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張奇和眾人跋山涉水,在穿過北邙山南面的那片大沼澤后,終于踏上了北涼郡的地盤。
路上又死了兩個人。
這一趟采參之行,隊伍中死掉的人已經多達十一個,死亡率超過十分之一。
活下來的采參人,雖然風塵仆仆,甚至狼狽不堪,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希望。
再有半日,他們就能回到白沙城。
他們采回來的北邙參,足夠養活他們和家人很長一段時間了。
張奇注意到,隊伍中的采參客們,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反而變得更加小心戒備起來。
魚子弶告訴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些采參歸來的采參客們,在返回白沙城的這段路程中,很容易遭受到來自強盜匪徒的襲擊。
在距離白沙城只剩下最后五十里路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踏踏踏!
十幾名騎士從前方狂奔而來,轉眼間,便呼嘯而至,呈扇形將在場所有的采參客給包圍了。
動作干凈利落,整齊劃一。
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更引人注目的是,這些騎士身上都穿著精良戰甲,胯下的馬皆是體型毛色統一,只有軍中飼養的戰馬才會如此。
“是駐守白沙城的騎兵。”
站在張奇身旁的魚子弶,輕聲嘀咕道。
張奇默默一點頭,目光看向這十幾名騎士的領頭人。
為首的是一名毛發旺盛的大漢,臉上一圈的絡腮胡子,長得跟張飛似的,身形亦是健壯無比,兩只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還粗,武器則是一柄兩米多長的斬馬刀。
在戰場上沖殺起來,絕對是一刀一個小朋友。
這些騎士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一眾采參客,仿佛是在打量獵物一般。
而眾采參客們,全部被嚇得瑟瑟發抖。
臉上滿是絕望之色。
他們沒有碰到攔路搶劫的強盜,卻碰到了比強盜還要可怕的‘兵匪’。
這些官兵老爺們殺起人來,比那些強盜還要狠。
突然,為首的那名絡腮胡軍官,手中斬馬刀一指眾人,喝道:“還不跪下!”
噗通!
這些采參客們沒有猶豫,紛紛跪下,民不與官斗,更何況是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官兵老爺。
轉眼間。
所有的采參客都跪下了,只有兩個人依然站著。
張奇和魚子弶。
“好膽!”
絡腮胡軍官目光陰冷的掃了一眼兩人,正準備下令大開殺戒時。
魚子弶越眾而出,沖著絡腮胡軍官拱手道:“陳隊主,許久不見。”
“咦?”
絡腮胡軍官那銅鈴一般的雙眼狠狠瞪著魚子弶,喝道:“汝是何人,竟認得本隊主。”
他姓陳名令,乃是白沙城騎兵部隊中的一名隊主,手下掌管著十五名騎兵,平時都待在兵營中,很少外出,除了軍中的同僚外,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在下魚子弶,白沙城游俠魁首。”
面對陳令那充滿壓迫性的目光,魚子弶毫不慌張的道:“上個月在醉仙坊,曾與陳隊主有過一面之緣。”
“游俠魁首?”
陳令先是有點愕然,隨后面露不屑,“雞鳴狗盜之徒,難怪吾不記得你。”
“陳隊主,你錯了。”
魚子弶一臉認真的道:“圣人說,人有好壞,苗有良莠。
游俠當中有雞鳴狗盜之徒,亦有替天行道之輩。兵也一樣,既有為國戰死沙場的糾糾雄兵,也有不知軍紀為何物的無恥敗類…”
“放肆!”
陳令勃然大怒,手中的斬馬刀猛地一斬,將魚子弶身前的地面斬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你一個小小的游俠魁首,本隊主殺你如宰雞耳。”
“我死不足惜。”
魚子弶凜然不懼,反而向前一步,直面對方的刀鋒,“不過,陳隊主住在西城的一家老小,只怕要朝不保夕了。”
“你敢威脅我?”
陳令死死盯著魚子弶,眼中如有實質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了。
“非也。”
魚子弶面帶微笑道:“我只是以理服人。”
“哼!”
陳令重重的冷哼一聲。
他只需揮動手中的斬馬刀,就能將眼前之人一劈兩段,但一想到此人的身份,他就…猶豫了。
他雖然看不起游俠。
卻也知道,殺死一群游俠的魁首,會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除非他能殺光白沙城所有的游俠。
否則,不死不休!
他和他的家人,將會面對無窮無盡的刺殺。
這…不值當。
反正這些采參客多得是,就像地上的野草,割不到這一茬,還有下一茬,犯不著以身犯險。
“游俠魚子弶,吾記住你了。”
“走!”
撂下一句狠話后,陳令帶著手下騎士調轉馬頭離去,來去如風,轉眼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謝魚魁首救命之恩!”
被魚子弶救下的一眾采參客,全部向他磕頭。
若不是魚子弶站出來,驅走了這十幾名騎士,在場眾人就算能保住性命,但冒死從北邙山采回來的參,肯定是保不住了。
對這些采參客來說,這跟殺了他們也沒多大區別。
當眾人再次啟程時,張奇找到魚子弶。
“你真的是游俠魁首?”
“見你的第一面,我就如實相告,我是白沙城的游俠魁首,只是你不信。倒是大可兄弟你,一直對我有所隱瞞吶。”
“既然如此,那我也攤牌了。其實,我不是游俠,而是一名小兵。”
“我早就看出來了。”
“什么時候?”
“第一天,當你說喜歡用槍捅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游俠,因為全天下沒有游俠會用槍捅人。”
“那現在有了。”
“哦,難道你不當兵了?”
“主業當兵,兼職游俠。”
“…”
接下來的五十里路,沒有再發生意外。
通過北城門進入白沙城后,眾人立刻分道揚鑣,轉眼間,便消失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中。
張奇和魚子弶也準備道別了。
魚子弶對他發出了邀請,“張兄弟,去我那坐坐?”
“改日吧。”
張奇婉言謝絕道:“等我將手頭上的事忙完了,一定登門拜訪。”
“也好。”
魚子弶點點頭,目送張奇遠去。
這時,兩名腰間挎著劍的游俠,出現在他的跟前,稽首道:“見過大魁首。”
“嗯。”
魚子弶微微頷首后,從懷中取出自己從天柱峰挖到的北邙參,塞到左邊那位年輕游俠的手中,“慶之,這株五十年份的北邙參,可救你阿父一命。”
名叫慶之的游俠一臉錯愕,顯然沒料到大魁首出城的這些天竟然是采參去了。
而且是為他生了重病的父親去冒死采參。
他雙眼通紅,跪伏在地,泣道:“大魁首之恩,三世難報,慶之愿效死!”
“自家兄弟,無需如此。”
魚子弶伸手將慶之拉了起來,笑著道:“這次采參之行,倒是讓我遇見了一位奇人。”
“能被大魁首稱為奇人的,可不多見啊。”
另一位年長的游俠道:“莫非就是剛才那位小兄弟,我觀其舉止剛正,氣息內斂卻蘊藏鋒銳,應該是軍伍出身。不過,他身上另有一股氣數,我卻是看不透。”
“哈哈,能讓你贏風看不透的,當屬奇人啊。”
說著,魚子弶臉上笑容一收,多了幾分肅殺之意,“走,咱們回去謀劃謀劃。”
兩名游俠對視一眼。
“大魁首想殺誰?”
“隊主陳令,縱兵劫掠百姓,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