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3章 千年未竟的了斷
極天界、天極星的邊緣，一望無垠的黑暗中，散落著大量圓滾滾的偵察專用晶眼和自爆磁性水雷，鐫刻在表面的符文散發出黯淡的光澤，傳輸著簡單的數據和命令，時而凝聚成一團，時而又散開成美輪美奐的網絡，漂浮，游弋，蠕動。
如果把宇宙想象成一片溫暖潮濕的遠古海洋，那這些金屬和晶石煉制而成，冷冰冰的圓疙瘩，或許已經初步滿足了“細胞”的定義，就像是原始的真菌凝聚成菌毯，又漸漸發育成多細胞生命一樣，展開了全新的，妙不可言的進化之旅。
如果把宇宙想象成一頭碩大無朋的“超生命體”的內部，那這些圓疙瘩又像是時刻保持警惕的白細胞，監控著方圓數百萬公里之內，一絲一毫的異常空間變化，連一束最微妙的空間漣漪波紋都不會放過。
“嘰嘰嘰嘰。”
“吱吱吱吱。”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人類下達給他們的指令，被分解成各種復雜的波紋和簡單的符號之后，在他們控制晶片的萬千回路中流轉，傳輸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
偶爾，當他們脫離人類靈網的覆蓋范圍，進入沒有網絡的荒蕪之地時，存儲在他們記憶晶片中的特殊指令和程序也會自動激活，賦予他們一定的自主權限，讓這些沒有意識的鐵疙瘩，能執行各種各樣的“使命”。
——如果擺脫碳基智慧生命的局限性，站在更多元的高度去看待，眼前這一幕，為何不可能是某種原始生命形態，正在慢慢覺醒，并踏上生命之路的開端？
只是，這樣的開端，卻被突如其來的警報聲打斷了。
在距離極天界七千四百多萬公里的星海深處——以宇宙的尺度而言，這簡直是一個手指頭的距離，原本穩定的三維真空就像是遭到了來自四維空間的業火侵襲，先是憑空泛出了紅橙藍綠等等不同色彩的光暈，平面的光暈又很快凸起變成一個個氣泡，氣泡飛快膨脹和擴大，到最后無聲無息的爆裂，便出現一個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黑洞中央，星星點點，就像是通往幾億光年之外，另一片宇宙。
一片直徑達到數百萬公里的蟲洞群，飛快誕生，越變越大。
空間漣漪，如驚濤駭浪，向四周席卷。
大量物質，即將突破沖動，降臨到極天界的外圍。
一瞬間，感應到空間漣漪的強烈波動，以及大質量高密度物體即將降臨的異常數據，附近所有的偵察晶眼和磁性水雷統統都蘇醒了。
他們就像是發現了獵物的菌類，或者感知到入侵者的白細胞一樣，全力催動自己的工質動力單元，噴射出一條條耀眼的尾焰，匯聚成聲勢駭人的鋼鐵巨浪，朝蟲洞誕生的坐標撲去。
偵察晶眼盡可能抵近對方，在自己被空間漣漪撕個粉碎之前，搜集更多的數據并發送回到后方；磁性水雷更是爭先恐后往蟲洞群的中央沖刺，融入對方大質量高密度物體的磁場，并且在最后一刻，狠狠爆炸開來，綻放出他們“生命”最璀璨的光彩，擾亂對方的跳躍。
此刻的偵察晶眼和磁性水雷，還無法體會到“生命”的意義，他們僅僅是忠實執行來自天極星地底深處的命令。
正如最初的真菌，細菌和細胞，也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生命”，只是渾渾噩噩遵從著名為“本能”的指令而已。
蟲洞群在極天界的四面八方出現，而數千萬枚磁性水雷也同時啟動，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蟲洞群，就像是舍生忘死的勇士那樣，把自己變成璀璨的火球，阻止蟲洞群的進一步擴大，并撕裂那些剛剛跳躍到一半的星艦。
一時間，整片星海都被照亮，蟲洞群湮滅所爆發的超強輻射，令億萬星辰都黯然失色，即便設立在天極星地表上的天文臺，都能觀測到星系外圍燃起的天火，天火匯聚成了一條河，一條熊熊燃燒的河！
短短一個小時內，就有無數剛剛開啟的蟲洞群被嚴重干擾甚至徹底湮滅。
但對于圣約同盟千年來規模最大的侵襲而言，這樣的自動化防御，卻是遠遠不夠的。
伏羲早就搜集了大量關于帝都防御體系的情報，并且推演出上千種不同的變化，這樣的常規戰術，完全在它的計算之中。
于是，第一批順著蟲洞跳躍過來的，并非船堅炮利的超級武庫艦等等主力戰艦，甚至連“星艦”都算不上，僅僅是和防御方的無人駕馭宇宙戰梭以及全自動磁性水雷類似的小型自爆法寶。
同樣由冷冰冰的金屬和晶石煉制而成，同樣成本低廉而數量眾多，同樣能自動搜索和靠近敵人最密集的坐標并狠狠爆裂開來，唯一不同的是，在伏羲煉制的這批“自爆水雷”中，竟然還有一個小小的駕駛艙，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傀儡戰士可以像嬰兒那樣蜷縮在里面，鎖定敵人并發動沖刺——鑒于這種法寶的簡陋、燃料的匱乏和攻擊模式，一旦從母艦投放到星海中，幾乎不可能回收，駕駛者的死亡率是100，因此，就連兇殘至極的帝國軍也沒有裝備類似的法寶，唯有圣盟這樣的體制，才能找到數量足夠多，被高度洗腦，悍不畏死的士兵，并毫不在意他們的生死。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爭，更是一場“毫無人性”的戰爭，當圣盟戰士一屁股坐在幾十噸高爆晶石上，面無表情沖向對面的鋼鐵防線，并且將自己屁股底下的晶石和自己的血肉統統引爆時，他們的神魂亦高度凍結和封印，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而一枚圣盟方面的磁性水雷自爆開來，卻能引發鋪天蓋地的靈磁暴潮，強烈干擾四周的信息傳輸和靈能回路，令附近的高精尖法寶統統失效。
無數帝國方面的磁性水雷、偵察晶眼和無人駕馭宇宙戰梭，統統在磁暴的肆虐中黯淡下來，失去動力，只能依靠慣性一路向前，最終脫離目標區域，淪為孤獨的塵埃。
但圣盟人的磁性水雷卻由一名敢死隊員駕馭，即便損失了絕大部分的自動化機能，亦不影響它橫沖直撞地抵達大致攻擊區域，然后，又是一場靈磁暴潮降臨！
通過這種喪心病狂的戰術，圣盟主力艦隊保住了絕大多數蟲洞群的正常開啟和不斷擴大，并在蟲洞群之外建立了堅固的“灘頭陣地”，無論防御方如何狂轟濫炸，幾處最大的蟲洞群終于打通，就像是一只只不斷睜開的惡魔之眼，足以讓規模最大的主力戰艦穿越過來。
于是，一只只惡魔之眼中飛快勾勒出了一條條錯綜復雜的透明線條，線條組成了戰艦的輪廓和結構，不斷精細和清晰，最終，就像是一張張薄如蟬翼的黑紗撕裂，威武雄壯的星艦紛紛出現。
這些靈磁干擾艦，超級武庫艦，巡航母艦和星空戰堡的外殼上還殘留著穿越四維空間時沾染的漣漪，令他們在三維宇宙中的形態都顯得飄渺不定，仿佛周身繚繞著濃烈的硝煙，又像是星空巨獸有若實質的霸氣，光是這霸氣，就足以撕碎好幾層防線，摧枯拉朽地直抵天極星。
當代表圣約同盟最高戰力的五大至尊戰堡，亦在諸多星艦的拱衛下，大搖大擺出現在極天界的外圍，并肆無忌憚吞吐著殺意和霸氣時，終于，再無半點疑問。
這不是佯攻，不是聲東擊西或者誘敵之計，的的確確是圣盟主力艦隊傾巢而出，來和帝國人做千年未竟的了斷！
天極星地底，金晶塔深處，控制中心。
小明和文文分別端坐在一張由無數晶腦和晶纜凝聚成的控制椅上，兩人眼底波光粼粼，仿佛有無窮數據一閃而過。
李耀的身體依舊完好無損地保存在冬眠艙中，卻是有一條粗大的晶纜連接著他的后腦，晶纜一路延伸到地面，并通過一座發射臺，和漂浮在星空中的無數通訊基站接駁到一起，這樣，如果李耀的神魂能回到極天界，就有可能通過這些基站，回到軀體之內——這是小明和文文，十分渺茫的希望。
不過此刻，兩個小家伙可是顧不上李耀的神魂究竟在哪里。
他們都被圣盟主力艦隊驚人的數量和無比堅決的戰斗意志，深深震懾了。
“這里究竟有多少星艦啊，我們的偵察晶眼竟然都計算不過來了！”
小明驚呼。
“圣盟人似乎將全部星艦都集中在小小的一座戰場，他們究竟想要干什么，難道將后方所有世界的防御都置之不理，徹底拋棄掉了嗎！”
文文也不理解。
“按照初步估計的數量和戰斗力，光憑帝都的力量，絕對守不住的，他們似乎不是來‘進攻’，而是來徹底‘毀滅’這里！”
小明得出了一個絕望的結論。
兩個小家伙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飛快爆裂的血絲，如此錯綜復雜的紛亂局面，瞬間就超越了他們計算力的極限，勉強靠自己維持，兩個小家伙的小腦袋瓜都要爆掉了。
“快通知小皇帝和太后，圣盟主力艦隊真的出現，而且力量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