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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天殘劍葬

  云蘇回到清風小筑,和王玄機說了一聲,就回屋閉關去了。

  難得打開后窗,迎面看到的是一個天井一般的袖珍小院,由房屋和院墻圍成,小丫頭在里面栽種了兩窩有一人高的芭蕉。

  清明雨打芭蕉樹綠,滴哆,滴哆。

  午后的雨下的稍大了一些,隱隱還能聽到一兩聲極遠的春雷。

  云蘇坐在窗邊的竹椅上,靠坐著,繼續翻看起那本瓦屋仙游記來。

  上回看到張一凡閉關二十年,丹田小成,修為大進,就要去向那位仲孫秋雪師姐表白,他這個五百年來,瓦屋仙山最有前途的小師弟,要風風光光地迎娶師姐,給她余生最美好的一場仙侶情緣。

  然而,日記下一頁,霍然寫著。

  “二十年未見師姐,她依然那么美,還是那么冷冰冰的,唯獨待我如初,依然像以前一樣好,只是為什么,為什么一切都變了…”

  這一篇日記,字跡潦草,甚至還有幾個錯字。

  閉關二十年,張一凡出關后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這二十年間,張一凡憑著過人的資質和堅韌,還有那一份對師姐的摯愛,不知不覺間成長為了瓦屋山的超級小天才。

  然而,那位當年痛不欲生的師姐,居然嫁給了那位信誓旦旦要修煉成仙,問道蒼穹的師兄。

  張一凡在日記里詳細講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師姐告訴他,多虧了當年他寫的那一封信,然后又以身作則去禁地閉死關,給了自己最大的鼓舞。

  師弟小小年紀,才十歲,上山不過四年時間,就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勸解自己,師姐極為感動。

  于是,仲孫秋雪也選了同樣的辦法,去閉了死關。

  在她看來,小師弟年齡不大,卻從小聰慧,看問題有獨到的一面,這件事情確實是化簡為繁,說得極對,只要自己修為跟上了師兄的腳步,他自然高看幾分,成就好事的機會就大了許多。

  閉關的時候,仲孫秋雪三十六歲。

  十年后,四十六歲的時候,在修煉的第四十三個年頭,這位原本資質也不錯,三歲就開始修煉的師姐,一舉成就丹田。

  相比起短短二十年就丹田小成的張一凡,師姐也許顯得平庸了許多,甚至修為還要差上許多。

  但是,師姐閉死關不是為了長生不老,也不是為了和人爭強斗狠,而是為了嫁給那位師兄。

  仲孫長老這一回親自出馬,也不知道是曉之以情,還是許諾了那位師兄什么,總算是厚著臉皮談下了這門親事。

  那位師兄改變主意,答應娶了這位師姐。

  二十年不見,我為你潛心修煉,你卻嫁做人婦想當媽。

  二十年的執念,一朝崩塌,張一凡一夜白頭,痛不欲生。

  他沒有辦法去埋怨師姐,他不喜歡那位口是心非的師兄,甚至覺得他很虛偽,但是,他最恨的還是自己,為什么要二十年才出關。

  如果資質再好一點,十年就丹田小成,也許還有那么一絲機會的。

  師姐為什么要看上他,難道真的是姻緣早定?

  師姐為什么要對他一見鐘情,為什么要非他不嫁,難道真的是自己福緣淺薄?

  “張一凡啊張一凡,這世間的情和愛,哪有那么多的姻緣早定,一見鐘情,非他不嫁,說到底還是你那位師兄資質出眾,修煉速度也快,估計長得也不錯吧。

  你何曾見過年輕漂亮的女子,愛上那街邊乞丐,撫鋤鄉農的?便是世間最膾炙人口的女妖愛書生,人家個個不是秀才就是舉人進士富家子。

  你若早生二十年,還是這般驚才絕艷,便是丑了幾分,你師姐一見鐘情看上你的機會也很大。”

  云蘇能體會到他的那一種痛苦,因為那一份日記,足足斷更了十年。

  這十年時間,張一凡僅僅記錄了一個字。

  除了一個酒字,這十年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張一凡一字未寫,絕口不提,似乎除了酒,他的十年便再無了其他東西。

  也許是太孤獨了,找不到人傾訴,又或許是心中怨氣太大,不吐不快,十年后,日記繼續。

  這一次,就連云蘇看了都覺得造化弄人,十年之間物是人非。

  在張一凡的筆下,那位正氣凌然的師兄,騙娶了師姐,又在長老岳父的幫忙下快速崛起,最后短短五年就成為了瓦屋山最年輕的長老。

  雖然不是金丹實力的長老,但依然位高權重,而且一身修為越來越高。

  同樣是丹田境界的張一凡,喝了酒后,每次壯著膽子想出各種名目去挑戰,都打不過他,然后氣得回去繼續喝酒。

  而每次見到師姐,都覺得她郁郁寡歡,過得很不好。

  與之相對的是,那位師兄的實力越來越強,漸漸的,張一凡已經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日記里曾經提到,這位師兄屢屢讓張一凡氣得吐血,每次落敗后,他必定要擺出一副君子風范來,開導勸解這位小師弟,然后下次再狠狠地當眾擊敗他。

  “卑鄙無恥。”

  饒是云蘇看過眾多影視劇小說,依然覺得此人面目可憎,邊看邊罵。可惜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不然駕起紫霞祥云,定要去討個公道。

  長此以往,十年下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張一凡終于搞清楚了這里面的問題。

  也是一次悄悄去見師姐,見她暗中哭泣,反復追問才問出了原委。

  原來這位在日記里,總是被張一凡稱為‘他’的師兄,居然在成婚之前的一次外出歷練中,得到了一卷威力絕強的真經:

炙陽真經  這卷炙陽真經,修煉速度極快,是直指金丹大道的無上真經,能夠讓人修煉出一身炙陽真元,再以這剛猛絕倫的真元,催動上面記載的一門炙陽劍氣,能夠以丹田小成的境界,打的門中丹田早成的長老俯首認輸。

  這炙陽真經幾乎沒有缺點,修煉快,純陽至強,還能讓一身法力附帶某種屬性,成為炙陽真元。

  而它唯一的缺點,在師姐眼中是十年的血淚,但在張一凡看來,這卷真經簡直是毫無缺點。

  因為,修習炙陽真經的前提,必須是純陽之軀,而且一旦碰了女色,就會破功,破功之后,炙陽真元會焚燒經脈,灼烤丹田,破功以后就是廢人甚至死人一個。

  “哈哈哈哈…”

  這段囂張痛快枯燥的笑聲,就是張一凡親自寫在日記里的。

  雖然張一凡想到師姐守了十年活寡,心頭非常難過,并且詛咒發誓地罵那個狼子野心的師兄,但在堅持了幾天后,依然在日記里露了原形。

  云蘇并不意外。

  感情這種事情,沒有自私的說法,讀著張一凡的日記,自然是代入這個視角,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天然地把那位師兄當成了反派來鄙視。

  而且,從這本厚厚的瓦屋仙游記的字里行間來看,張一凡此人人品極好,除了因為從小離開了父母家人,缺失父母之愛,而對年齡大又特別照顧他關心他疼愛他的師姐產生了感情,其他也沒什么。

  反而是那位師兄,日記里也記錄了不少他的言行舉止,確實表面像正人君子,背地里狗屁倒灶的那種貨色。

  而且云蘇猜測,此人極有可能是為了上位,騙娶了仲孫秋雪,這就是莫大的罪狀。

  “七月初三,是小師姐的生日,師姐又哭了,臉上隱現紅腫…”

  張一凡去送禮物為仲孫秋雪慶生的時候,發現她不對勁,反復追問之下,原來兩人吵架了,他還動了手。

  起因是師姐想和他一起吃一頓飯,慶祝自己的生辰,結果被拒絕起了爭執,師姐伸手想去拉他,就被他甩手打了一耳光。

  “十年了,他居然碰都沒有碰過一次師姐。”

  這件事情,徹底地點燃了張一凡的怒火,提劍就去那位師兄練功的洞府討個說法,結果誤打誤撞,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那位前途一片光明,被譽為瓦屋仙山未來掌門最佳人選的師兄,居然在暗中以純陽男子的精血,強化修煉炙陽真經。

  張一凡一眼就認出那門邪功是來自烏蘭國,略一思索,已經明白了一切。

  當然,和所有的反派一樣,這個師兄也不是吃素的,該發生的自然都發生了。

  接下來的事情,因為比較虐心,云蘇便省去了,直接跳到了日記末尾。

  張一凡輾轉回到了沽羅鎮張家,一直蟄伏在藏書樓里,掃地為生,花了數年時間養好了傷勢,痛定思痛,發現一切的根源,還是自己不夠強大。

  于是,他留下了這份瓦屋仙游記,還有修煉典籍,一方面希望張氏后人能夠再遇仙緣,萬一自己遭遇不測,說不定后人中誕生了天才,還有報仇雪恨的一天。

  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把這件瓦屋仙山有史以來最黑暗的往事,記載下來,日后有同道中人發現了,說不定也能揭露那人的狼子野心。

  然后,他去了一個逃亡時意外發現的絕地。

  天殘劍葬!

  “此去天殘劍葬應是十死無歸,若是哪位前輩高人看到了日記,能夠悲天憫人主持公道,我張一凡愿立下血咒:

  不入輪回,永世為奴。”

  看到這里時,云蘇長嘆一聲,心潮澎湃,似乎見到一位奇男子身負血海深仇,長劍指天,在這仙游記最后留下了一道百年不散的血咒,然后毅然前往那號稱十死無歸的天殘劍葬。

  云蘇感應了一下那道血咒,掐指一算,喟然長嘆,果然,百年了依然身陷囹圄,只是好像狀態有點奇怪。

  “見了便是緣分,就讓我這游手好閑,每日里只知道釣魚喝茶,飲酒為樂的凡夫俗子來為你主持公道吧。”

  當然,云蘇難得動了惻隱之心的同時,也極為警惕,畢竟這世道亂七八糟的,萬一有人編了個大故事,留了一個假消息,騙人去天殘劍葬送人頭就虧大了。

  雖然從血咒來掐算,此事為真,但小心無大錯。

  云蘇話音剛落,便覺得識海中一陣翻滾,只見云臺上方,居然又凝出了一枚虛影,上面隱隱顯出一個人影,正在頂禮膜拜,每次膜拜,似乎就有沖天而起的一股氣勢,和前面兩枚長生仙令虛影不太一樣。

  虛影中那人,長得和日記上的張一凡自畫像一模一樣。

  那人影身陷萬劍之地,痛苦不堪,冥冥中卻又虔心禱告一樣,就連長生仙令,都記載了這赤誠無比,感動蒼天的跡象。

  “奇怪,人妖之戀和王玄機的那兩枚長生仙令虛影,都是到了一定時候才凝聚出來,這一枚居然剛答應就凝出了虛影。

  此人身陷天殘劍葬一百年,還能讓長生仙令產生這么強的異象,可謂是心氣沖霄,志比天高。”

  長生仙令意外地提前凝出虛影,讓云蘇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卻稍微放松了一些,能夠凝出長生仙令,這件事就更值得去做了,而且,間接證明張一凡沒有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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