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老祖,太乙之后可還有路。”
云蘇其實早有所料,真的親耳聽到了,還是有些為難。
這個問題,說難不難,說難卻又難如登天。
說不難,云蘇不說在洪荒世界見到過那么多大羅金仙,自己也是鴻鈞老祖座下四弟子,大道機緣深厚無比,更是被賜下先天鴻蒙紫氣,這一次閉關大練功之后,功德圓滿,大羅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境界。
更何況,如今他也能窺到許多大羅之境的端倪,只是因為修為暫時還停留在太乙之境,有些風景看得見卻暫時到不了。
從這個角度來回答,太乙之后當然有路。
說難,有兩處。
首先,問塵子目前的境界還達不到破碎大虛空,如果不借助一些空間縫隙,別說從乾元世界到達玄黃世界,就連一些世界壁極為堅固的特殊小世界,都不一定能破界而入。
如此一來,在乾元世界想要達到大羅之境,在云蘇看來不能說無路可走,但確實是極為艱難的,如果沒有異人幫助,或者是自乾元世界的洪荒時期就活下來的猛人的話,靠自己修煉,想要從太乙入大羅,前路其實已經完全斷了。
其次,問塵子問的顯然是屬于他自己的路。
一條適合問塵子,還能突破到大羅之境的路,堪稱是一條特色之路,如果云蘇開一家修仙咨詢事務所的話,這個問題的難度,不亞于云蘇幫對方定制一條從太乙突破到大羅的私人VIP道路。
正常來說,如果不是門人弟子,或是大道過命的交情,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出手相幫的,如果非要說等價交換的話,即便拿來一件普通的靈寶,甚至是一件后天功德靈寶,這種交換都很難說是否對等。
所以,作為交換,問塵子才說‘愿意永居垚山腳下,為老祖看門護院,永恒不悔’。
這個條件,因果是極大的,由他親口許諾,就是大道誓言一類了,而且由于機緣巧合,在如此特定的情況下許諾出來,如果他反悔,便立刻有恐怖到比死亡和毀滅還要可怕的大道恐懼降臨。
如果說,在幾千萬年前,問塵子想死想活還能由自己做主的話,如今許下大道誓言,等于是戴上了一套枷鎖,在最極端的情況下,不說那令人恐怖到難以承受的大道恐懼外,即便云蘇不做什么手腳,他哪怕是違背本心也得在成教永恒待下去,該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除非,被那天地大劫徹底毀滅。
由此可見,問塵子提這個問題的誠意有多么大,而那種為了從太乙突破的決心又有多么堅定。
但是,問塵子也沒有貿然提出什么入你門下,做你弟子一類的誓言。這種事情,完全看云蘇的意思,他是求人的,哪里敢口出狂言。
自己愿意,別人還未必想要呢。
看在對方如此有誠意的份上,云蘇也沒有慢待,身后青光一現,便有無數的大道慶云顯現,頓時便讓問塵子一驚。
自己,來對了,問對人了。
云蘇自那朦朧天機之中,小心尋覓,反復推衍掐算,用的時間之長,遠超以往。
一人躬身立在一旁,一人縝密推衍,足足一年之后,云蘇才睜開眼來。
問塵子頓時緊張萬分,不自覺地就拜倒在地,俯首恭聽,生怕從云蘇口中聽到‘無’這樣的字眼。
云蘇也不攔他,與其說他在拜自己,不如說他是在拜大道機緣。
“前路崎嶇,倒也沒有完全斷絕。如果依靠你自己,只要等到天無二處,地無兩頭的時候,便有億億萬分之一的機會,可以看到一線希望。”
云蘇并沒有明說這個契機是什么,但顯然遙遠的很可能超過了問塵子自誕生到這世界以來,活過的歲月。
所謂的天無兩處,地無兩頭,問塵子更是聽都沒聽過,從這個結果來看,和前路斷絕幾乎沒有兩樣。
云蘇繼續說道:“大道修行一事,越到高處越是孤寒寡苦,你若就此離去,便能免了做我門下之苦累,只需潛心蟄伏億萬年,也許便能等到那樣一個機會。機會小是小了一些,但勝在逍遙自在。
成教門下,無論嫡庶,日后都是艱難險阻重重,就算不幸應了劫數也未可知,沾惹了成教的因果,未必是好事。
何況,我若收下你,別人難免非議我乘人之危,辱沒人才。
諸般為難之處,還請道兄諒解。”
云蘇以前,是被人用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非議的極為難受過的,偏偏世人億萬,有的人希望你善良點,而有些人卻罵你圣母婊,要你狠辣點。
有的人希望你為自己著想多一些,有的人便又罵你卑鄙無恥,要你三觀再正一點。
如今不是當年了,成教上下早晚要與人爭,雖然絕對不會濫收人,但類似問塵子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你倒霉,走背時運的時候,連親朋好友都很可能會遠離你,當然也不乏真愛真親不離不棄,但概率會小一些。
你走運,氣勢如虹的時候,別說賓朋滿座,就連敵人都會望風而逃,或者山呼海嘯一般呼朋喚友來投降。
所以,云蘇雖然從內心深處是很希望能收下這個太乙金仙巔峰的史詩級護教打手的,成教未來的發展不會一帆風順,太勢單力薄了也是不行的。
但是,這種事情必須從拒絕的角度去談,去勸。
問塵子活了這無窮歲月,自然知道云蘇是為自己指明了一條路,雖然笨一點,機會也實在是太渺茫了一點,但終究是一條路,只是沒那么好走。
但是,他卻隱約捕捉到了一些機緣之處,心頭一動,便道:
“老祖,依照先前承諾,便是這一點指路之恩便足夠應了先前的誓言。問塵子便先應了誓言,然后還想細細請教一二。”
按照云蘇的想法,我告訴你一條路了,你懂不懂其實沒關系,只要耐心等待,心中沒有絕望,不至于被迷茫的大道之火焚燒成齏粉,便是施恩于你,指路完成了。然后再指明這其中的好壞之處,你最明智的選擇便是離去,逍遙自在,玩著玩著說不定就等來了那一日。
當然,這個機會確實太渺茫,難度之大,已經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了。
結果,只見問塵子站起身來,身上一道大道之光沖天而起,五彩斑斕,卻是已經應了之前自己的誓言。
這下,云蘇想趕人家走,也不合適了。
“道兄,你這又是何苦,本座句句屬實。”
云蘇不禁嘆道。
問塵子:“老祖指路之恩千真萬確,問塵子也堅信無比,既然受恩于老祖,應了誓言便是應該的。”
“即便應了你自己的誓言,入我門下,所謂的機緣和機會,也未必就一定大過你選擇大道無為,繼續等待。”
“人不信不立,還請老祖憐憫問塵子一番赤城道心。”
云蘇想了想,問道:“道兄,你可曾聽聞過氣運證道一說?”
“聽過,也曾經做過。自入太乙之境以來,我也曾創下各種仙教合計三十六次,然而蒼天不許,大教難成,不是毀于一旦,便是被那冥冥中的詭異雷霆驚散。至于靈寶證道也曾聽聞過只言片語,只是還從未尋到過…”
云蘇默然無言,想要從太乙證道大羅何其艱難,即便是在洪荒世界,那些尚未踏入大羅之境的大能們,或者其他的仙神之流,哪怕出身再高貴,大多也是站隊失敗,因果纏身,想要成就大羅,成功的往往也是萬中無一。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那么的幸福,條件太好了,而且越來越好。這么好的條件,自己總是警告自己要珍惜,要善待機緣,抓住一切機會,不要日后后悔,留下空悲戚。
相比之下,這問塵子就太慘了。
也許很多人覺得,相比起那些衣不果腹的人,問塵子這種存在簡直是幸福的秒天秒地秒空氣了。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知道的越少有可能越幸福,知道的越多,往往越痛苦。
問塵子便是后者。
大教失敗,靈寶難覓,就算找到了,能用來鎮壓氣運的也是萬中無一。
別說問塵子找不到,洪荒世界那么多靈寶,能找到那種適合做鎮壓氣運之用的靈寶也是難如登天。
云蘇沉吟片刻,道:“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借勢。”
“借勢!!”
問塵子聞言,先是一愣,天大地大,誰會將自己的氣運大勢借給自己,轉念卻是明白了,頓時驚喜萬分,朗聲拜道:
“問塵子拜見老祖,還請老祖憐憫,大發慈悲之心。”
人是會趨吉避兇的,更何況太乙金仙巔峰這樣的天地巨擘,自然是傾向于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云蘇嘆道:“既然如此,也不能讓道兄你在山前廟做一個無名無分之人,自今日起列入成教,專司成教安全之責。只是成教教規森嚴,人丁寶貴,而你又立下過大道誓言,日后行事切忌三分,萬勿自誤。有些事情,便是我講情面,那大道恐懼卻是不講情面的。”
問塵子聞言大喜過望,從自私的個人角度來說,這也是他對于垚山之行各種可能結果中,最期待的一種。
“老祖放心,入了成教便生是成教的人,死也做成教的一捧黃土。”
云蘇點點頭,又交代了一些細節,比如自己若是不在,一些事情便由王玄機斟酌做主,雖然沒將王玄機算成成教的一脈,像白素貞那一脈一樣,但卻是更加特殊一些。
除此之外,基本的待遇還是有的。
比如,問塵子自今日之后便可以在座下聽道了。
另外,垚山腳下,在那青丘宮之側,原本也要給他建一座行宮,名為問道宮,但問塵子卻再三婉拒,也不是拒絕云蘇所賜,只是說自己初入成教,萬事低調的好,待到日后有了功勞,再說這些不遲。
顯然,老于世故的問塵子是生怕自己的加入,引來成教其他人的不適,或者是排擠。
雖然這種事情在云蘇看來,有自己把控不會出現,但在問塵子這種見慣了滄海桑田的人眼里,凡事還是戰戰兢兢,小心為上。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位老祖道行之高,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認知。
雖然問塵子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樣的境界來形容這位老祖,但他卻明白兩點。
第一,不能用是不是大羅之境來評價。
第二,這位老祖可以輕易的滅殺自己。
一個可以輕易滅殺自己這樣太乙金仙巔峰修士的大道教主,前途何其遠大,如果說最近一千萬年自己都活得沒有什么目標,那么接下來,就是做好本分之事,努力立下大功勞,然后問道聽道,求道真!
問塵子拜謝云蘇之后,剛出垚山大殿,只覺得清風拂面,千萬年的頹喪和絕望一掃而空。
“果然,往前一步便是美好人生。”
問塵子感慨良久,這才邁步下了垚山,這往日里看著高不可攀,難以踏足的垚山登天長石梯,如今自己也能正大光明地行走在上面了。
“成教,成教,有所大成,有所小成,也有心想事成…”
問塵子只覺得心情極好,剛下山,卻是爽朗一笑,前方,白仙仙正倚靠在大門那里,擠眉弄眼地望著自己。
“問塵子,見過白師妹。”
同樣作為無代弟子,從長幼秩序來說,白仙仙確實是師妹輩分的。
“哎呀,問塵子前輩,你真是太客氣了。這樣不好啊,太見外了,啥師妹不師妹的,真好聽,再叫一聲聽聽。”
白仙仙:“快快快,等你老半天,燒全羊咧,就等你開火了。”
“哦?”
不多時,問塵子便加入了烤肉四人組,剛剛辦完事回來的白仙仙心情大好,大手一揮就買回來了三千多只山地羊,招來了魚龍道人,再把張一凡從打坐入定中揪了出來,還有一個小跟班兒紫霞,五人正好湊成一場石板烤羊肉的烤肉大宴。
白仙仙自己吃飽了,也沒忘其他人,最后是成教上下都吃到了香噴噴的山地烤全羊。
初入成教的問塵子也是大方無比,自掏腰包拿出了許多的瓊漿玉液,靈食仙果,大家吃的大呼痛快,連連痛宰這位新入伙的老大哥。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十年過去了。
經過了近百年的發展,大成王朝的疆域越來越遼闊,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它已經成為了南部三洲最強大的仙朝。
但是,大成王朝既沒有完全走上修仙文明的路子,也沒有倒過頭來走體外科技文明的道路,而是走了一條以符紋文明為基礎,修仙文明為頂層建筑的復合文明之路。
百年來,大成王朝的符紋之道已經深入了方方面面。
符紋,對于大成的影響,在云蘇看來完全不亞于那些體外科技文明的所謂科技革命,
首先是基礎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相比起前數十年的緩慢發展,后面幾十年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有修士閉關千年,剛剛出關,差點把自己嚇傻了。
這位修士出關的時候,道行大進,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想著要去找人斗法,剛起了遁光,便見到大山邊緣,一條十丈寬的大路橫亙在那里。
大路寬闊平坦,筆直堅固,上面飛馳著一個個看著像是法器的怪東西。
這些怪東西里面還坐著人,明明是凡人,卻借助這法器之力,瞬移遠去。
“難道短短千年時間,修仙者的法器已經成了大路貨不成。”
接下來,他放棄了與人斗法的念頭,而是行走天下,從一開始被驚呆了,再到后面覺得紅塵萬般好,玩的樂不思蜀。
他看到的是一個融合了古老文明特色,以及嶄新的符紋文明的嶄新大成仙朝。
比如,一座巨大的城市,里面的建筑都是古色古香的,但城市中那些原本讓畜力車行走的道路,已經變成極為寬闊的車道。
車道上有許多的符紋車輛,或是載客,或是載物,而大道兩旁,除了一根根在天黑時可以照明的符紋燈柱外,則是如織行人和林立的店鋪,里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商業極為發達。
如果說城市中的變化格外巨大,就連鄉下也出現了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有的農人,下地耕田,除了帶著狗,還會帶一個傀儡壯漢,幫著肩挑背扛,或是牽著一頭租來的傀儡牛,它的力氣比十頭牛都大,也更持久,更有不少人騎著一種符紋單車,跑的很快。
也不是沒人騎馬,但已經變成了愛好,而不再是以前的出行必須。
這些符紋產品雖然不用喂草加油,但也會損耗,也需要修補,但社會的整體流動性已經在百年之間建立起來了,農民生產出來的東西能賣掉,也能通過勞動獲得報酬,實在是偏遠一些的地方,也會將孩子送去符紋學習,然后學成歸來后就能幫助村人制作一些簡單的符紋工具,造福鄉鄰了。
這些變化,云蘇都看在眼里。
他不是什么志存高雅的人,也不是什么天地無私的至純至善神仙,他想做的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這個社會,提高一些生產力,少餓死一些人,從某種不夸張的角度來說,老有所養,少有所教,病有所醫,以他如今的境界,即便坐觀滄海桑田,但其實動動手指頭也能做到。
百年時光而已,他做的事情,只是讓大成仙朝盡全力推廣了自己當初推衍出來的符紋之道,以符紋之道為基礎,改造了這個世界。
而在這個過程中,云蘇不但收獲了念頭通達,還有源源不斷的長生仙令凝聚出來,比人參果樹結果,蟠桃結桃的速度可是快樂太多太多了。
云蘇既喜歡那種大道飄渺,仙人高來高去的世界,對于眼下這大成王朝,國泰民安,富足安康的局面也頗為高興。
這種融合了古文明和符紋文明的新文明,整體還是非常古意盎然,又因為靈氣大盛,還有成教成立時的垚山講道,顯得仙風縹緲,但卻多了幾分生機,凡人多了幾分活路。
日后能發展成什么樣,云蘇不知道,自己一次閉關便有可能千百年,而數十百年卻已經是凡人一生了,能看到他們安居樂業,他也挺知足的。
他也帶著王玄機,去四處走了走,看了看,頗有所得。
不過,由于洪荒世界即將有變,他也不再過多停留,在解決了成教后顧之憂后,便要去迎接一場殘酷挑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