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氣動,諸界化演,無數天地在未名之中生滅不止。
某處大界之內,乾坤已立,悠悠億兆歲月之下,也有道法流傳,這日莽嶺之上,兩名道人相對而坐,烹茶論道。
自座處往遠眺望,蒼山翠峰,似海若濤,碧水青天,如畫如詩。山頂清風徐來,天池如境,倒映兩人灑淡身影,可謂融心神于自然,還情志于質樸。
此時背東而座的乃是一華服修士,待茶過三盞之后,他道:“皮道友問我那外道之事,呵呵,既是外道,又于我道何干?”
皮道人目泛憂色,道:“可是現在卻有聲音說,我道乃是小道,外道才得大道。”
華服修士不以為然,道:“道途只有高遠之別,哪有大小之分?此乃短淺之語。”
皮道人搖頭道:“我所明之道若能闡盡道意,自是無礙。可現在那所傳之道,在我等眼里,卻是無有破綻,我若久不做回應,那我道根基必然不穩。”
華服修士道:“只是在我輩眼里能清晰見此,可能見此者世上又有幾人?那些修為低弱者哪里去判別,我若不理也就罷了,我若理會,反落口實。”
說到這里,他又一拂袖,像是揮開什么,冷笑道:“此輩似乎以為大道在前人人都可得道?這不過是癡人妄語而已。豈不知這世上道理向來是寡者智,眾者愚,要是聽了此輩的,這天下間就全然庸者,反是辜負了前人所傳之道。”
皮道人面露無奈之色,他本是想來勸解的,然而這位卻是自有一套說辭,毫不退讓,此中之言雖不是全然強詞奪理,可顯然認為上者居上,下者居下,不可有絲毫逾越,反正是離了上者,下者就無可能推動道途向前了。
他不由一嘆,苦笑道:“我話已是帶到了,既有外道入此,自會攪動波瀾,這眾生眾道,總要找一個解決之法,否則我界中遲早會掀起一場大亂來。”
華服修士道:“知道了,道友且安心,這事我自會出手解決。”
皮道人道:“如此就好。’又略作沉吟,道:“其實這外道于我實有補益,我若是閉塞于此…”
華服修士道:“道友放心,此道若好,我等自是要用,可也只能握于我等手中,眼下絕不能大肆推及,免得顛覆如今之格局,”他正色道:“我等也是為了天下安定,為了上下秩序不亂。”
皮道人點頭。
華服修士又言:“皮道友,這天地之間可成就之人終是有數的,”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皮道人,“如今你我就是這有數之人,占據上位之人,你我自當用此道。”
說到這里,他又正色道:“而你我能坐到如今之位上,恰恰證明我等名德相符,故也只有我輩先求上道最合適,莪輩若不去占據,難道讓給那些庸碌之輩白白耗費機會不成?
我借天地求道,天地又何嘗不是借我等而求上呢?此乃是互相成就,乃理所應當之事,諸位道友當能知這我一片苦心。”
皮道人道:“也罷,可那傳播外道之人就在那里,道友待要如何處置呢?”他提醒道:“這等外界之人根腳不凡,一個處置不好,反倒給了他們進取我界的借口。”
華服修士拿起茶盞,道:“道友且等著,稍候當有回訊。”
與此同時,此域之中,某處山水交匯之所在,一名卓爾不凡,風姿俊秀青年道人正在一座廬棚之下講道。
而下方聽道之人竟不乏平日里聲名一方的有道之士,這些人有的聽得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難題之中,有的若有所思,不自覺點首,有的卻是眼中生光,一副豁然開朗之貌。
就在眾人聽得入神的時候,卻有幾名目光不善的道人走入了此間,一開始并沒有做什么,在聽了一會兒后,其中有人忽然開口呵斥道:“一派胡言!”
隨后指著前方,道:“此人說這等逆道之言,簡直有辱這方清凈山水,來人,給我拆了這座廬舍!”這一聲令下,便幾人洶洶上前,直接來到道人所在之處,將他身周圍那些遮風擋雨之物盡數推倒。
不過這些人看似兇惡,可其實整個過程中并沒有碰到那道人哪怕一點,甚至連一些掉落的灰塵都被他們有意隔開了,可是他們弄出來的響動卻是不小,似乎有意想把場面弄大。
而底下聽道之人見此景象,有些人氣憤,有些人畏懼,有人想出來阻止,但卻被身邊人拉住,使勁沖其搖頭。
那俊秀道人卻并不動怒,神情殊為自然,任憑此輩施為,還頗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天中,過后便站了起來,旁側那些人則都是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往后退開了幾步,遠處那些道人也是露出了緊張戒備之色。
那俊秀道人卻是一笑,擺了擺袖,邁步而行,卻是來到了左近一個大石上坐定,似乎是不想給這些人礙事。
而在云中,隱藏著十余位手持法器的修道人,見他沒有反抗,便有人問道:“我們下來如何?”
“不反抗更好,只要他每次講道,我們都可以用此等方式,我卻要看他能忍到何時!”
而廬棚被推倒后,動手那些人倒也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見他安坐不動,相互使了幾個眼色后,便就很快離去了。
這時遠處圍觀之人才是又走了上來,有人向那俊秀道人問道:“這位上修,此輩方才之為,你不惱怒么?”
俊秀道人很是灑脫道:“推倒的這些不過是遮風避雨之物,又何須動怒?我宣講的是道,所見所得,所思所悟,無不是道,今日在座,若是因為今日之狀而所得,那貧道反而要謝過這幾位呢。”
眾人聽了他的話,有心下贊同的,有隱有所悟的,可同樣也有些人覺得他沒有膽氣,人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卻不還擊,這顏面損折還是小事,若傳揚出去,認為你只是無膽之輩,還有誰人來聽你講道?
俊秀道人似能看出這些人的想法,但他卻毫不在意,道法是似講緣法的,能理解的人自然會聽下去,若是因此退縮的,那也是彼此無緣,不必強求。
他來這里講道,是為了找尋同道,而不是利好此間少數人,如今還看不到,可時日一長,終能尋得,而當這些同道聚集在一起后,自便能聚合成勢,然而此散傳,終究有一日,此世生靈都能得悉此等道理。
他表明了態度后,許多人便離開了這里,只有寥寥幾人留了下來,似是不怕事的。其中兩人走到了他面前,對他鄭重一禮,自我介紹道:“在下介衡,這是在下胞弟介奇,元上修有禮了。”
元道人對著兩人回有一禮。
介衡客氣道:“元上修,方才聽你之言,介某有一問,假若此后再無人來尊駕座前求訪呢?”
元道人笑道:“兩位當知,我自天外而來,而這天下無有不變之理,我自來此間后,便已是投入了變數,此變數看著微小,但終究埋下了一個種子,除非此界永遠斷絕外擾,不然終究會生出諸多變數。
此輩方才之作為,分明只是約束低輩之眾,而自身卻分明想要求得更上一步,此便注定他們無可能真正封死界關,如此結果早已注定。”
介氏兄弟聽他說完,都是點頭,介衡上前一步,傳聲道:“元上修恐怕不知這些人的來歷,那些人乃是自莽嶺而來,中域所在皆奉莽嶺為首,無其準許,可謂寸步難行。”
元道人若有深意看著兩人。
介衡對著元道人再行一禮,道:“不瞞元上修,我等乃是東域之人,那里不像中域一般不講道理,”他語聲懇切,“故欲邀上修前往東域講道。”
元道人故意問道:“諸位莫非不怕中域找麻煩么?”
介奇在一旁開口道:“莽嶺諸派還管束不到我們東域之人。”
元道人笑了笑,頷首道:“如此,貧道愿意一行。”
介氏兄弟大喜,皆道:“那便懇請上修擺移法駕,隨我等同往!”
元道人問道:“去往那里需多少時日?”
介衡道:“我等過來時乘風駕云,大約用了一年光景,若是不惜力氣,有丹藥補足,最快那也需百余日。”
元道人道:“可有輿圖否?”
介衡二人來時有輿圖,但也只得一個大略的方向,但走過一遍之后,自是明了了,故他擺袖一下,自有氣機化生成一幅輿圖,飄在了三人面前,顯出此方地陸大致勢力分布范圍。
介衡先是指了指其中一處,“這是我等如今所在莽嶺,”又指了指另一處,道:“這便是我等所在東域了。”
元道人道:“原在此處。”他笑了笑,又道:“兩位,既知所在,那也不必在路上遷延許久了,我有一件法器,可載我等短時便可去得。”
兩人也不疑他,道:“若如此,那就勞煩道友了。”
元道人道:“待我先與此間諸位道友別過。”
介衡道:“應當的,應當的。”
元道人轉過身,與余下幾人別過,余下之人雖是不舍,可也知是最好選擇了,有些人則暗暗下定決心,過后也是前往東域一行,聆聽真道。
元道人說完之后,轉了回來,對介氏兄弟道:“可以啟程了,兩位稍加放松便可。”兄弟兩人點頭。
元道人拿一個法訣,忽然有一道金光罩落下來,將他們三人都是罩定,介氏兄弟只覺得心神恍惚了一下,再是睜眼時,面上俱是顯露驚異。
周圍景象他們可謂無比熟悉,正是東域之山水,他們竟是于頃刻之間從莽嶺來到了東域!
如果說方才他們只是敬仰元道人的道法,現在則是對他的神通道行則有了更深刻的認知,試問有此手段,往來跳遁自如,界中誰人能夠奈何得了他?方才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不為也。
兩人忍住心中敬服驚嘆,對他執禮道:“道友神通無量,我輩見識淺薄了。”
元道人道:“元某仰賴門中遺澤,不過是先行一步罷了,此行愿與諸位同道共尋大道!”
介氏兄弟振奮不已,側身道了一聲,元道人稍作謙言,三人便一同踏云而行,往前方那廣袤地陸而去。
而與此同時,玄渾天中,元道人正身則對著上方戴廷執一禮,道:“元都道脈元孟昭,已入‘映界’之中,正于此立功傳道,時下進展尚算平順。”
戴廷執道:“自打破元夏以來,諸空所化之世,類我天夏者正逐次減少,此宣示虛空正呈他變,我當有所備,而此世極可能乃是最后一處類我之所在了,此后當再少有此傳道之舉,元玄修需多多上心。”
元道人應下,他心中也是感嘆,這也意味著,延續近五百余載的天夏大略,此后便將迎來一個轉折,又將開始一個新的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