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
林濤起伏延綿。
山泉掩于茂密森林之中,飛瀑簾卷,萬點水珠穿梭成線,谷底水聲轟鳴,水霧騰騰而起。
再至遠方,山水樹石依偎,空氣中彌漫著馥郁花香和泥土氣息。
雖無雄渾壯闊,卻勝在隱逸清幽,漫步溪流之中,赤腳踩在石上,潺潺流水滑過腳踝,宛若一泓秋水沁入心脾,心曠神怡,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趙施然手提裙角,雪白的小腳丫踏著溪水,亦步亦趨跟在陸北身后。
分別半年,她心心念著,本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和陸北說,見了面之后發現,陪伴才是最好的訴說,人在身邊就足夠了。
陸北皺眉走在前方,搜腸刮肚想著甜言蜜語,此情此景,琢磨著是否要吟上兩首詩。
思來想去,都不合適。
他停下腳步,轉身朝趙施然伸出雙手,面帶淡笑:“本以為見了趙長老,會有好些說不完的話,沒承想,嘴巴太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施然面頰微紅,愉悅于二人心有靈犀,見陸北張開的臂彎,低頭上前兩步,輕輕埋首在他懷中。
“上次分別的時候,陸某的掌門印記寄存在你手里,按約定,趙長老該還給我了。”陸北附耳說道。
趙施然身子一僵,頭埋得更低了。
“嘿嘿嘿。”
陸北抬手挑起精致下巴,壞笑道:“人無信而不立,趙長老是個體面人,應該不會賴賬…對吧?”
趙施然臉色更紅,羞怯別上眼睛,細長睫毛輕顫,耳朵根都紅了。
陸北低頭索要掌門印記,品了品,青澀中帶著清香,回味綿長,著實令人欲罷不能。
兩人依偎一處,腳下流水潺潺,懶風拂動樹林,斑駁光影間隙跳動,一切都靜的…
轟!!!
驚雷炸響劃破天邊,嚇得趙施然當即從陶醉中醒來,轉身看向驚上宮方向。
“打起來了?!”
陸北眉頭一挑:“不愧是陸某干娘,哪里都好,唯獨長了一張嘴,這才多久,就把太傅撩出火了。”
說到這,他便是一樂。
太傅的心魔是沒了,但孤傲的性子一如往常,如料不差,定是被狐二氣到發飆,直接動手搶奪玉簡。
妙啊,他最喜歡看女人打架了!
“陸北,老師她…你不過去勸勸嗎?”趙施然拽了拽陸北的衣袖,對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略有不滿。
至少,裝作很擔心的樣子也是好的。
“老師…你在說太傅嗎?”
陸北捏了捏趙施然的小臉:“這個稱呼怪怪的,就咱倆剛剛爭奪掌門印記的激烈程度而言,你應該是長輩才對。”
趙施然俏臉懵逼,不懂陸北在說什么。
見她這副模樣,陸北心里有數,太傅將黑歷史封印了,除了朱修石、狐二,再無旁人知曉太傅曾認了個爹爹。
“走,我們去看女人,不,老女人打架。”
陸北攬住纖腰,身形閃爍,踏空消失在原地。
“桀桀桀桀————”
地面上,狐二雙臂抱肩,笑聲爽朗,一聽就不是什么好娘們。
太傅飄在天上,并指成劍吞吐神霄、絳闕兩道劍意,雙目冷漠,看狐二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頭死狐貍。
“乖孫,說得好好的,怎么就動手了?大過年的,你還想翻了天不成!”狐二面露嬌笑,只覺人生已經來到了巔峰。
此前和太傅明爭暗斗,多以平局收場,少有像今天這樣,讓太傅不得不掀桌子才能收場。
“滿口狐言亂語,變身術糊弄人的假玉簡,居然好意思拿出來作證,我看分明是你這只狐貍黔驢技窮了才對。”太傅一口咬死,沒有爹爹,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由此可見,和修為無關,人被逼急了,都會選擇逃避現實。
太傅吃癟的模樣不多見,狐二心頭大暢更為得意,抬手托起法寶土行珠,招來兩頭地龍昂首沖天。
地龍背負五行,高空纏斗,硬抗神霄、絳闕兩道劍意不落下風。
太傅冷哼一聲,反手取出法寶‘破岳琴’,以魔音六道的秘法駕馭。
屈指間,晦澀音道難明,扭曲五行大陣,將兩條百丈長的地龍扒皮抽筋,削成了泥鰍。
“咦,長能耐了?!”
狐二驚訝一聲,抬手化去前方殺伐之勢,而后恍然大悟道:“難怪我那孩兒體虛無力,原來是被你敲骨吸髓,榨干了一身精元血氣。”
最傷人的往往是實話,一招暴擊,太傅勃然大怒。
破岳琴攪動魔音亂耳,聲聲殺伐交錯兵戈震鳴,無影無形之中,似是有天魔亂世,環繞狐二周遭口訴魔經。
“小道爾。”
狐二雙目微瞇,幽綠狐眸綻放光芒,無視魔音亂耳。
她身后妖云滾動,顯化巨大九尾狐虛影,一雙青綠色眼眸無限放大,綻光凝視太傅,將一襲白衣照得幽幽發綠。
赤青寶衣神光大漲,反制妖冶綠光,一時間,高空青白兩色涇渭分明。
“快住手,你們不要再打啦,這樣是打不出人命的!”
陸北手做喇叭,小聲BB,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聲音太大,打擾了兩人斗法。
趙施然拽了拽陸北的衣袖,看熱鬧可以,但不該拿長輩之間的矛盾取笑。
至少,裝作很擔心的樣子也是好的。
“沒實力才裝,有實力的都光明正大看樂子,少聽太傅的歪理,多聽我的人間正道,你就是耳根子太軟,才會被太傅蒙昧。”陸北苦口婆心說道,試圖將趙施然引入修仙界正道。
趙長老知書達理,標準的大家閨秀,哪聽得這些,又拽了拽陸北的衣袖,讓他趕緊去勸架。
“行吧,誰讓本掌門心眼好呢,當個梯子讓她們踩兩腳好了。”
趙長老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陸北一步踏出,來到狐二身邊,厲聲喝道:“孩兒在此,愿為娘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兒來得好,你我聯手擒下此獠,今夜娘親便親手為她披上嫁衣,送入你房中。”狐二哈哈大笑。
“啊這…”
陸北撓了撓頭,不情不愿道:“今晚我還要回皇城,明晚行嗎?”
太傅臉色鐵青看著前方一家人,太像了,氣死人不償命的奸詐模樣,分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嚴重懷疑二人是親母子。
太傅版本更新,不懼單挑陸北或狐二,但同時面對二人,心中難免沒底。
尤其是陸北,入魔后勇不可當,又修行了太陰殺勢道和太陽逆勢道,同歸同源,簡直是她命中克星。
她收起破岳琴,冷冷瞥了陸北一眼,轉身返回了驚上宮。
“沒意思,這就認慫了。”
狐二道了聲無趣,對前來拉架的陸北道:“實話告訴為娘,她剛剛可是給你傳音了?”
“娘親慧眼。”
陸北點點頭:“后院留了門,她要單獨和我聊一會兒。”
“穿衣服嗎?”
狐二大喜:“你撿來的閨女太不孝順了,為娘說她兩句,就敢跟我齜牙,你好好干,待會兒讓她多吃點苦頭。”
陸北沉默,換大哥狐三,這輛慣性過彎的破車上就上了,反客為主降檔給油來個推背也未嘗不可,但狐二是長輩,只能當作沒聽見。
靜室,太傅盤膝而坐,閉目似是養神。
陸北來到她身后,并掌貼上后心,運轉功法開始雙修,兩人一個將對方視作爐鼎,另一個將對方視作經驗提款機,沒有感情全是生意。
“你為何還是陽明體質,半年了,以你的資質,好生修煉應該到了太陽。”雙修片刻,太傅淡淡出聲,對陸北修行上的懈怠十分不滿。
西王府借陸北之手抹除魔念,陰陽勢成得以循環,但因為功法缺陷難補,太陰至少陽、太陽至少陰兩個階段,需要二人同修才能突破。
太傅記得很清楚,分別時,陸北為明陽,計算無誤的話,六個月時間足以修至太陽。
結果陸北還是明陽,動都沒怎么動彈。
很糟,眼下她為太陰,若只是明陽,根本滿足不了她的需要。
“呵,你還真把我當成爐鼎了。”
陸北撇撇嘴,借氣息循環,收割經驗推動太陽逆勢道功法進程,同樣的體質,從太傅身上割到的經驗比趙施然翻倍還不止。
血賺不虧。
太傅沒有多說什么,運轉功法助陸北修行。
半個時辰后,陸北草草收場,大量先天一炁注入太傅體內,結完賬,拍拍自己的屁股便要走人。
“這么快?”
太傅睜開眼睛,視線詢問,為何今天沒有乘十。
“做人不要太貪心,晚上我還有活動,不能都給你。”
“狐二?”
陸北嘴角狂抽,很想撬開太傅的天靈蓋,看看她機靈的腦袋瓜子是何模樣,得多奇葩才能做出這種推論。
“無事的話,陸某明日再來找你,等我的太陽逆勢道修至圓滿,便可助你進入下一階段。”
“有事。”
太傅道:“皇極宗最近有些古怪,朝堂上處處針對于我,我懷疑是聲東擊西,準備對你干娘下手。”
“他們瘋了?”
陸北不屑一顧,他從朱修石口中打聽,皇室有兩位渡劫期,加上他和狐二算四個,皇極宗總共才三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會打狐二的主意。
大過年的,想見紅圖個喜慶也不該自殺。
“言盡于此,你的狐貍母親也是這么認為的。”
太傅閉目不再言語,朝靜室屋門指了指,讓陸北趕緊滾蛋。
多看一眼都煩。
“切,明明身體里都是我的氣味,居然還好意思嫌棄我。”
陸北歪比歪比走出靜室,臉色猛地一沉,太傅不會無的放矢,皇極宗應該確有此意,在人數不敵的情況下,仍敢主動挑釁,只有一種可能。
皇城里還有別的勢力!
“誰?”
“圣地…”
“還是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