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朝歌城向南,有一五彩金裝的華麗大殿,供奉著上古神女女媧娘娘。
她在人族中地位崇高,每年三月十五圣誕之辰,均有百姓焚香結彩,用于祭拜她的大殿規模頗為不俗。
殿宇白玉為階,祥光繚繞,殿前有金童玉女捧如意玉鉤,殿內銀燭輝煌,金爐瑞靄,香火十分鼎盛。
一道妖風吹過,守衛大殿的金童玉女和士卒紛紛打著哈欠昏睡過去,妲己快步走入大殿,焚香躬身跪拜,虔誠向娘娘請安。
九尾狐貍精算不得什么厲害妖怪,給女媧這種大神提鞋都夠嗆,神像前虔誠祭拜是她唯一能和主人見面的方式。
舉頭三尺有神明,神仙的名字不能亂說,你以為的竊竊私語,人家聽得一清二楚。
妲己這般躬身叩首,很快便引來了女媧娘娘的關注。
至于上一次紂王在女媧宮墻壁題詩,還是一首瀆神的歪詩,女媧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等紂王回了朝歌城才姍姍來遲,其實也是可以解釋的。
過生日嘛,高興,去火云洞找三皇搓個麻將,不過分吧?
不過分。
換個正經點的理由,某個有心之輩蒙蔽天機,替紂王遮掩了這一段,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膽子再大點,那陣卷起幔帳,顯露女媧神像真容的妖風,亦是有心之輩所為。
算計暫且不表,單說女媧感應到九尾狐貍精的求見,起先覺得這座大殿過于晦氣,不想和妲己見面,一個時辰后,念她態度端正,這才隔空于神像顯圣。
紫霧香風吹過,瑞彩千條,本是死物的神像眨眼間活了過來。
肌如白玉無瑕,容貌甚美,國色天香,白紗遮擋半天容顏,神秘威嚴,直讓妲己連連叩拜。
“小妖見過娘娘,娘娘萬壽無疆。”
“你不在朝歌惑亂昏君,求見本宮所為何事?”
女媧聲音縹緲,似在云霧之外,妲己不敢隱瞞,取出斷劍雙手呈上:“稟報娘娘,小妖得娘娘法旨,不敢有絲毫懈怠,托身宮廷后院,使盡渾身解數迷惑那無道昏君。原本順風順水,已將昏君迷得神魂顛倒,不承想,終南山煉氣士云中子突然現身,他點破小妖蹤跡,還以劍為警示,若是繼續迷惑紂王,下場便猶如此劍。”
“云中子真是這么說的?”
女媧心下起疑,云中子為闡教元始天尊門徒,同門師兄弟犯了殺劫,才惹來此次封神大劫,他若點醒無道昏君,使得大劫遲遲不至,倒霉的只能是闡教,不該有如此不智之舉。
“小妖句句屬實,有劍為證,豈能有假。”
妲己顫聲悲切,手中木劍貨真價實,這讓女媧更加疑惑,想不通云中子欲意何為,是他擅作主張還是元始天尊授意。
元始天尊瘋了不成?
元始天尊不會瘋,瘋的只能是云中子。
“紂王知道你的跟腳了?”
“料來已經知曉,這柄斷劍還是云中子讓他轉交給小妖的。”
妲己哭聲漸大:“小妖為娘娘肝腦涂地在所不辭,縱然云中子法力高強,小妖也無所畏懼,可那無道昏君已經知曉小妖跟腳,娘娘吩咐的使命,小妖怕是…”
“怕是什么,你怕云中子將你打殺了?”
是極,九尾狐貍可不是九命貓妖,死了就真的死了。
妲己確有退意,但聞女媧聲音縹緲,高高在上聽不出是喜是怒,連連叩拜道:“小妖不是怕死,而是那云中子從中作梗,有他在中間阻擋,小妖無法靠近昏君,實屬無奈才來求見娘娘。”
“你自去朝歌,云中子不敢拿你怎樣。”
“可小妖被云中子陷害,現已跟腳暴露,如何還能迷惑昏君?”
女媧沒有說話,狐貍精吃的就是勾人這碗飯,如何迷惑昏君是妖女該考慮的問題,不是下達命令的她。
作為一個老牌大神,女媧娘娘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這種話不適合從她嘴里說出來,她希望九尾狐貍精自己醒悟。
妲己早醒悟了,但她就是不說,含淚眼巴巴望向女媧,怪可憐的。
廢物,屁大點事都擔不起,要你何用!
女媧心下慍怒,勐然間眉頭微皺,冷聲道:“那昏君正在騎馬趕來的路上,他倒是好算計,想看看你的主子是誰呢!”
“娘娘,小妖絕無此意,不是我將昏君引來的。”
妲己大驚失色,急忙解釋道:“恐是昏君聽信了云中子的讒言,以斷劍試小妖心思,他察覺我不在宮中,殺心大起,一路追殺至此地。”
“他肉體凡胎,如何跟得上你一路行云?”
觸及知識盲區,妲己不知該怎么解釋,只得把鍋甩在了云中子頭上。
“退至一旁,不要出聲,本宮倒要看看,這無道昏君此來究竟為了何事!”
紫霧香風消散,大殿驟然冷清下來,昏睡的金童玉女和士卒們紛紛醒來,他們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連無故昏倒的意識都沒有。
妲己捏了個隱身決,退至大殿紅柱之后,料想此地為女媧娘娘的地盤,云中子來了也不敢拿她怎樣。
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遠遠停于宮廷之外,陸北翻身下馬,拍了拍兩條大長腿,暗道磨人。
騎馬太累了,怪不得有點本事的神仙都騎奇珍異獸,以后他說什么都要堅持無馬。
“臣等叩見陛下!”xn
駐守此地的士卒紛紛叩拜,陸北命晁田、晁雷兩位大將守住殿門,沒他的吩咐,不論殿內發出什么聲響,都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神仙也不例外!
晁田、晁雷一無道法傍身,二無驚天動地的武力,論一身武將的本領,哥倆加起來都不夠陸北揍的,神仙若是強闖,他倆肯定擋不住。
但這不是陸北該考慮的問題,他只下達命令,如何完成命令要晁田、晁雷自己考慮。
陸北持劍進入大殿,命人關閉殿門,橫目掃過大殿四角,踏步巡視一番,確定沒有一個喘氣的,這才龍行虎步來到女媧神像前。
“娘娘,那天人多,今天小王給你跪下了。”
“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何必與小王一介人間螻蟻斤斤計較,平白折損了你的身份,是也不是?”
“小王那日抽了瘋才犯下大錯,回去之后閉門思過,越想越…”
“好叫娘娘知曉,小王想通了,這間行宮略顯狹小,也無華麗可言,理應擴建十倍百倍,點上珠光寶氣,碧玉金銀,比全天下所有的宮殿都要富麗堂皇,方才能彰顯你在人間獨一無二的地位。”
妲己躲在立柱后,整條狐貍都不好了,看紂王來勢洶洶的架勢,她還以為昏君失魂失智,準備提劍砍了女媧娘娘的神像。
結果,就這?
跪得還挺熟練,在哪練的?
妲己想了想,貌似是在她身后練出來的。
女媧亦是愕然,望著下方乖巧認錯的紂王,一時間竟有些心軟,打算既往不咎原諒他的過錯。
倒不是貪圖富麗堂皇的宮殿,也不是在意獨一無二的地位,單純覺得這昏君態度誠懇,確實幡然悔悟了。
人誰無過,既然他誠心認錯,原諒他一回又有何妨。
女媧這一愣神,大殿之中立即吹起一陣紫霧香風,陸北以為自己把女媧嚎了出來,下意識朝神像看去。
入眼…
咦,佘姐,你好大官威啊!
女媧頂著一張佘儇的臉,意料之中情理之外,陸北微微一愣,跪姿更加從容。
反正以前也常跪,不差這一次兩次,要是這張面孔背道而馳,他保證還能跪出幾個花樣。
同時,心里一樂。
娘娘長得不過如此,一般貨色,比他宮里的狐貍精差遠了。
怪不得后來翻臉不認狐,不僅痛斥狐貍精濫殺無辜,還見死不救,順手把妖女綁了送給姜子牙,敢情是因為這個!
別說,不只是臉,小性子都和佘姐一樣,都不是什么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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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北這一樂,牙花子直接露了出來。
見昏君對自己齜牙,笑容之中頗有嘲諷,女媧當即大怒,總覺得這笑容不懷好意,正對她的容貌品頭論足,而且還不是什么好評價。
昏君找死!
大殿驟然掀起刺骨寒風,室溫驟降,冰花凝結,飛雪成刀,地上鋪開一層厚厚堅冰,凍得陸北一陣齜牙咧嘴。
他砰一聲繃斷身上厚厚冰層,跪倒在地,一邊打著冷顫,一邊大呼道:“見得娘娘顯圣,人間小王何等榮幸,娘娘若不棄,還請現身一見,小王此前鑄下大錯,甘愿領錯認罰。”
這張臉,他跪起來心安理得,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殷壽,你適才為何發笑?”
冷冽之聲響起,大殿中寒氣更濃,本該讓人凍成冰塊的至寒,落在陸北身上雖如墜冰窟,但也不是不能忍。
和上次那首歪詩一樣,紂王身具國主氣運,女媧也奈何不了他。
硬殺也行,沒那必要,惹來一身因果徒增不快,不如派個狐貍精過去擾亂朝綱,還能混個順應天命的功德。
“娘娘冤枉,小王沒笑啊!”陸北直呼冤枉,不記得自己有笑過。
一世無敵是這樣子的,只要自己快活,完全不管別人受得了受不了,長期目中無人,養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剛剛那一樂純屬下意識的行為,真不是故意的。
“殷壽,按你的意思,是本宮看走眼了?”
“不敢,娘娘既然這么說了,一定是小王笑了。”陸北肅聲回道,主打一個乖巧。
不磕磣,他哄佘儇的時候比這卑微多了。
“那就回答本宮,適才為何發笑!
“小王想到了開心的事。”
“何事!”
“稟娘娘,小王后宮之中,不知何時混進來一條九尾狐貍精,她呼朋喚友聚集朋黨,又招來了兩個妖女,欲要誘惑小王,壞后宮朝堂倫常,誓要讓殷商國破家亡才肯罷休。”陸北朗聲說道。
“你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縱然沒有那狐貍精,亦會招至國破家亡。”女媧不屑道。
陸北再次拜倒,心悅誠服道:“多謝娘娘點醒小王,小王受教了,此回朝歌勢必勵精圖治,匡復社稷,回狂瀾于既倒,挽大廈于將傾,以千古明君為己任,做一個愛國愛民的好君主。”
這一說,把女媧整不會了。
“小王受娘娘耳提面命,聞得仙音字字珠璣,只覺醍醐灌頂,往常想不通的治國之策,今兒個一下都通了,娘娘且放心,此番教導銘記于心,至死不忘。”陸北康慨激昂,說得熱血沸騰。
你,你還是做個昏君比較好,大家都這么覺得。
“是小王激動了,剛剛的話還沒說完,娘娘且聽小王繼續往下說。”
陸北臉色一正:“那狐貍精酒少話多,時常幾杯馬尿下肚,便露出了狐貍尾巴,我問她準備怎么禍害朝綱,她一一道來,聽得小王大笑不止。”
“狐貍精先以美色誘小王,待時機成熟,便使計謀廢了小王賢良淑德的王后和愛妃,說是讓小王自己動手,先剜去王后眼珠,將其折磨至死,再劍斬兩位王子,讓小王絕后,最后設炮烙、蠆盆等酷刑誅殺后宮中不服她管教的良人。”
“待平定后宮,她為王后,便可將手伸到朝堂之上,誅賢臣反良將,以酷刑威懾百官不敢直言進諫…”
“召集朝歌百姓為苦力,拿民脂民膏在尸山血海上堆砌一座座奇觀,以小王之手喝天下百姓的血,吃天下百姓的肉。”
“待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人間處處易子相食的那一日,小王為殘暴無道的昏君,各地諸侯不服作亂,天下再無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娘娘你聽聽,這番言論好不好笑!”
“娘娘,你說話呀!”
陸北咧嘴一笑,目露寒光,緩緩站起身對視那神像綻開的雙眸,一時之間,竟在氣勢上壓得女媧不敢言語。
“還有呢,那狐貍精說了,她入宮迷惑小王,是受一位大神通者指使,那名字說出來,娘娘你聽了都會忍不住捧腹大笑!”
妲己跌出隱身狀態,跪伏在地瑟瑟發抖,口中悲切道:“娘娘莫要聽信昏君讒言,小妖絕無這般想法,更沒有酒后失言,一切都是他顛倒黑白,還望娘娘明察秋毫,還小妖一個清白。”
咦,狐貍精也在?
妙啊!
不愧是大哥臉,每次助攻都有你!
“咦,妲己美人,你怎會在此?”
陸北大為驚訝,勐然間臉色一變,視線在妲己和女媧之間來回交替,不可置信道:“難不成,難道指使你的幕后元兇就是…”
“小小狐女,怎敢在此亂嚼舌根!”
女媧眸中兇光一閃,便要狐貍精魂飛魄散。
陸北橫步一跨,擋住了女媧的視線,嚴肅臉道:“原來如此,是小王孟浪了,適才真以為是娘娘要讓天下大亂,害萬民于水深火熱之間。想想也是,娘娘何等身份,豈會做出這等下作的賤人之舉,沒了心胸寬廣,平白顯得小氣了。”
“就算是,因為是娘娘,是也不是。”
陸北拔出腰間長劍,他一凡夫俗子,愣是嚇得妲己兩股戰戰,腿軟到爬都爬不起來:“斬殺狐妖這等粗活理應小王代勞,萬不可臟了娘娘的香手,娘娘且放心,她死后,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不會有旁人知曉。”
寶劍入鞘!
陸北再次大笑起來,他朝妲己伸出手:“美人何故驚慌,孤和你說笑罷了,哪有什么妖怪,又哪來的女媧娘娘授意,依孤之見,這分明是娘娘在考驗孤身為人君是否有治國之能。”
“娘娘,可是如此?”
“人王,言之有理。”
“桀桀桀桀————”
陸北爽朗大笑,無視妲己遞來的柔荑,轉過身道:“果真如此,孤就說了,娘娘何等人物,是高高在上的大神,心懷慈悲、體恤萬民的大神。你派狐妖到孤身邊,所行所舉皆是一道考驗,縱然孤沒有經受住,在濫殺無辜之前,娘娘也會出手將我點醒,是也不是?”
妲己顫巍巍看著紂王,只覺此人如此陌生,好寬厚的肩背,好偉岸的身形,一時間,有點潤了。
因為室內溫度低,當場冷凍降溫。
“娘娘,你說話呀!”
“人王…言之有理。”
女媧嘆息一聲,是她小覷了殷商紂王,原以為是個貪戀美色的昏君,不承想,竟有這般大智慧和心機算計。
這局,她敗了,就此退出,再不插手。
“好一個言之有理。”
陸北拍手稱快:“娘娘心系天下萬民,專程派遣侍女考驗孤的為君之道,不枉萬民祭拜,年年朝貢,娘娘當之無愧。”
妲己小聲咽了口唾沫,紂王形象大變,前所未有地高大起來,只讓她心癢難耐,恨不得與其狠狠交合一番。
女媧沉默不語,字字誅心,聽得她無地自容。
差不多就行了,再說下去,她可要翻臉了。
“娘娘大義之舉,豈能只有孤一人知曉,此番大善,理應著書立說,傳告殷商萬里江山,便是那千年萬年之后,人間亦有娘娘流芳百世的美名。”
陸北微瞇雙目,死死盯著神像:“不才,讀過幾本書,粗通筆墨,愿親自著書,娘娘意下如何?”
“人王既勝,何必得勢不饒?”
女媧暗道晦氣,此獠前恭而后倨,偏偏占了個理字,說得她啞口無言,活該做人王。
似這般有勇有謀的國君,殷商豈會在他手中滅亡,天數是不是出錯了?
看著王霸之氣無處安放的紂王,女媧忍不住猜疑起來,若非日后大變,有大神通者不懼因果強殺紂王,殷商絕不會被西岐推翻。
“娘娘說笑了,并非孤得勢不饒人,而是有人得勢不饒孤。”
說罷,他隨手挑了個墻壁一指:“娘娘可還記得那首詩,孤曾贊曰‘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就是這一首。”
有一說一,這是當面調戲!
女媧心下不虞,只當沒聽見,讓陸北繼續往下說。
她倒要看看,這位明君知道了多少隱情。
“那日吹來一陣邪風,娘娘的真容才被孤看見,當時孤鬼迷心竅,以為是娘娘對孤有意,才以真面容相識,待妲己入宮孤才反應過來,這分明是挑撥離間之計。”
陸北滿口跑火車,因為是佘儇的臉,下意識就調戲了一句,好在后半段及時改口,這才掰了回來。
等找回一世無敵的實力,再調戲這位佘姐不遲,否則…
她心眼真的不大,和心胸明顯成反比。
“聽人王話里的意思,已經找到了幕后真兇?”
“有那么幾個人選,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神通者,孤不敢說出他們的名號。”
“本宮已經遮掩天機,人王但說無妨。”
“說不得,說不得,孤凡夫俗子一個,哪懂什么天機,萬一娘娘在和孤打趣,豈不成了自投羅網!”陸北微微一笑。
女媧越看越覺得厲害,斷定紂王不死,殷商不亡,天數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場封神大劫牽扯太多,天機真假難辨,里面的水只怕比她想象中更深。
貿然入局,是她欠考慮了!
局已經入了,再想出去…
女媧頭疼不已,看著別有用心的紂王,猜測對方究竟有何目的。
倒不是擔心紂王出書立傳,把她指派狐貍精的事流芳百世,而是覺得對方有備而來,圖謀必然不小,想聽聽怎么說。
“孤有一事相求,還望娘娘行個方便。”陸北雙手抱拳,站起來了,不需要再跪了。
“娘娘放心,著書立說之事,純屬一派胡言,娘娘若不信,大可出去打聽打聽,孤言出必行,向來一言九鼎。”
“所求何事?”
“孤想要娘娘…”
陸北話到一半頓住,低頭看向千嬌百媚的妲己,眉頭微皺:“茲事體大,不可傳于六耳,勞駕娘娘將她送至朝歌城。”
“人王不殺妖女了?”
女媧輕笑,終究是個凡夫俗子,美色當前,情難自制。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雖不愛孤,孤卻不能辜負她,養在深宮倒也兩全其美。”
一日夫妻百日恩!
妲己面露驚詫,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胸口壓著一股郁氣,唯有大哭一場才能發泄干凈。
今日若能活,她從此便做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子,相夫教子,從一而終。
畫面過于辣眼,陸北閉目不看,他在意的是妲己的狐三臉,也就是妲己的肉身,而非體內九尾狐貍精的元神。
后者死有余辜,死也就死了,他不殺,女媧也會殺。
相較之下,他更傾向于天真爛漫,嬌弱羞媚的冀州蘇妲己,如果女媧能復活這個倒霉蛋,世間少了一條冤魂,最好不過。
可如果蘇妲己復活,九尾狐貍精必死無疑。
同樣地,一條繩上的螞蚱九頭雉雞精、玉石琵琶精都會死,她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女媧容不得她們茍活于世。
那兩個妖怪雖然不是東西,可她們生得好,一個干娘臉,一個兄弟臉,陸北見不得她們身首異處。
所以,九尾狐貍精不能死,她一死,三張熟悉的臉蛋都要蹬腿。
陸北只能對蘇妲己說聲抱歉了,再忍忍,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取回一世無敵的法力便想辦法助蘇妲己死而復生,八抬大轎送回冀州做她的官宦人家小姐。
為表賠罪,到時送她一個清清白白的新肉身,而不是穿著紂王形狀的身子,嫁都只能嫁不要緊的老實人。
見紂王不只要狐貍精,另外兩個女妖也要留下,女媧會心一笑,昏君或許不一定,但好色肯定沒錯。
這么一來,她之前的計謀沒算錯。
女媧走出神像,揮手將九尾狐貍精送走,妖女臨走前,淚眼汪汪看著陸北,頗有些不愿離去。
大殿寒冰退去,室溫回歸正常。
陸北見得栩栩如生的女媧,只覺空氣都香甜了不少,他目不斜視朝其白紗遮擋的半邊嬌顏看了看,微微一笑,似是老夫老妻闊別多日未見。
女媧眉頭微皺,對此甚是不喜。
終究不是你們啊!
陸北心下一嘆,躬身退后半步以示尊敬:“孤想要娘娘幫忙引見一位教主,如果能讓他收孤為徒,著書一說從此便是笑談。”
“為何是一教之主,本宮不能當你的老師嗎?”
這個女人好強烈的好勝心,忍妲己有段時間了吧?
陸北心頭滴咕,懷疑女媧有一面魔鏡,成天照上三遍。
女媧:魔鏡啊魔鏡,誰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
魔鏡:蘇妲己。
女媧:取招妖幡來!
然后蘇妲己就死了,女媧沒扔蘋果,扔了條狐貍。
“人王何故一言不發,當真看不上本宮嗎?”
女媧更加不悅,她不僅好勝心強,脾氣也是稀爛,翻臉比翻書還快。
“娘娘說笑了,若能拜得娘娘這位賢師,孤高興還來不及。”
陸北趕忙解釋起來,由衷贊嘆道:“實在是娘娘魅力無邊,孤坐擁天下美人,后宮絕色無數,亦難擋娘娘驚世容顏,以防日后自取其辱,還是另投名師更為妥當。”
有點調戲的意思,但女媧聽得很舒心,喜歡實話實說,再來點。
陸北看在眼中,在女媧目中無人、好勝心強、脾氣暴躁、小心眼、愛面子、心狠手辣的原有標簽上,再加了一個好恭維,喜歡被人拍屁股。
挺好的,他就喜歡這樣的合作伙伴,某個沒臉沒皮的棄離經才叫麻煩。
道祖在上,愿封神之中沒有棄離經!
“人王想拜哪位教主為師?”
“截教,通天教主。”
“哦,為什么是他?”
女媧眼中笑意漸濃,如她所料,紂王果然知道很多秘辛。
“大劫將至,殷商恐有滅國之患,三教之中,截教亦有覆滅風險,孤和通天教主定能一見如故。”陸北跟著笑道。
“此言差矣!”
女媧搖了搖頭:“截教萬仙來朝,能人無數,通天道友更有誅仙四劍傍身,立下誅仙劍陣非四圣不可破,氣運源遠流長,哪來的覆滅之險?”
她承認截教勢大,此劫必因盛極而衰,但要說滅教之災,實屬危言聳聽。
“萬仙來朝,好大的威風,娘娘不覺得通天教主太囂張了嗎?”
是有一些。
“陰極則陽,盛極則衰,此天地至理,誅仙劍陣非四圣不能破,怎么,難道世間除了通天教主,湊不出四位圣人了?”
陸北意味深長道:“孤肉體凡胎,不懂長生練氣,但孤為一國之主,治理八百諸侯無外乎縱橫捭闔。世間除了通天教主,肯定還有別的教主,湊齊四圣并不困難。”
女媧心頭咯噔一聲,對此次封神大劫更為忌憚,下意識道:“縱然誅仙劍陣可破,截教亦有萬仙來朝,大勢如何能破?”
“簡單,殷商氣運亦無敵,娘娘不也派了三個妖怪入宮嗎?”
“有這樣的事?”
女媧詫異不已,眼神無辜逐漸轉冷,她勸紂王無憑無據不要顛倒是非黑白,須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陸北直翻白眼,再添了一個厚臉皮的標簽。
講道理,當年佘姐要有這張臉皮,哪還有白師姐什么事,小小北早就下山打醬油了。
“人王,繼續。”
“不說了,在娘娘面前談論圣人,和自取其辱有什么分別,多說無益。”
“也好,等你哪天想說了,再來女媧殿叩首三千遍。”
陸北無語看著女媧,還是那句話,若非失了三神鳥,就這樣的一般貨色,他已經按在墻角蒼蠅搓手了。
“繼續。”
得,女王味還挺濃!
陸北無奈,剛剛他過于囂張,狠狠折了女媧的面子,還當著她小妹的面罵她賤人,現在被對方找回場子理所當然。
“萬仙看似大勢,實則良莠不齊,通天教主有教無類,門人弟子無數,其中有多少福緣深厚之輩?又有多少無德無行,躺在截教大樹下乘涼的歪門邪道?”
“有心算無心,此劫過后,截教百不存一,氣數已定。”
“你看的倒是清楚。”
女媧贊嘆一聲,對這凡夫俗子的眼光頗為賞識,他若早生幾萬年,亦可為一方教主。
“萬般殊途同歸,孤以為君之道看氣運相爭,僅此而已。”陸北謙虛擺擺手,繼續扯他的昏君大旗。
不然呢,告訴女媧,他看過原著?
“既然截教必敗,人王何不另拜明師,非要找通天道友?”
“截教敗,殷商亦敗,除了通天教主,孤沒得選。”
陸北聳聳肩:“娘娘也知道,孤去找其他幾位教主,怕是跪著都摸不到仙山的門戶。”
“你若跪下,本宮便收你為徒!”
“此話當真?”
女媧猶豫了,她更傾向于闡教,靈珠子都送出去了。
沒別的意思,除了闡教贏面更大,再有便是元始天尊說話特別好聽,不像通天教主,仗著氣運滔天,著實囂張了一些。
這徒弟不收也罷!
當然了,紂王通天教主亦有逆風翻盤的可能,她不介意兩頭下注。
若是元始天尊問起來,她就提一提女媧殿邪風的事,那首歪詩不僅僅是紂王的腦子一熱,大家心知肚明,她沒點破罷了。
“娘娘,事不宜遲,還請代為引見通天教主。”
“也罷,依你便是。”
女媧并指打出一道靈光,而后道:“通天道友長年在金鰲島講道授課,本宮現在不方便見他,他收到靈符,自然會過來見你。”
“不愧是娘娘,面子真大。”陸北明刀明槍送上一記馬屁。
女媧澹澹一笑,受用道:“哪里,只是告訴通天道友,有一個昏君在本宮面前大罵他德不配位,截教必有滅教之災。”
陸北:
小娘皮,你等著,日后定讓你要云得云要雨得雨,你有哭的時候!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女媧懶得陪陸北浪費時間,雖說她不缺時間,但昏君看著著實惱人,眼不見心不煩,踏入神像回了她的行宮。
陸北閑來無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價值,感覺還闊以,至少兩三層樓那么高,提筆在墻上將七言律詩又寫了一遍。
之前的墨寶不知被誰擦掉了,呸,真沒素質,不知道這是文物古跡嗎!
陸北第二次寫下歪詩,女媧神像沒有半點反應,等他落款留下昏君大名,轉身才發現,大殿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青年面容俊朗,劍眉之下眸光深邃,一襲黑色衣袍得體,腰胯美玉,端的一副好賣相。
不差,幾乎有他三成英俊,如果能打理一下唏噓的胡渣子,就更靚仔了。
大師兄,怎么是你?
你一個空軍老,怎么吃上了截教的斷頭飯,沒去闡教演姜子牙啊?
就因為金鰲島靠海,水深魚多,闡教在內陸名山,水淺王八多?
不能夠啊,金鰲島那邊可不好抽水!
陸北原以為封神世界信號延遲厲害,通天教主半天沒收到女媧的短信,看到大師兄林愈這副尊榮,瞬間想明了關鍵。
破桉了。
肯定是來時路上沒忍住,偷偷甩了幾桿。
“未請教?”
“兄臺?仙長?上仙?!”
“失禮了,失禮了。”
青年將視線收回,不再看墻上的歪詩,先是對女媧神像拜了一拜,而后拱手作揖,深感欽佩道:“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陛下有禮了。”
“啊這…”
陸北眼珠一瞪,好大的來頭,大師兄他站起來了。
陸北驚訝,趙公明更驚訝,難怪師尊專程讓他過來接人,敢在女媧娘娘的大殿里涂鴉淫詩,還署上了名諱,果真是個膽大包天的狂徒。
這都能活,女媧娘娘沒看見嗎?
“原來是鵝沒山的趙仙長,久聞大名,失敬失敬。”
陸北回過神,連忙恭維起來,鵝沒這個名字一聽就很親切,再加上大師兄的臉,更親切了。
大哥,自家妹夫啊!
“不敢當,區區虛名何足掛齒。”
花花轎子眾人抬,趙公明也不含湖,張口就要回敬幾句,思索片刻,實在找不出能夸獎紂王的詞匯,只得作罷。
“仙長稍等,孤對外面的士卒吩咐兩聲,去去就來。”
陸北快步來到殿門前,虛掩房門對晁田、晁雷道:“孤和女媧娘娘一見如故,今晚要在殿內留宿,沒有孤的吩咐,爾等皆不可入內,明白了嗎?”
晁家兄弟一臉懵逼,捋了捋,想通其中深意,更懵了。
陸北可不管他倆如何作想,雙手抱拳讓趙公明前方帶路,速去金鰲島,他想見通天教主好久了。
話說通天教主長啥模樣,怪好奇的。
“還望陛下知曉,師尊吩咐過,此去并非金鰲島,而是三仙島。”
為什么是三仙島?
通天教主的道場不是金鰲島嗎?
三仙島的主人是云霄三姐妹,另有一些小朋小友都是海外仙子,是封神榜里有名的小女兒國。
把他一個好色美名在外的昏君帶去三仙島,這不是挑戰他的軟肋嘛!
可惡,通天教主好人吶!
陸北百思不得騎姐,琢磨著去哪都一樣,反正選擇權不在他,三仙島就三仙島了。
好奇,云霄三姐妹長啥樣。
趙公明揮舞袖袍,原地騰空而起,帶著陸北遁地穿墻,遠離女媧宮后,騰云駕霧直奔東海方向而去。
路上,趙公明觀察陸北神色變化,見昏君舉止大方,騰云駕霧也無畏懼,暗道世間多謠言,這份膽色便不是尋常之輩。
試了試加速,陸北依舊云澹風輕。
三仙島位于東海,距離截教大本營金鰲島不遠,趙公明為三霄兄長,在三仙島大小也是個老爺,降下祥云從容踏過陣法門戶。
遠山朦朧,碧玉系白紗,云霧繚繞,影影綽綽,青山對折白云,似海市蜃樓,又如人間仙境。
好道場,這里的主人一定生得極美。
“大兄,你來了。”
聞得熟悉的聲音,陸北眼前一亮,探頭越過趙公明,望見三位白衣美人氣質高潔,似那謫仙降臨人間。
雖說有大哥皓日當空,她們都是一般貨色,但三個湊在一起,又姐妹相稱,美不勝收立馬就把大哥比了下去。
云霄、瓊霄、碧霄。
白錦、朱齊瀾、太傅。
陸北:
不只是大師兄,連師姐你都站起來了!
話說這個組合真的能兼容嗎,為什么太傅會是小三,擺事實講道理,她作為偶像和老師,理應是當仁不讓的帶頭大姐。
哦,白錦先來的,誰見了她都得喊上一聲姐姐。
那沒問題了。
遠空,斜挎長劍的道人眸光垂落,冷漠近乎無情的臉上堆起幾分笑意。
“有趣…”
“少宗主,還得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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