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暴跳如雷,想示敵以弱偏偏剛才還活蹦亂跳,剛想學著韓恕撒嬌叫聲“阿姐”,就直接被攆了出來,走到門外時還氣的腦門冒煙。
馮喚憋著笑忍著嘴角抽搐跟在一旁,昭帝掃眼一看抬腳就踹。
唰——
馮喚閃身極快,避開之后垂頭道:“陛下,朝中大人們的折子已經送到您寢殿了。”
昭帝瞪眼正想發作,馮喚就小步退到一旁,繞開一截后才道,“奴才先去替您整理好,以供陛下觀閱。”
眼見著老太監靈活的一溜煙的跑了,昭帝氣得臉更青了,掃眼周圍沒出氣的東西,一腳就踹在門前柱子上。
下一瞬臉上一寸寸的漲紅,張了張嘴強行叫喉嚨里的叫聲壓了下去,疼的呲牙咧嘴。
他跟韓恕不共戴天!!
謝于歸轟走了昭帝,端著藥碗遞給韓恕:“他又怎么招惹你了,好端端的故意氣他?”
韓恕伸手想接藥碗,露出腕上的傷時,謝于歸原本遞過去的動作突然一收,索性自己坐在了床邊,手中拿著湯匙舀了送他嘴邊。
見他呆怔,謝于歸手中送了送,“喝啊,待會兒藥該涼了。”
韓恕像是木偶似的張嘴,眼睛卻一直看著謝于歸。
謝于歸見他咽下才又送了一勺,“你倆鬧騰了這么多年了,什么事兒都得分出個高低來。”
“之前見你們時變了許多,還想著老大不小了都該穩重起來了,如今又跟小孩兒似的故意氣他,也不怕他回頭回京之后故意鬧你。”
韓恕咽下湯藥說道:“我沒氣他。”
“還沒氣?”那蠢弟弟走時腦門兒都快冒煙了。
韓恕低聲道:“是他想讓你走。”
昭帝雖然沒說出來,可是他看的清楚,昭帝是不希望謝于歸留下來的,甚至想要將人帶回宮里,所以他才會那么毫無保留的告訴昭帝他不放手。
韓恕抬頭時聲音泛著沙啞,“不想你走。”
“我能往哪兒走?”
謝于歸手中舀著藥送到他嘴邊,見他喝了藥后,她才繼續,“阿頡是想讓我回宮里去,可是我如今的身份不適合留在宮里,況且我既頂了謝家小姑娘的殼子,得了謝家人的疼愛,總要護著謝家。”
要真住回宮里,謝家的名聲怕是比當初翁家還不如,一個賣女求榮就能毀了謝家多年清名。
謝于歸能感覺到韓恕心里不安,她主動將軟肋送了出去,果然就見韓恕臉色松緩了許多,她柔聲說道:“你也別總是氣他,我雖然沒答應他回宮,他卻給了我個公主的名頭。”
“等回京之后你還要去求著他賜婚,小心他記恨你回頭給你使絆子。”
韓恕神情一僵,猛的抬眼看她:“賜婚?”
謝于歸放下碗:“怎么,阿頡不是說你之前求了他給你賜婚,現在不想娶了?”
“不…不是!”
韓恕連忙搖頭,黑眸緊凝著她時帶著幾分無措,又有驚喜和不安,“你愿意嫁我?”
“我不愿意你就肯放手?”
“不放!”
韓恕一把抓著她的手,捏的極緊,原本無措的眼中橫生戾氣。
“所以你又不肯放手,還偷偷摸摸誆著阿頡賜婚,要不是這次意外,恐怕回京之后圣旨下來也沒了回旋的余地。”
謝于歸抬眼看著他,“你的性子我知道,打定主意就絕不回頭,李雁初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安穩生活,我不想毀了,也不愿意讓謝家替我受過。”
她將話說的直白,而韓恕臉上瞬間蒼白,“你怕我拿謝家威脅你?”
謝于歸卻沒退讓:“那你會嗎?”
韓恕沉眼看她,他會…
不僅是謝家,還有李頡,還有所有她的軟肋,他就是這么卑鄙。
謝于歸見他眼中布滿暗色,她伸手撫了撫他眼睛:“你瞧,你這雙眼睛就寫滿了你的心思,阿宸,我不想跟你為敵,也不想你傷害我在意的人,包括你自己。”
“我不騙你,我對你的喜歡沒有你對我的那么深,我心中有你,卻還不到非你不可,如果你介意,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
“我不!”
韓恕聽著謝于歸的話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突然伸手抱著她時聽不到她說的其他,只聽到那句她心里有他。
他的惶恐不安,他的無措驚慌,都被那一句喜歡安撫下來。
“我不想變回以前,這樣就好。”
他抱著她時候滿心歡喜,若她說她喜歡他勝過一切他反而不信,現在這樣就很好,好的讓他驚喜。
她是喜歡他的,心里也有他。
哪怕還有李頡,還有其他,可至少他從不是一廂情愿。
韓恕抱著她時,眼睛在笑,嘴角在笑,多年夙愿得償只覺得怎樣都好,而謝于歸身子僵硬了片刻,感覺到他的歡喜也忍不住軟了眉眼,伸手回抱著他。
這樣,就好。
昭帝不過是被攆回去看了會折子,等到晚膳湊過來和謝于歸他們一起用膳的時候,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韓恕已經能夠起身,蒼白著臉被扶著坐到桌前時,那眼睛就黏著自家阿姐,而阿姐更過分,她仔細剔了魚骨將肉放在韓恕的碗中,還專程盛了鴿子湯放在他跟前。
“小心燙,先吃魚。”
“好。”
昭帝眼皮子直跳,重重咳了一聲。
對面兩人同時看他,謝于歸疑惑:“怎么了?”
昭帝將碗遞過去,眼睛落在那鴿子湯上,謝于歸心有所悟直接將湯勺給了他。
昭帝僵住,謝于歸挑眉:“不是要喝湯?”
昭帝手里拿著湯勺時心里酸成一團,憑什么給韓恕盛湯就不給他盛,韓恕是手斷了?他滿是酸味兒的將湯勺一扔,落進盅里濺出水跡,韓恕沒避開手上落了幾滴。
謝于歸拿著帕子蓋在他手上,瞪了對面昭帝一眼:“你又耍什么脾氣,越活越小了是不是,連吃飯的規矩都不懂了?”
回頭看著韓恕,見那湯沒落到他傷口上才松了口氣。
韓恕拿著帕子擦手說道:“我沒事,你別罵他,我沒燙著。”
昭帝頓時大氣,他總覺得韓恕這王八蛋無時無刻的都在阿姐面前給他上眼藥,又不是小姑娘家,皮糙肉厚的哪那么容易燙著,他委屈的垂下眼。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時沒拿穩…”
昭帝跟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拿了湯勺自己去盛,伸手時卻突然嘶了一聲。
謝于歸瞬間看他:“怎么了?”
昭帝搖頭:“沒什么…”腳下卻朝著馮喚狠狠碾了一腳。
“陛下,您傷口又疼了?”
謝于歸頓時提起心來:“什么傷口,陳太醫不是說你傷勢不要緊?”
昭帝像是吃疼的微歪著肩膀:“是不是要緊,阿姐別擔心。”
“怎么不要緊,您后肩上那一刀險些見了骨頭。”
雖然離骨頭還有些遠,可好歹是真有傷,他也不算說謊。
馮喚睜著眼睛說瞎話,滿目焦急,“陳太醫都說了,您這傷雖不致命可也要好生養著,不然會留下病根影響您手上靈活,先前上藥時還流了好多血,您怎么就不聽太醫叮囑…”
“行了別說了,朕都說沒事了,誰要你多嘴!”昭帝佯怒瞪了馮喚一眼,“阿姐你別聽他的,我沒事。”
“還說沒事,沒事怎么會疼?”
謝于歸快步走到昭帝跟前,見他垂著胳膊疼的難受,扭頭就道,“馮喚,去叫陳太醫過來。”
“別。”
昭帝連忙拉著謝于歸袖子,“阿姐,我真沒事,就是剛才扯到傷口了,不然也不會拿不穩湯勺險些燙到韓恕。”
“陳太醫已經替我上了藥了,叫他過來也沒什么用處,等我忍一陣疼過了就不礙事了。”
謝于歸仔細瞧著他臉色,將人按在凳子上坐下后才沒好氣道:“你多大的人了,有傷還不知道自己顧著,太醫都說讓你好好養著了你還亂動。”
“沒亂動,我只是想喝湯。”
昭帝有些委屈,卻只是格外善解人意,“阿姐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韓恕傷勢比較重,阿姐去照顧他吧,我自己來。”
謝于歸見他垂眼時臉色微白,有些委屈卻又不說,她突然就想起以前在冷宮時他拉著她衣角叫淚眼汪汪的小跟屁蟲,下意識的按著他的手。
“別亂動,想吃什么,我給你夾。”
鴿子湯有了,魚肉也有了,盤子里盛的全是他愛吃的。
昭帝趁著謝于歸夾菜的時候掃了韓恕一眼,滿是得意。
跟誰不會裝似的!
韓恕抓著筷子“咔擦”一聲,瞧著昭帝黏著謝于歸,他突然開口說道:“嬿嬿,等回京之后我就去謝家提親吧。”
“啪!”
昭帝凳子一歪,險些跌地上,抬頭才匆忙道:“提親,提什么親?”
“當然是我跟嬿嬿的婚事,陛下之前不是也答應了賜婚嗎?”
韓恕手里撥弄著魚肉,就見昭帝臉上乍青乍白,“本來這事早就該提了,只是之前嬿嬿跟顧家的事情才剛解決,我怕旁人議論傷她名節,才讓陛下暫時壓著賜婚的事情。”
“眼下相思伯已經另娶,時隔這么長時間,嬿嬿又在這次皇陵之行上救駕有功,再提賜婚想必也沒人會說什么。”
他看著謝于歸時,溫聲道,
“等回京之后我先去一趟謝家跟老師提親,等老師答應之后陛下再賜婚,婚期的話讓欽天監挑個時間…”
“不行!!”
挑什么挑,他都還沒答應呢,他就想到婚期去了,再讓韓恕說下去他是不是連孩子都得有了?!
昭帝瞪著韓恕惱怒:“你別想了,賜什么婚,誰答應你賜婚了?!”
韓恕抬頭無辜:“不是陛下主動提的嗎,說替我和嬿嬿賜婚換穆恒入戶部,還有賑災的銀錢…”
“我!”
昭帝語塞,他當時是說過這話沒錯,可那會兒韓恕要賜婚的是謝家女兒不是他阿姐,要是早知道阿姐是謝于歸,別說是一個穆恒,就是十個百個他也不答應!
昭帝臉色難看的對著韓恕說道:“那你是誆我,說什么阿姐跟你兩情相悅,還瞞著我阿姐的身份騙我答應賜婚,這事兒不算!我沒答應!!”
“陛下是君上,君無戲言…”
“我就戲言了怎么了?反正這事沒門!”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
昭帝冷哼,他是皇帝,君有沒有戲言那是他說了算,反正那天又沒別人在場,他反悔怎么了,誰讓韓恕這廝居然騙他!
“阿姐,你可別被他給騙了,他一直都瞞著你身份暗中告訴我你對他情深至極,明明早知道你身份還裝作不知糊弄著咱們玩兒,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昭帝拉著謝于歸轉身就想走,誰知扯了扯謝于歸卻沒動,他扭頭,“阿姐?”
謝于歸看他:“你胳膊不疼了?”
昭帝瞬間僵住,現在垂著胳膊裝傷還來得及嗎?
謝于歸見他臉上跟開了染坊似只覺得無語,多大年紀了還裝受傷,幼稚不幼稚?“你倆都吵了多少年了,就不能好好說話?韓恕提親的事情跟我說過了,我答應的。”
昭帝一臉沉郁,謝于歸扭頭看著韓恕,“你先吃東西,我跟他出去說幾句話就回來。”
韓恕看向昭帝時就被他瞪了一眼,他也不以為意,只對謝于歸道:“我等你。”
謝于歸拉著昭帝拽了出去,等到了外間時,馮喚早就屏退了所有人,而昭帝忍不住的就開口,“阿姐,你居然答應韓恕?你知不知道他求的是什么?”
“你以前顧忌他,怕朝政不穩還可以解釋,可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我能夠擔起朝中的事情了,而且我們就算對他有所虧欠,也用不著你拿著你自己去賠給他。”
昭帝說話又快又急,是真切擔心謝于歸。
韓恕那性子執拗的嚇人,三年前的事情他還記著,謝于歸要是真跟他成婚,萬一…
昭帝咬咬牙:“不行!這婚事我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