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門萬戶曈曈日
“來來來，喝酒！喝酒！”
朱棣滿面紅光的端起一杯蒸餾白酒，對階下的眾人頻頻舉杯對飲。
“陛下還是要注意點身子，酒這東西少喝怡情、痛飲傷身吶！”
朝鮮國來的安貴妃陪在朱棣身邊，手里端著五辛盤就要喂朱棣吃蒜。
“來，陛下快吃點辛辣之物。聽說過年吃這些東西，是清除身體內的骯臟之氣寓意來年清清爽爽身體康健呢。”
“嘿嘿，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端個五辛盤是什么意思！
真吃了這些蒜和芥末，不就喝不了同樣辛辣的蒸餾白酒了？
貴妃你先把五辛盤端下去分給他們吃，朕喝夠了再來找你要！”
安貴妃無奈，只能放下五辛盤而后拿起一壺白酒給朱棣斟了大半杯。
“怎地不倒滿？”
朱棣知道安貴妃是在暗中控制他的酒量，只不過他現在就像多喝些酒好忘了徐皇后不在他身邊的事情。
“算了，朕知道你也是為了朕好。方才朕言語間有些過分，貴妃還是要諒解啊！”
安貴妃有些驚訝，朱棣可從來沒對他如此的溫言軟語過。而且后宮當中，除了徐皇后以外朱棣還沒對別人認過錯呢。畢竟皇帝陛下錯了，那也是對的。
“陛下不必如此，妾受之不起！”
“哈哈哈，貴妃不要緊張。朕只是感覺你最近操勞后宮頗有些勞累，故而不忍苛責你。”
事實上，朱棣是從安貴妃干練的風范與穩重的處事上面看到了徐皇后的身影。
所以說朱棣不忍心對她過于苛責，這也是對徐皇后的一種懷念。
“行了，貴妃你先去陪陪那些女眷吧。朕要去跟淇國公們喝點，男人之間拼酒可不用你來陪呢！”朱棣起身，示意安貴妃去內堂的女眷酒宴上主持酒局。而安貴妃也知道朱棣這是要借酒去消磨他的思念，安貴妃自然不敢勸阻向朱棣一拜便入了內堂。
“西八！”
安貴妃一進來，就看到李蕙玉與孫麗柔在爭吵。
旁邊的太子妃張氏等長輩，非但沒有阻止還饒有興趣的在觀看。
“我說太子妃娘娘，這是怎么一回事？”
雖說安貴妃乃是長輩，但是她畢竟只是朱棣的“妾”。在禮法上，安貴妃是必須以臣妾禮去面見太子妃張氏的。儲君嫡長子的正妻，在地位上可是比貴妃還要高的。
但是現在后宮的管事者，還是安貴妃而非太子妃張氏。
朱棣是看中了安貴妃與徐皇后相像的一面，才把后宮權力交給她的。
至于說禮法，那是什么？
朱棣在意過禮法？
“安貴妃啊？您不去服侍父皇來這里干什么？”
“陛下這不是去找淇國公他們喝酒了，說男人間拼酒不要我參與就讓我進來看看你們喝的盡不盡興了。”
“方才確實聽見淇國公大喊了一聲“上位！這里有好酒！”的話，沒想到父皇還真是有精力去跟他們拼酒呢。”
“對了，太子妃娘娘還沒跟妾說說這太孫妃娘娘與李太孫嬪是怎么一回事呢？”
“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柔兒和蕙玉因為孔學一事吵了起來。
柔兒說孔學中有不足之處，新政開始必須要改革之。然后蕙玉倒是反駁了幾句，說甚子孔圣之學一點問題都沒有只是因為董仲舒等人的篡改而失了其本意罷了。
她倆啊，天天的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一個馬踏布爾干，軍功比國朝的不少將軍們都高。一個醉心于新政，總是給基兒出謀劃策改正基兒政策當中的問題。”
安貴妃無語，便也靜靜地聽著二人之間的對話。
“太孫妃娘娘，您可知道孔圣之學已歷董仲舒等人之改造不是當初的孔生之學了。
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
董仲舒曰：以德報怨。
子曰：子不許怪力亂神。君子敬鬼神而遠之。
董仲舒曰：天子者，君權神授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語無當今之標點不知孔圣之本意。孔圣本意可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董仲舒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加之孔圣之學深入人心，托古改制方大道也。”
“李嬪不聞王莽托周禮而改制，則天下亂也之典故否？
新政者，新也。必以新興之思想、新興之學說，取代落后之桎梏方可促新政之落實。”
“王莽托古改制，以陳舊之周禮亂天下之安定。自然國內大亂，民群起而攻之。
而我等托孔圣之學說，以復興百家之爭鳴方可穩定新政之局面。
孫麗柔......太孫妃娘娘要知道的是，我大明帝國之所以能輕而易舉的統治遼闊的國土便在于人心之向背。孔圣之學根深蒂固，輕易改之必有大亂不可不防也！”
安貴妃聽著二人之間的吵吵鬧鬧，聽的頭都暈了。
“太子妃娘娘啊，這兩位姑娘平日里就這樣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位內閣大學士在爭論國朝大事呢。
尤其是李嬪，為何對太孫妃娘娘如此的不敬。就算是爭論觀點，也要保持尊卑有序吧？”
看著安貴妃疑惑的模樣，太子妃張氏也是很無奈的說道“基兒跟蕙玉從小就在一起，二人的感情深厚的很。基兒把他的親軍護衛團都交給蕙玉管理了，貴妃娘娘您就說這是何等的信任吧！
蕙玉有戰功、有軍權、有寵愛，眼里怎能放得下柔兒呢？
而且柔兒啊也是喜好政治，性格呢更是不服輸。
她倆啊在一起，一天不吵架本宮都是驚喜。”
“可這不是寵妾滅妻，當心牝雞司晨啊！”
“貴妃娘娘說的是什么話？”
“太子妃娘娘莫怪，本宮這話雖說不好聽但也是事情。
太子妃娘娘您別看本宮也是個妾、而且還是朝鮮國人，如此就理所應當的站在李嬪這邊。但是本宮深知對于妾室的過分寵愛會造成什么后果，家宅不寧影響朝政這可是亂政的第一步啊！
而且李嬪善戰，軍中怕是也有親信。今后太孫殿下專注新政，以李嬪受信任的程度一定會參與進去。如此一來李嬪在文官當中，也會培養一些親信。
一個寵妾朝中有親信、自身有能力、夫君有寵愛，這樣的情況太子妃娘娘您還想不到在哪里看過嗎？
看看《新唐書》、《舊唐書》，太子妃娘娘就知道本宮說的是什么了。”
“本宮感覺蕙玉還是靠譜的，安貴妃擔心的事情不會再蕙玉身上重演一遍。”
太子妃張氏心中已經信了安貴妃的話，只不過面子上不能表露出來。
實際上，安貴妃的話不無道理。而且這也是她在宮中多年來所沉淀的政治知識，提醒太子妃張氏也是為了大明帝國好。
“太子妃娘娘別怪本宮多說兩句，本宮這也是為太孫殿下考慮的。
太子妃娘娘應該清楚，這女人一旦有了權力會干些什么——那就是把她的孩子扶上一個更高的位子。
本來李嬪的孩子最多是個親王，而有了權力的李嬪難保不會想辦法讓她的孩子登上那個位子。而一般的妃子，為了達成目的也就是媚媚太孫殿下邀邀寵而已。但是李嬪可是有軍權的，有了軍權那手段便也多了起來。”
太子妃張氏聽見耳里，記在心里。
“蕙玉啊！柔兒啊！這大庭廣眾的別再吵鬧了，讓人看見該笑話咱們東宮女子沒有德行了！”
太子妃張氏心中有些亂，便先行分開二女準備清凈清凈。
正在看熱鬧的陸鳳蕓瞧了眼太子妃張氏的表情，再看看太子妃張氏身邊的安貴妃心中便有了數。
“定是那安貴妃跟母妃大人說了些什么，這才讓母妃大人叫停了麗柔姐姐與蕙玉姐姐之間的辯言！”
陸鳳蕓對安貴妃有些不滿，便跟身邊的烏蘭吐槽了一句。
“鳳蕓你不要胡說，安貴妃再怎么樣也是咱們的長輩。以晚輩論晚輩本就是失禮，怎么還能口出這種的混賬話？”
胡善祥聽見陸鳳蕓的吐槽，便連忙出言叫陸鳳蕓謹慎說話。
“善祥姐姐莫要害怕，那安貴妃能那我怎樣？”
陸鳳蕓嬌哼了一聲，隨后便選擇了閉口不言。
“看看熱鬧便是，萬一被別人抓住了小辮子多不值當？”
胡善祥還是善意的提醒了陸鳳蕓一句，她怕陸鳳蕓讓安貴妃記恨上從而影響東宮與后宮之間的關系。
不過胡善祥也不需要擔心什么了，因為不多時之后朱棣那邊傳來了女眷入前堂開始煙花大會的聲音。
“咱們快去看看，聽說今年的煙花大會有新的煙花品種呢。”
烏蘭一想到煙花就有些興奮，恨不得立馬出去親自點燃一根引線。
“別著急走，沒看安貴妃娘娘與母妃大人還沒出去呢嗎？
咱們幾個太孫嬪，按規矩應該走在麗柔姐姐與諸公主的后面呢。”
胡善祥剛要去攔烏蘭這小丫頭，就看見李蕙玉和一個小郡主跟在安貴妃與太子妃張氏的后面出去了。
嘉興郡主朱圓欣。
“怎么蕙玉姐姐跟嘉興郡主走在前面了？”
烏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先出去的二人有些眼饞。
“這嘉興郡主乃是父王大人（朱高熾）與母妃大人的寶貝長女，更是夫君的掌上明珠般的長妹。這小丫頭跑在前面，那一個敢說句不是？
至于蕙玉姐姐，那根本就不能納入后宮妃嬪的范疇內考慮。一個國朝將軍，混在妃嬪當中走哪里不是走？”
孫麗柔耳朵尖，聽見烏蘭的話便過來“挑撥離間”了。
不過孫麗柔的挑撥離間之語，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孫麗柔話音剛落，烏蘭便接話道“那是蕙玉姐姐有魅力，要不然夫君怎么就寵著蕙玉姐姐呢？
而且嘉興郡主跟咱們的關系都很一般，可唯獨喜歡黏著蕙玉姐姐。還不是蕙玉姐姐這樣的女中豪杰，身上的魅力讓人家嘉興郡主折服了嘛！”
孫麗柔：？！
“麗柔姐姐啊，妹妹知道你這般挑撥便是為了與蕙玉姐姐爭寵。但是麗柔姐姐你要知道，蕙玉姐姐受寵可不是因為她人緣好或者是善于諂媚夫君。
蕙玉姐姐能陪在夫君身邊一起上戰場，蕙玉姐姐還能出謀劃策為郎君分憂。這才是蕙玉姐姐被我們崇拜、被夫君寵愛的根本原因，麗柔姐姐你若是想要與蕙玉姐姐一樣的待遇就要朝著這方面而努力啊！
挑撥離間、獻媚爭寵可不是長久之計，只有麗柔姐姐你能夠在新政上幫到夫君才能獲得夫君真正的寵愛。
當年夫君之所以喜歡麗柔姐姐你，還不是因為麗柔姐姐給夫君獻上了一道平遼東之策？
只不過這些年麗柔姐姐你把目光都放在了拉關系、獻媚爭寵這方面了，如此這般你讓夫君怎么寵愛你呢？”
胡善祥一語道破孫麗柔心中的疑惑，讓孫麗柔如醍醐灌頂一般的醒悟過來了。
“善祥妹妹！姐姐真的太稀罕你了！”
孫麗柔趁人不注意，與胡善祥臉貼臉的蹭了蹭而后便一溜煙的跑去前面了。
胡善祥無語，她是沒發現孫麗柔的這一面。
不提后宮女子們之間的彎彎繞，李蕙玉一出去居然就混跡在武將堆里跟勛貴們打成了一片。
李蕙玉不光是跟英國公張輔拼酒、調侃定國公徐景昌、威脅寧陽侯陳懋、暴打大明門守將陳恭、羞辱武都侯賀連成，還拳打楚云昭、腳踩高純。
一副驕橫的模樣，看的后宮女子們是個個驚訝。
這女德呢？
說好的出門見外人戴面紗呢？說好的與其他男子不能有肢體接觸呢？
諸王妃、諸公主與諸公侯夫人們看著李蕙玉的模樣，心中居然有些羨慕。
明初還不是明末以及清朝的那種思想氛圍，明初雖說也是禁錮婦女但是婦女本身可是很開放呢。
明末以及清朝是男人禁錮婦女，婦女也認為理所當然。
明初是男人妄圖禁錮婦女，但是婦女本身可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有加之這些王妃公主和夫人們，大多都是武勛家族出身更是彪悍的緊。
她們早就受夠了丈夫們那副瞧不起女人的嘴臉，現在看著李蕙玉在男人中叱咤風雨的樣子心中更是羨慕與崇拜。
這幫貴族婦女把李蕙玉當“女權斗士”一樣的崇拜，但是李蕙玉卻是瞧不上她們。
李蕙玉認為這些貴婦人們全都是田園女權（雖說李蕙玉不知道這個詞），文不能治國理政、武不能上馬提弓。
最離譜的是，這幫所謂的貴婦人們許多都不識字。
“給她們一個村，她們都管不好！
除了依仗她們的身份作威作福，天天買通邸報司發布一些叫嚷女子地位的文章以外她們還能干什么？”
這是李蕙玉的原話。
李蕙玉本人從來不跟軍營當中的軍士喊什么尊重婦女，也從來不在邸報上發布一些女子地位的文章。
她只是橫刀立馬，將蒙古太子阿合臺的人頭往地上一扔。軍營里的男人們，就沒一個敢直視它的了。
“讓她們多讀讀書，給她們的夫君一些有用的建議讓她們的夫君在朝堂上混的更好比喊多少句口號都管用。
或者學學理財，管好府上的賬目讓她們的夫君家宅安寧無后顧之憂也好。
如此一來，就不信她們的夫君還敢鼻孔朝天的俯視她們！
女子本就是弱勢，只要稍微有點成就男子們都會把她捧得很高。
可惜她們連一點努力都不愿意付出，只是叫嚷只是呼吁這算什么平權？”
李蕙玉不止一次的跟朱瞻基說過這些貴婦人們，言語間不能說瞧不上那簡直就是蔑視。
現在，孫麗柔悟了。
孫麗柔看著李蕙玉在武將勛貴們的圈子里游刃有余的交流，她才知道朱瞻基到底是為何寵愛李蕙玉了。
“善祥妹妹啊，看來你說的太對了。
普天之下的女子，人人都想當則天大圣皇帝。但是她們只看到了二圣臨朝的風光，沒看到則天大圣皇帝宵衣旰食的處理軍國大事。看到蕙玉姐姐與這幫子貴婦人們之間的區別，我才是徹底的感悟了這個道理。
不怪夫君寵妾，若是我能箭射滿赫里、馬踏布爾干、陣斬阿合臺、統御護衛團也能讓郎君如此對待。”
“麗柔姐姐知道便好，希望麗柔姐姐能夠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吧。
妹妹是不喜歡爭來爭去，當個你們都瞧不起的“貴婦人”享享清福便好。什么戰場政治的東西，妹妹可不喜歡碰呢。
不過妹妹要提醒姐姐一句，爭寵可以但是不能擾亂夫君的家宅。
蕙玉姐姐好軍事，那麗柔姐姐你就干脆往政務方面努努力。不要想著跟蕙玉姐姐搶什么，一旦掙起來夫君會不喜的。而且姐姐你也了解夫君的為人，日后這夫君正妻的地位怎么說都是你的。你就更不要有什么爭奪地位的心思，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再掙那便是給人一種你想要更多的感覺。”
胡善祥是個天生的正妻料，不爭不搶還能平衡好人心。
最主要的是，胡善祥從沒有不該有的想法。
只不過朱瞻基當時是看上了孫麗柔的政治才能，讓孫麗柔當了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