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的冬季很昏暗。
明明是正午時分,山里的能見度卻始終不會超過兩三百米。
大霧蒙蒙,冰雪皚皚。
這個躲在山谷里的小村子,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
莊嚴肅穆的宗祠外。
那尊青銅巨鼎已經被人仔細打掃了一遍,鼎上堆積的積雪也被清理干凈,露出了那被積雪掩埋已久,獨屬于青銅器的渾厚凝重。
原本空曠的廣場上,已經擺滿了無數祭祀用的法器道具。
太叔公尸骨無存。
按照村子里的傳統,為他立下衣冠冢之后,還需要在宗祠外的廣場上祭奠七天七(日rì),然后才可以舉行下葬儀式。
這場葬禮的主角只有太叔公一人。
三叔奄奄一息,不過卻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估計三叔醒來以后,也會偷偷慶幸吧。
趙興懷、李和安躲在屋里喝著悶酒。
甘苦入喉,兩人卻想一醉方休。
奈何修為精湛,所以連喝醉酒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那個年輕男人的模樣,在他們腦海里卻似乎變得越來越清晰。
趙興懷跟李和安同年,比秦永言大上兩歲。
村子不是門派,也不是家族。
這就是一個住著幾百戶人家的普通村子。
當然,這個村子有著它特殊的地方。
奇門百家、六道雜學,每一家可能都有著不同的傳承。
趙興懷、李和安、秦永言,他們學的都是武道,所以從小就很玩的來。
而作為村子里的中堅力量,趙興懷和李和安也一直都有著屬于自己的驕傲。
三叔,是他們的榜樣。
太叔公,則是他們的夢想。
可現在,一切都被打碎了。
直到那天,他們才終于明白…
什么叫做力量。
那是絕對的力量,也是令人絕望的力量。
大家都被嚇到了,以至于村子里輩分最高、實力最強、德高望重的太叔公橫死當場,事后居然也沒人敢站出來說要給太叔公報仇。
族老會默不作聲,太叔公死后,七位族老甚至連面都不敢露,就這么放任那個男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老秦不得了啊。
生了個好女兒,女兒找了個好女婿。
沒想到跟秦永言爭了大半輩子,最后他們卻輸在了這方面。
趙興懷越想越覺得氣悶,抱起旁邊的土壇子就喝了起來。
李和安愣了一下,便也提著土壇子跟他碰了一下。
屋外風雪依舊。
喝完這壇酒,他們就得出去清理積雪,防止廣場上的青銅巨鼎和法器都被積雪給埋住了。
好歹是太叔公的祭禮,也不能太過寒磣了不是。
兩人都是丹境宗師,所以喝完酒以后,他們便隨便穿著一件單衣就走出了房門,隨后拿著掃帚掃起了地上的積雪。
明明是正午,但因為大霧遮住了陽光,所以整個天空都顯得很(陰陰)沉,就像暴雨來臨前的那樣沉悶。
沉悶的天氣,也讓人的心(情qíng)也變得更加沉悶了。
“呸,這鬼天氣。”
趙興懷提著掃帚一邊掃雪,一邊恨恨的罵了一句。
突然。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于是連忙抬起頭向天上望去。
只見那霧蒙蒙的天空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若有似無的黑點。
黑點越來越大,趙興懷不(禁jìn)站直了(身shēn)子,仰著腦袋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老李,快看!”
他們倆的視力遠勝常人,所以李和安也立刻就發現了那個十分細小的黑點。
好像是個人?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
那道黑影竟然就已飛到了他們頭頂的正上方。
而這時,兩人也終于看清了那道人影。
是他!
這個年輕人就是化成灰,他都能一眼認出來!
趙興懷被嚇了一大跳。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就舉起掃帚就擺出了一副防御姿態。
然而,那個飛在天空中的年輕人,卻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們一樣。
也沒見他有什么動作,一把長劍就突然在他的手上出現了。
“不好!”
一看到那把劍,趙興懷就急了起來。
但他還沒有喊出聲音,就已經看到那年輕人朝著下方的宗祠輕輕斬出了一劍。
一道泛著金光的劍芒順勢而出。
劍芒飛向宗祠的過程中,開始慢慢變大…
最開始還是一把普通長劍的模樣。
眨眼的功夫,竟已被放大了數十倍。
等到快要接近宗祠的時候,這道劍芒更是仿佛變成了一輛正在高速行駛中的動車,直接就攔腰撞在了宗祠正中的大門上。
宗祠大門轟然炸裂,立刻就掀起了千萬道狂飆一般的暴亂氣流。
木制大門在那狂躁氣流的席卷下,瞬間就給攪成了無數碎屑。
然而…
這還沒有完。
擊中宗祠大門以后,那道劍芒余勢不歇。
如同動車到站不停一般,這道劍芒一口氣就穿過前院、碾碎正堂,直到斬在了宗祠后方的山坡上,這才堪堪停了下來。
這個年輕人隨手一劍,竟然就將宗祠給斬成了兩半!
劍芒消失了。
掀起的暴亂氣流卻變得更加猛烈起來。
趙興懷站在廣場上,抱丹坐胯,雙臂交叉格擋于面前。
狂躁的飛沙走礫不斷撞擊在他(身shēn)上,竟震的他皮(肉肉)生疼。
這么硬抗下去可能會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于是趙興懷想了想,只得無奈放下宗師的自尊,一下子就趴倒地上,然后用雙手捂住腦袋,祈禱這場風暴快快平息。
過了良久。
氣流終于平穩了下來,煙塵也隨之散去。
那莊嚴肅穆的宗祠,此刻已經被一分為二,仿佛被生生扣下了中間的那部分。
一片斷壁殘垣景象。
趙興懷趴在地上,感覺風暴平息之后,他才偷偷摸摸的抬頭看了看(情qíng)況。
李和安趴在他(身shēn)邊不遠處。
廣場周圍的空地上全是斷木碎石,宗祠也被劈成了兩半。
他猶豫了一下,這才抬頭看了看天上。
那個年輕人…
提著長劍,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面無表(情qíng)的俯視著蕓蕓眾生。
他輕輕的落在了趙興懷面前不遠處。
隨后,他的聲音便悠悠傳到了趙興懷耳朵里。
“我不想無端制造殺孽…”
“所以想請你們告訴我…”
“玄女的(陰陰)魂…”
“在哪兒?”
這番話不是對趙興懷一個人說的。
他的聲音很輕,但卻同時在村子的每一個角落響了起來。
村里的寧靜被打破了。
無數人走出房間,紛紛朝著廣場涌來。
從天上看去,就像一張白紙上突然出現了許多螞蟻。
人頭攢動,但卻沒有人敢靠近廣場。
陳曦提著長劍,默默的注視著眼前的宗祠。
忽然。
一行老者從宗祠的斷壁殘垣處走了出來。
他們一共有七人,都穿著白色的練功服,外形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為首的一人則拿著那天太叔公的龍頭拐杖,估計是太叔公死后才接替了他的位置。
七名老者站在臺階上,遙遙望著陳曦。
猶豫了一下后,為首的那名老者才輕輕嘆道:“你年紀輕輕就已貴為天人,為何非得要對我們這幫老骨頭苦苦相((逼逼)逼)呢?”
聞言,陳曦不(禁jìn)冷笑道:“你們交出玄魂,我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人。”
話音落下,為首的老者卻沉默了。
他(身shēn)旁的幾位老者也不(禁jìn)面色微變。
緊跟著,他們便無聲的用目光交流了起來。
這個古老的村子藏了許多秘密。
比如:玄女的(陰陰)魂其實是開啟天門的鑰匙。
天門已經一百多年沒有出現過了,玄女也換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這一批,他們才終于收到天誥,確認天門即將開啟。
這也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
幾名老者看著臺階下的陳曦,無聲的交流著。
是選擇放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