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呢?
在炎帝國,新年過節都是穿民族傳統服飾的,營地內的人全部穿上了交領右衽、褒衣廣袖的漢服,禮儀之大謂之夏,服裝之美謂之華。
可以看到。
人們,特別是那些沒有穿過漢服的年輕人們,一個個歡快的轉著圈,跟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恭賀著新年,炫耀著自己的衣裳。
“爸爸,好看么?”
小曦穿著一身淺藍色的交領襦裙,她在李和面前歡快的旋轉著,就像是一只小蝴蝶一樣,還不等李和稱贊,她又跑到了李玥那邊,喊道:“玥玥姐,你選的衣服好好看呀——”
她只喊李和爸爸,其他人都是哥哥姐姐。
郭維那種才喊大叔。
雖然有點混亂,但大家也都不介意,特別是徐娜在小曦甜甜的喊“娜姐姐”時,那叫一個笑得開心,甜到心里去了。
女人只要上了年紀,就特別喜歡聽小孩子的“真心話”。
新春熱鬧,但有些事還是要準備妥當的,李和看向張冰問道:“書都運到了么?”
“兩百萬冊已經交由武安幫等幫派,等大賽開始,他們會幫忙在下城區內宣發的,其余八百萬冊已經全部運到營地。”
“書都裝到了新春禮包里面。”
“到時候會統一發放。”
李和點了點頭,看向洋溢著喜慶的難民營,又看向了遠處的荒野和垃圾山,他雙手攏在袖子里宛如一個老頭兒一般,堅定著某種信念說道:“辭舊迎新,開春大吉。”
商業區內。
看著已經洋溢著新春氛圍的城市,那高高掛起的巨大紅燈籠,那一條條閃過的新春寄語,蘇白走在街道上,感覺前所未有的清冷,明明,街上到處都是人…
失神間。
與一個男人撞了肩膀,她都沒有感覺,那男人正要發火,可剛開口就回想起來方才好像是他自己被撞了一個踉蹌,那小姑娘好像沒有絲毫晃動…
嘶——
倒吸一口涼氣,那男人只好嘀咕的罵了兩句,憋屈的走了。
蘇白繼續前行。
走著,走著,就連周圍建筑的風格變了都沒有發覺,商業區的高樓大廈變成了下城區的破舊樓房,新春的喜氣倒是沒有改變,但熱鬧都是他人的。
直到。
熱鬧褪去,光明褪去,她看著眼前的黑暗,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她怎么走到…貧民窟了。
廣闊的黑暗,十多里外,是一點光亮。
那里…是難民營。
“想什么呢…”呢喃了一聲,蘇白便轉過身去,準備回到商業區,去最豪華的酒店,吃一頓大餐,喝些酒,所謂的跨大,不就度過了么…
可是才走出幾步,便怎么也邁不動腳了。
她停在那里,喃喃說道:“只是去看看,去看看罷了,李和那家伙混在貧民窟,跟一群難民在一起,肯定凄慘無比,說不定飯都吃不飽呢。”
“我就是去嘲笑他而已…”
找著離譜的理由,蘇白漸漸向難民營靠攏,但,進去是不可能進去的,她站在一座垃圾山上,腳下踩著的是一臺廢棄的冰箱,望著營內的燈火,聽著那隱隱約約的歡笑聲傳來,她逐漸蹲下了身子,抱著膝蓋傻傻的望著…
“為什么不進去?”
忽然,一個沙啞的女聲在她身旁響起,蘇白轉頭看去,發現是一個臉上有著刀疤,渾身氣息精悍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上是破舊的衣服,背后背著一根鋼筋磨好的鐵矛,像是一個久經風沙的女戰士。
很獨特。
但,蘇白只是看了一眼,就沒有理會,繼續看著營地。
“難民營歡迎所有人,你看起來并不臟,進去就是,他們不會介意有新人加入,他們會給你全部的熱情。”
女子繼續說道。
蘇白喃喃道:“我不臟?”
女子那已經習慣了凌厲的眼睛,看著難民營說道:“殺過人、做出超出人類范疇的事情的家伙,氣息是不一樣的。”
“你是干凈的。”
蘇白將自己的膝蓋抱得更緊了,她呢喃道:“可是他很討厭我,我也的確做過很多不可饒恕的事情…”
女人問道:“你殺過人嗎?”
蘇白搖頭。
女人問道:“那你做過最糟糕的事是什么?”
蘇白陷入回憶,最后想到了江城那個盲人女子,陳依嫻,想著當初李和的怒火,想著許多人曾經在她玩弄下的絕望…
“我摧毀了很多人的希望,玩弄著他們的絕望。”
“對他來說,我比那些殺人的罪犯,更加討厭…”
“而且。”
“我讓他失望了…”
“他救了我,我,我卻沒能改掉習性,雖然我覺得左計秋那樣的壞人,應該去報復,但是在他看來,不是這樣的。”
“他很討厭我那個樣子。”
“在他看來,從深淵里爬出來的人,應該極力抗拒深淵,不論是自己,還是其他人,都不應該將他們推向深淵。”
“我沒有啊…我只是對付左計秋而已,左計秋是至尊會的,他的敵人啊。”
“為什么不理我啊。”
說著話,蘇白的眼淚沒忍住流了出來,此刻的她宛如一只被主人拋棄的貓咪一樣。
一旁,女人沉默的從上衣口袋拿出半支煙,點燃,抽了口,說道:“做錯了就去道歉,被誤解了就去解釋,總歸還沒到不能回頭的地步。”
“這里有無數向往光明的人,但卻沒有靠近光明的權利。”
“你有,就應該過去。”
“你說的那個他,如果是李和的話,他會接受道歉的。”
蘇白胡亂抹了把眼淚,嘟囔著說道:“才不去,明明他也有錯…還有,你老勸我過去,你自己為什么不去?”
“我沒資格。”
女人這話是笑著說的。
或許是這么一個日子,想要敞開心扉去說些什么,女人繼續說道:“我十年前跟丈夫一起來的貧民窟。”
“破產的原因是治病。”
“為了給我治病,我丈夫賣掉了所有家產,最后沒有辦法,只能賣掉了兩人的公民身份,換了最后一批藥,來到了貧民窟。”
“可是這里,比想象的要艱難無數倍。”
“他只是一個文職人員,根本無法適應這里的生存,哪怕他拼上了一切,我們也無法獲取足夠的食物,在饑餓中,我們越來越虛弱…”
“終于。”
“在第一個冬天,我們熬不住了,他搶垃圾的時候,被人打斷了腿,失去了行動能力。”
“我們只能蜷縮在一個水泥管道當中,等待死亡。”
“說好了的,我們一起死。”
“但。”
“在一個漫長的冬夜之后,我迷迷糊糊的醒來,看到的,卻是他用血在墻壁上留下的字,還有…他自殺后的尸體。”
“他說…我們還有食物。”
“比如,他的尸體。”
說著以前的故事,女人的拳頭不自覺的捏得咔咔響,半截香煙已經快要燃盡,她抽了最后一口,說道:“我吃過人,為了活下來,我把丈夫的尸體全部吃掉了,度過了那個冬天。”
“我殺過人。”
“在過去的十年,為了活下來,為了爭奪食物和藥品,我殺過13個人。”
“我被玷污過。”
“所以我閹過很多男人。”
“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值得拯救,但那并不包括我。”
“我還活著。”
“只是因為我的丈夫,我必須活下去,現在,我知道我該做什么了,那座營地,那片光明,我會拼上了一切去守護。”
“因為,只有李和成功了,貧民窟才會徹底消失。”
“以前那個地獄,才會徹底不見…”
“孩子。”
“去吧,去光明里吧,好好跟他道歉,他會原諒你的。”
蘇白呆呆的看著女人,女人笑了笑,似乎那些悲慘的經歷不是她一樣,她拿出一瓶酒,不能說是酒,是資源包里面的醫用酒精兌了水。
她灌了一口。
望著那些已經種下了土豆種子的田地,說道:“真好…”
蘇白無比怔然。
她看著女人眼里的那份光明和平靜,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么離譜,她這樣,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和那些欺凌她,凌辱她母親的那些男人,有什么區別嗎?
沒有。
“我錯了啊…”她流著眼淚,抱頭痛哭,哭得像個孩子,或者說,她就是個孩子,是那個蹲在墻角一直渴望被人救贖的孩子。
“去營地吧。”女人再次說道。
然而,蘇白搖了搖頭,她說道:“我沒有資格,至少,現在沒有。”
商業區,英雄大廈。
作為無禁者聯盟的官方總部,卻起名為英雄大廈,這在外人看來,其實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情,畢竟屬于無禁者聯盟地盤的罪惡之都,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要知道。
哪怕是至尊會統治的夷州,都沒有罪惡之都這么黑暗。
在至尊會那里,強調的是階級,每個階級之間有著明確的劃分,什么階級享受什么資源,全部規定的死死的。
哪怕最低階層,至少是保證了溫飽的。
畢竟至尊會的理念是重回幻想時代,回到人類統治諸天的地位,它的組織理念,是獲取更多的資源,奴役外族…
所以,在有更廣闊外部環境的時候,至尊會其實是一個開拓性的組織。
它并不那么內卷。
它在追求更多的資源,以至于讓所有自己人都收益,哪怕是上層吃肉,下層喝湯。
也正因為如此,至尊會其實有著非常深厚的群眾基礎,在民間,人們都知道加入至尊會有好處,事實也確實如此…
那些加入至尊會的人,一個個都充滿了干勁,充滿了往上爬的斗志。
那是一種另類的生命力。
罪惡之都,沒有,這里沒有任何規則和限制,貧富差距已經異化到了近乎種族差距的程度,在這樣最黑暗的地方,卻以“英雄”二字為自家總部命名。
看著,就諷刺。
在每年的新春之夜,商業區內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英雄大廈周圍,因為,無禁者聯盟將在這里宣布一年一度新春大戰的劇本。
這也是無禁者聯盟盟主任俠,每年僅一次的公開露面的時候。
這座由“建筑師”親造的大廈,在萬眾期盼之下,于頂層緩緩展開了一個平臺,天空,不知名的飛行物打下一束明亮的光,平臺被點亮。
幾百米高的建筑,能看清平臺情況的人很少,但所有人都仰著腦袋,全神貫注著。
因為,這是希望。
每年的新春大戰,都是一次鯉魚躍龍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一次,在過去的十五年,有三次是罪惡之都的平民奪得了冠軍。
其中兩位離開了這個城市,剩下的哪一位就是如今這座城市最高的統治者,天虹幫幫主韋天鴻。
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他們期待著自己成為下一個韋天鴻!
“來了!來了!!”
看著平臺上出現一個人影,人們開始歡呼,而出現在平臺上的任俠看著所有人,看著其他商業大廈樓頂享受VIP看臺待遇的21家。
又看了看遙遠的貧民窟里的難民營。
他勾起了一抹笑容。
來吧,他期待了已久的火焰,那以時間證明,在沒有外部干涉的情況下,在罪惡之都本土不可能誕生的火焰。
革命從來都不是什么必然。
它的成功,只是當初十月革命那聲炮響的偶然,只是列寧僥幸活下來的偶然,只是某位教員竭盡全力的偶然,它還保留的火焰,也依舊只是無數前輩先烈奮斗下來的延續,而這火焰,也必須延續下去…
它是人類最后的機會。
值此十萬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如果革命失敗了,那么,等待人類的只有無盡的黑夜和毀滅。
所以。
來吧,以這座城市為燃料,在無盡的黑暗當中孕育的火種,將會是焚燒整個世界的涅槃之火…
“辭舊迎新,新春大吉。”
“新年快樂,罪惡之都的各位。”
“今年大戰的劇本,名為——《七劫輪回證菩提》。”
“書言。”
“世界,緣起而生,緣盡而滅。”
“物非獨我而在,因他而在,故,他緣消散,一切緣散,當入輪回。”
“三日為期。”
“歷七劫而不衰者,即為…佛主。”
在任俠的言說之下,天空拉下一道光幕,那金色流淌的大字橫亙于天空,保證整座城市的人都可以看到。
在天亮之前,它都將掛在天空。
給整座城市照耀著一層金色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