雷霆縱橫,下有山河莽莽,畫中一角,有個小小的銀光符印,顯出的竟是“紫微”二字。
這畫卷只朝下一壓,俞和的白蓮法相驟然間片片碎開,畫卷再轉了一轉,直朝俞和頂門砸落。俞和被三十六陽尸困在原地,只能握緊了雙拳,將雙臂交抵在頭頂上,閉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