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化了?
這是莊克萬萬沒想到的。
原本只想扮演二郎神震懾住這邪修。
沒想到此人這么禁不住刺激,竟然直接道化,失控化為詭物。
詭物只有憎惡,毫無理性,此時正瘋了一般地撲了上來。
莊克可不承認是自己羊毛褥得太狠了。
只能說,果然是邪魔一流。
不修心性,道心不穩,一受刺激,就要發瘋。
話雖這么說,但場上局勢卻不容樂觀。
四周彩毛席卷而來,重重纏繞。
莊克身形在原地晃了一晃,隨后就無形退于幕后。
哮天犬緊隨其后。
但莊克身形之前一直處于半虛半實的扮演狀態,只是泄露了一些氣息,沒有親自下場,回歸只在一瞬間。
哮天犬一直處于臺上,想要重回幕后,談何容易。
彩毛怪身形佝僂,人形野獸,毛發拖地,怪叫著撲了上來,身形又疾又快,已然阻攔在前。
若不是之前為了解決那五個下九流,刻意將他們引入這偏僻陋巷,沒有人煙,早就不知道在這深夜的洛京引起多大風波。
即使如此,怪聲迭出,碰撞如雷,也不停擴散出去。
“什么怪聲?如此可怖!”
“非禮勿聽!夜無好奇心,不怕鬼上門。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怪異自有官府來解決。我們小老百姓成逞什么能?快捂住耳朵!”
不時有驚恐聲響起,隨后迅速沉寂。
哮天犬急速閃開,彩毛怪口中竟大口大口有火焰噴吐而出。
火焰有著實質,如巖漿粘稠,落地就燃。
不一會,地面、墻壁處處纏繞,火海綿延,火墻重重。
哮天犬哪怕處于通幽的潛行狀態,一朝被圍困其中,也被逼得無處落腳,顯出真身,難以逃脫。
莊克暗暗搖頭。
哮天犬作為皮影妖,天生神異,有著不亞于生靈的靈性,自然也有了生靈需要慢慢成長的特性。
這不是缺點,反而說明皮影妖潛力驚人,有著不斷成長理論上接近無限的可能。
但現在卻還太稚嫩了。
畢竟這哮天犬被自己制作出來不到一日,就好像個剛呱呱落地的新生嬰兒,能自主活動,靈性也有限,還需要主人親自教導才行。
而這彩毛怪是一個入品修士失控所化,無論是法術強悍還是靈性洶涌,還不是它能應付的。
莊克心神一動,無形的意念與哮天犬交流起來。
哮天犬眸子迸射一道異光,露出心領神會之色,身子微弓,四腳猛地一跺,就拔地高高躍起。
彩毛怪窮追不舍,口中吐火。
巖漿火海一浪高過一浪,也沖天而起。
哮天犬痛吼一聲,尾巴被燒著。
但身形隨后越拔越高,違反重力地高升,像是有一根根無形之線,將它憑空吊起。
哮天犬在空中劃過一道黑影,只落在一高高墻頭上,回頭齜牙朝著彩毛怪怒吼。
尾巴燒著,它竟猛然回頭兇狠地將其從中咬斷,成了一條斷尾狗。
“哮天!”風聲中一陣輕喝。
哮天犬昂頭長嘯,吠聲朝天,帶著曠古的蒼涼,無盡的狂野。
一張大口猛然一吸,就見天空大月一暗,四周月華一絲絲一縷縷,凝聚如水,匯聚而來。
咕嚕、咕嚕…
哮天犬大口吞噬,月亮也似被吞吃了一塊,迅速暗淡下來。
而哮天犬斷尾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重長出來。
夜晚的洛京,遠不如白日喧囂。
這一聲犬吠無比悠長,傳出去不知多遠。
“哪來的嚎叫聲?怎么有點像狼嚎?但狼嚎聲絕沒有這么高昂蒼涼!”
“芒碭山在城外五十里,什么狼嚎能傳過來!”
“難道這狼竟在洛京城內?”
“不會吧!”
數里之地,處處都有人竊竊私語,對這聲狼嚎驚恐莫名。
更有人詫異察覺到月光突然暗淡,明月若缺。
卻無人有這樣的敏銳,將二者聯系到一處。
洛京城,皇城腳下,一座足有六扇門的宏偉府衙。
水流聲不止,庭院幽深,只見其中聳立著重重小山,山勢連綿,上有瀑布傾瀉而下,怪石迭出,重巒疊嶂。
小山腳下,水流成川,沖擊平原,南疆密林、北荒雪原…竟似將這天地有數的景象都濃縮在庭院奇景之中,純屬人造,卻一切都看似無比的天然。
犬吠遠遠傳來。
喵嗚!
一聲凄厲地嚎叫回應。
一雙雙筆直豎瞳睜開了,黑暗中幽幽發光,赤紅、蔚藍、淺黃…懾人心魄。
一個個身影從山脈陰影中無聲的出現,匍匐如虎,齊望向山脈最頂端。
其上赫然趴著一個身影,如百獸之王,呼吸間如有風嘯。
下一刻一雙青紫色的鴛鴦瞳子睜開了,聽聞那聲犬吠,目光中人性化地露出厭惡嫌棄之色。
嗷嗚!
聲如虎吼,黑影從山巔高高躍下,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又高高躍入墻頭,隨后不見。
喵嗚、喵嗚、喵嗚…
一個個輕巧身影緊緊跟上,一個個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身形快若殘影,緊隨其后。
“大虞御貓司出巡,閑人退避,執法勿論!”
有長笑聲響起。
所到之處,洛京失聲,賊鼠皆隱。
月光披灑在身上,哮天犬根根毛發都迸射銀光,斷尾重生,氣息早已恢復,甚至更勝從前,俯瞰腳下猙獰兇物。
“畜…畜生,還我…我的道具!”彩毛怪殘酷著意識,口中發出含糊不清地吼叫。
隨后它嘴巴張開,吐火!
吐氣有聲,吹油成火,一波高過一浪,狂涌而來。
“吞靈!”
莊克再喝。
哮天犬張開大口,如無底黑洞,大口大口吞噬。
火焰如百鳥入林投入其中,再無聲息。
那些油狀物失去靈性,化作一灘爛泥,腥臭無比。
吐火無用!
彩毛怪再次尖叫,渾身毛發一瞬間瘋長,虬結盤繞在一起,竟形成一柄柄堅韌利箭倒插在身上,如同一只彩色刺猬在原地飛快盤旋,化作一團刺球橫沖直撞過來。
渾身帶刺,無處下手!
“通幽!”莊克手指微動,哮天犬身形虛化,重新躲入陰影中,化作一團黑影急速閃了出去。
刺球窮追不舍,穿墻破壁,咚咚咚,不一會本就殘破不堪的陋巷就被摧殘得房屋坍塌,一片狼藉。
廢墟之中,一道黑影左閃右躲,不時回頭就是一口。
咔擦、咔擦…
一口獠牙如戟,剛毛全斷,立見血肉。
在莊克引導之下,哮天犬不與彩毛怪正面相抗,而是游而擊之的戰術,只以一口無堅不摧的獠牙應對。
滿嘴血肉,哮天犬砸吧了兩口,就一臉嫌棄的吐掉。
它是一只無物不吞的神犬不假,但絕不會吃垃圾。
但見了血肉,哮天犬氣勢更是兇狠,瞳孔中靈性越足,兇殘咧嘴,如惡人狂笑。
嗷嗷嗷…吼吼吼…
哮天犬,天生神物,彩毛怪,道化詭物,兩個怪物廝殺成了一團。
哮天犬殘影重重,來回蹦跳,一時間各處都存在它的身影,幾乎無處不在。
它身形以快,仿若以一化百,一時間,彩毛怪四處受敵,一時間狼狽不堪。
彩毛怪陡然蹲在原地,低吼出聲,瞳孔遍布血絲,毛發中溢出彩色霧氣,如同水墨,無物不燃,四周一片斑斕。
哮天犬這團陰影就顯得無比清晰起來。
更不能被這彩色水墨給沾染上,不然非要被這彩毛怪同化不可。
但大塊水墨潑灑,無物不染,漸漸哮天犬沒有立足之地了。
突然它高高躍起,天空就升起了第二個月亮。
竟是這哮天犬眉心月牙兒發光,在與大月爭輝。
月牙之光,無比透亮,一片素白,竟又將腳下的彩色天地重新染上了銀裝。
一時間,天和地仿若分成了兩片,
月白、彩墨沖擊到一處,你爭我奪,成了靈性的直接碰撞。
月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占據優勢。
彩毛怪是為修士道化的詭物,以失去理智為代價,讓詭譎靈性完全釋放,原本將徹底壓制哮天犬。
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此時莊克正處于一種奇妙的狀態之中。
虛空與幕后,無形的絲線鏈接。
莊克眉心紫痕幽光大放,自身靈性水流一般涌出,通過一根根虛空的管道,輸入哮天犬體內。
哮天犬是以妖之秘方制作而成。
而莊克的秘方來自于皮影匠秘方。
完全是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靈性。
但現在妖之秘方被制成了皮影妖,兩種靈性就有了主從君臣之分。
莊克為主,哮天犬為寵。
皮影匠為核,皮影妖為表。
皮影匠靈性一朝入主,原本空有龐大體量的哮天犬靈性立刻仿若有了主人,有了大腦,百分百調動起來,產生一加一遠遠大于二的驚人效果。
原來這才是皮影妖的正確使用方法。
皮影成妖,容納其他秘方,皮影匠為統帥,隔空馭之。
這么說來,只要自己不斷制作皮影妖,就可以不斷窺探其他修行道路的奧秘。
莊克目露喜色。
皮影匠雖為旁門左道,此刻他卻從中看到了無限的可能。
一流秀才二流醫,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彈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
皮影匠一向被人視作不入流的行當,但能名列中九流第四高位,更在算命琴棋之上,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看穿了這一奧秘,莊克此刻盡是見道而喜的愉悅,但下手卻沒軟了絲毫。
彩毛怪漸漸被逼到陋巷一處角落里,彩墨所染,只剩下丹丸之地。
哪怕是瘋癲如它,此時瞳孔中也流露出本能的恐懼。
終于它按捺不住,渾身如篩子一般劇烈抖動起來。
啪啪啪…
一個個五顏六色的毛團如無數虱子一般砸落在地,爆起滾滾彩色的煙霧。
下一刻,就從蹦出一個個怪叫的身影,竟是一個個迷你毛怪,紅毛怪、白毛怪、藍毛怪…什么顏色都有,亂成一團。
墻頭上、屋頂上、角落里…一時間狹窄的巷弄里處處都是毛怪。
砰砰砰!
亂石如雨,毛發成索,到處橫飛。
哮天犬只要一出現,立刻就會遭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圍攻。
撒豆成兵?
身外分身?
假物擬形?
莊克面色微變,一時也認不出這是什么手段。
對戰許久,莊克一直在暗中觀察,推測這彩毛怪源于何等修行流派?
可以確定的是,這彩毛怪法術不可控地詭異,絕不是三教正統的堂皇氣象。
而旁門八百,左道三千,數不數勝。
莊克修行尚淺,見識不足,一時間也摸不著頭緒。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種以變化見長的流派。
變化嗎?
這倒是哮天犬的短處。
但若論手段詭異多變,我皮影匠可也不差!
莊克輕輕一笑。
剛才只演繹了二郎神的神,不如再演一番二郎神的形。
形神兼備,演技才能大成。
即是二郎神,怎能無那鎮壓三界大破花果山猴兵猴將的一千兩百草頭神?
“真君降魔!”
莊克輕喝一聲,手一揮而下。
一道透明幕布拉下,內有紅光照得透亮,顯出一方不可探知的詭秘世界。
其中一個個雄壯身影現出身形,鎧甲披身,手持刀槍,列隊成軍,威武踏步,登上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