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都不要你了。還留在這里作甚?”俊美的少年站在王鶴身后問道。
男孩囁嚅地道:“我就想看看。”
“罷了,不理你了。總之待我哥哥休息好,就要走了,莫要拖拉。”少年丟下一句話,走到坐在不遠處休憩的“少女”身邊,閉目養神。
王鶴收回目光,默默地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不遠處的大樹。
他死了。
又活了。
何大媳婦下了死手,生生把他整個都給打廢了。
這樣的身子骨即便精心養護都不一定能活下去,更何況對方將他扔到這荒郊野嶺,受了這整宿兒的風雨洗禮,生氣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方旭日倆兄妹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氣了。
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他遇見了方旭日兩兄妹,是一對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復仇者。
方家一夕之間覆滅,無數族人死在他們眼前。那些曾經交好的臉龐,都成了圍捕他們的仇敵。
兄妹倆躲過了無數追擊,躲過了死亡,卻躲不過內心的仇恨,亦躲不過命運的擺布。
為了復仇,昔日方家的天之驕子最終還是成了魔,從此遁入魔道。
王鶴就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他們。
他活了下來。卻又死了。
那個被所有家人拋棄的凡人王鶴死了,活下來的王鶴成了魔。
方家兄妹收了“報酬”,從此他的命便歸他們了。
過往之事,俱往矣。
在他離開之前,他還想再看一看。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這也不能怪我。你繼續待在我們家也只會繼續刑克家人而已。”
“你的爹娘被你克死。來到咱們家,咱們何家即刻便走了下坡路。后來,又害得我的姐兒遭了難。你還想害誰?”
“我這是為何家的大伙著想。若是任由你繼續留在家中作怪,咱們老何家沒幾年就得沒了個。”
“冤有頭債有主。莫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你走了之后咱們老何家可高興了。老太公當晚便酌了杯小酒,老太太也是高興地不得了。所以你不必再掛念咱們老何,快投胎去吧。”
“下一輩子投個好胎。”
大白天的,何大媳婦披著一身黑斗篷,將渾身遮得嚴嚴實實的,嘴里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
跟前放著幾碟不錯的菜色,著手燒了些紙錢,最后還敬了些酒。全然一副祭祀死人的模樣。
仔細看——
這可不正是她之前丟棄王鶴的地方嗎?
何大媳婦精神緊繃地做完這些事,準備把東西收起來回去了。
忽然,她感到背后一寒,一股陰森之意襲來,蔓遍全身。耳邊仿佛傳來幽幽地吸氣聲,貼近耳際一般,令人想起某種可怕的東西。
“啊——”
何大媳婦被嚇得癱倒在地上,哆嗦著手腳并用往后退,褐色的裙裝已經濕透了。
隱約間,有個人影躲在暗處,直直看向她這個方向。
“啊啊啊啊啊——”
“唉,嚇走了。真不禁嚇…”那個飄飄忽忽的身影突然轉過身,似是對什么人說。
“這…就算你要等的人嗎?你真有夠奇怪的。這樣的人也值得你惦念。”
雌雄莫辨的聲線難得透出點少女的嬌俏和好奇:“我要是你,定不會放過她,就是死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獄。”
“不是等她。”王鶴的聲音有些啞和苦澀。
“莫不是還在意那人說的話?那些張口就來的污糟話,你也信?”方旭月有些難以置信。
王鶴咬了咬唇,沒有做聲。
方旭月也沒有繼續戳他的痛處,慢慢挪回哥哥那邊。
反正哥哥調息得也差不多了,也該走了。
至于這孩子的心結,慢慢來吧。他們好不容易發現的“好苗子”可不能就這樣浪費了,好好養著,將來會是他們兄妹的一大助力。
這定金,他們都已經收了。
往后的事,還得慢慢來。
“噓!有人來了。”方旭月摁可王鶴一下,將他扯回方旭日布下地結界內。
雖然知道這小山村應該不會有什么追兵,那些追兵也不可能越過結界來到東南邊陲找他們。
但現下她的兄長仍是重傷未愈。凡事小心些才好。方旭月可沒忘記他們現在是人人喊打的邪魔妖道。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來者似乎是個小個子,體態輕盈,呼吸聲也很輕。
方旭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令人印象深刻,曾經是那么地令他們難以忘懷。
“這…”寧夏遁著氣息來到這么一個地方。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看起來剛剛大概經歷了一些事情。
滿地翻倒的飯菜,大概是被人撞翻的,都被人壓得不忍卒看。還有一陣異樣的氣味。
寧夏是回憶著那孩子的氣味尋過來的,卻發現了這樣一個情景。這么看都有問題。
她皺著眉轉悠良久,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就覺得自己要找的就在這里,至少在這附近。
而且為什么…為什么她會在這感到一股古怪的氣息。有點像同道,又不太像,反正給人不太好的感覺。
寧夏焦躁地在原地轉了下。
最終只得放棄。
臨走前,她將身上最后一袋靈糖用布袋裝住,放在大樹底下,又放了好幾角銀子。
“東西我就放這里了。若是在這附近的話,你就拿走吧。我不勸你回去了。拿著這么多財物,在外小心些,莫要招人眼。”
“若是沒想好的話,便隨我走,我定想個法子好好安置你。必不叫那些畜生繼續害你。”
寧夏背過身,緩緩緩緩地離開了。沒有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一路平安。”
“很敏銳。”已經醒了的方旭日突然說了一句。
“你現在跟過去,也許就能過上好日子了。那人一定會安置好你的。”
王鶴搖搖頭,默默地看著寧夏離去的背影。
“不后悔?”
“不后悔。”
“若你走上了這條路,便再無回頭之日。他日再見,許就是敵人了。”
方旭月嘆息,也不知道在說誰。
“又是她。爛好人到這個地步…”
“她遲早會后悔的。一定。”
走吧。
迎著夕陽,寧夏一家人坐上了馬車,朝著山市城出發。
那里將會是他們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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