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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別走

  昭帝頂著一腦瓜子的水從房中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掩不住的笑容,只是想起里頭的韓恕,他臉上又沉了下來。

  馮喚連忙遞了錦帕讓昭帝擦臉,又吩咐了人去煮了熱湯過來。

  昭帝回到住處之后才遣散了外人,只留下馮喚對著他道:

  “你通知季林,暗中把玉修山封山的禁軍撤了,若是遇到之前皇陵里的三人,不必捉拿,想辦法送他們離開。”

  “讓季林行事小心些,別露了痕跡,也別驚動了厲王府的人。”

  馮喚聞言心中微驚,“陛下,那三人…”

  昭帝眸色微冷:“皇陵地宮那條密道,只有朕和阿姐知道,連厲王也不知情。”

  馮喚本就是精明之人,否則也不可能歷經三朝還跟在昭帝身邊。

  那密道只有陛下和長公主知曉,之前陛下見到那三人時顯然也是驚怒更多,而那三人又剛好選在長公主忌日前出現在皇陵里面,知曉那極為隱秘的密道,那就只有可能是長公主的人。

  長公主主動被挾持,顯然是不想讓那三人被擒之后與人照面。

  陛下自然不是那個顧忌的人,所以只有厲王…

  他心思急轉直下,連忙點頭道:“奴才會讓季林小心一些。”

  馮喚伺候著昭帝換了衣裳半躺在床上之后,才低聲道:“陛下,長公主那邊…”

  昭帝冷哼了聲,也就是韓恕病重纏著阿姐,否則他才不會讓阿姐留在那邊,他走的時候那混賬還拽著阿姐的手不肯松手,阿姐心軟留下來了。

  昭帝看了馮喚一眼,“這次玉修山皇陵之行,謝氏于歸救駕有功,九死一生護朕和厲王周全。”

  “傳旨回京,讓禮部擬旨,封謝于歸為永安公主,從即日起便是朕之義妹,回宮之后便祭先祖,昭告天下。”

  “長公主三年前已死,你往后莫要叫錯了。”

  馮喚聽出了昭帝話中警告,連忙垂頭:“奴才遵旨。”

  謝于歸送走了昭帝之后,臉上還殘留著淺笑,雖然她不愿意漏了身份,可真當跟以前至親相認之后,瞧著他依舊還如最初模樣,心情卻難免還是好了起來。

  想要起身時,手中被韓恕抓的緊緊的,嘗試著掙脫沒掙脫開來。

  見原本安靜躺著的人眉心緊攏像是不安,抓著她手指時指尖都泛了白,謝于歸坐回了床邊,伸手替他按了按眉間。

  “睡吧,我不走。”

  也不知道是聽到了承諾,還是察覺到她在身邊,韓恕眉間舒展開來,謝于歸靠坐在床邊看著兩人緊緊交纏的手,目光落在他臉上時有些出神。

  之前見到他時,他身上帶著冷意尚不察覺,如今臉上籠著一層病容,輪廓越發深刻清晰許多,比之醒時眼神灼灼復雜深沉,他睡著時倒顯得溫和無害,隱約還能見到幾分少年時的模樣。

  謝于歸還記得他年少時最喜歡笑,笑時露出一口白牙,眼珠極亮,挺秀的鼻梁襯著薄唇卻絲毫不顯刻薄,反而燦爛如朝陽。

  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注:①)

  謝于歸待他如弟弟,有利用,有算計,有愧疚,也有不安,可惟獨沒想過他會喜歡她。

  “你喜歡我什么?”

  她垂眼看著韓恕,沒被拉住的手輕戳了他臉頰一下。

  見他毫無反應,又自顧自說道,“我可比你大六歲,你也叫了多年阿姐,以前還恨不得弄死我來著,什么時候起了這心思的?”

  謝于歸的話沒人回答,而她嘆息了一聲。

  她對韓恕本就狠不下心腸,否則當年她也不會拼死保住本該跟韓家人一起命喪黃泉的他。

  當年她一貫狠心絕情,唯獨在他身上例外,明知道斬草不除根必生后患,卻依舊違背向來行事準則將人留了下來。

  她分不清對他到底是什么心情,驟然得知她死后他瘋癲發狂,而回來之后又一眼認出了她。

  要說不觸動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石頭。

  謝于歸有些發愁的盯著床上的人只覺得頭疼,見他嘴唇發干像是難受,她蘸了水替他潤唇,又單手擰了帕子換掉他額上已經變溫的帕子,索性也不去想了。

  不管怎么樣,等他醒過來之后再說吧。

  韓恕高熱退去之后,人就安穩了下來,只依舊拽著謝于歸不放。

  昭帝半夜時過來看了一趟,見他還沒醒來,就想讓宮人替代謝于歸照顧韓恕,只可惜韓恕抓著她死不松手,昭帝想要上手去扳,被謝于歸攔住之后,一臉晦氣的離開。

  天亮之后,外間陽光透過窗欞落了進來,韓恕才緩緩睜眼,剛想起身時就察覺到手上被什么壓著,低頭看去,就見謝于歸枕在他手上睡的香甜。

  她手中被他握著,臉頰睡的泛著紅潤,像是外面照進來的光擾了清靜,柳眉輕皺著像是要醒來。

  韓恕下意識的就側身伸手替她擋著光,然后就見她眉頭松緩下來。

  “王…”

  季三通進來時就見自家王爺已經醒了,他頓時露出喜色,還沒等出聲就被韓恕一個冷眼止住,只可惜這動靜依舊驚動了謝于歸。

  謝于歸略帶些茫然的睜眼時,就見韓恕已經清醒。

  “你醒了?”

  謝于歸晃神了片刻連忙坐起身來,伸手探了下他額間之后才松了口氣,“你昨夜高熱不退,太醫來了好幾回,怎么樣,還難受嗎?”

  韓恕抬頭看著她有些愣神。

  “看我干什么?問你話呢。”見沒得到韓恕回應,她說了句后就索性起身,“算了,我去叫太醫過來。”

  謝于歸剛想起身,手中卻被拉住。

  韓恕嗓音微啞:“讓季三去,你別走。”

  謝于歸面露無奈:“我能走哪兒去。”都被扒了身份了,那偌大的謝家還放著呢,她還能溜了?“你昨兒個夜里拽了我一夜了,總得讓我去收拾收拾。”

  她指了指自己有些亂的頭發,露出的手上還有一圈淺青色指痕。

  韓恕慌忙松手:“我弄傷你了?”

  “沒有,就是抓的久了有些發麻。”

  明明是剛相認不久,她說話時卻熟稔的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安撫著道,“我去叫了太醫,換身衣服就過來,季三,給你家主子倒點兒水,讓人將廚房里熬著的參湯送過來,看著他別讓他下床。”

  “是,長公主。”

  謝于歸目光落在季三通腫脹的眼睛愣了下,隨即才道:“別叫我長公主了,被人聽到會嚇死的。”

  皇莊這邊禁衛不少,跟來的內侍也有好些,誰都知道大晉只有一個長公主,而那人早就死在三年前了。

  謝于歸交代好了季三通后,就轉身匆匆離開,等到了外面先是讓人去請太醫過來,然后才提著裙擺回了住處,阿來蹲在門前撅著嘴一臉的不高興,見她回來整個人都蹦了起來。

  “小姐!”

  見人湊上來,謝于歸連忙伸手抵著她額間,轉身就溜了過去,“有什么待會兒再說。”她得先去解決人生大事!

  阿來跟個尾巴似的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站在外間告狀:“小姐,他們不準阿來找你。”

  謝于歸身上輕松了之后,出來就見她委屈巴巴,她忍不住笑:“我昨夜有事才沒回來,不是讓季三過來跟你說了嗎,你一晚上沒睡?”

  “他欺負阿來!”

  阿來就跟雛鳥一樣,瞪圓了眼睛告狀,“他打不過阿來,就讓人幫忙,阿來揍他!”

  謝于歸噗哧直笑,她就說季三通眼睛上怎么腫了,明明昨天回來時還好好的,感情是被阿來給打的?她既是好笑又是無奈,擼了擼阿來腦袋:“下次打人別打臉。”

  阿來鼓鼓臉:“哦。”

  謝于歸走后,韓恕還看著門前許久才收回目光,他撐著身子想要起來時,季三通連忙上前:“王爺,太醫吩咐了,您身子不好虛耗過甚,要臥床歇著。”

  見韓恕冷眼掃來,顯然不將太醫的話放在心上,掀開被子就想起身,季三通忙改口,“長公主剛才也說了,讓屬下看著您,不準您下床。”

  “她是你主子,還是我是你主子?”

  韓恕皺眉說了一句,可掀被子的手卻是停了下來。

  季三通扶著人躺了回去之后,才忍不住偷笑:“當然您是我主子了,可是長公主過不了多久嫁給您后,不也是我主子嗎?主子的話都得聽。”

  韓恕忍了忍,嘴角還是沒忍住揚了起來。

  季三通替他倒了水來讓他喝著時,嘴里才說道:“王爺您是不知道,昨兒個夜里您突發高熱,長公主擔心之下就在這里守了您一夜,喂藥擦身都不經人手。”

  “我可是瞧得明明白白,她關心著您呢,就連后半夜時陛下過來讓她回去歇著她都不肯。”

  韓恕嘴角更是壓不住,嘴里低咳了聲:“別胡說。”

  季三通:“我可沒胡說,我瞧著長公主對您比對陛下還好,您不知道陛下昨兒個瞧見長公主守著您時眼睛都紅了,那模樣只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個兒。”

  昭帝半夜來了一趟,天快亮時又來了一趟,出去時整個人臉都是黑的,拉著太醫就是一頓罵。

  不知情的瞧著還以為他是因為韓恕昏迷不醒動氣,可知曉謝于歸身份又熟悉陛下性子的人卻知道,他嫉妒呢。

  韓恕眉眼彎起來,想起之前在山腹密道外,昭帝突然提起賜婚時謝于歸的反應,原本的忐忑少了不少。

  “皇陵那邊怎么樣了?”

  “王爺放心,許四已經把駱家的余孽解決干凈,除了被殺的那些之外,還抓回來幾個活口,正和季林一起審訊。”

  “除此之外,皇陵駐軍這邊是駱家的人買通了韋郎原,韋夫人的一位表嫂跟駱家有些關系,駱家借此聯系上了韋郎原,抓住了韋郎原的獨子之后又以把柄拿捏住他混進駐軍之中,這才得以避開其他人去了皇陵后山。”

  韋郎原深知行刺圣駕是死罪,牽連九族,得知駱家余孽全數被擒之后,他幾乎沒什么抵抗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韓恕皺眉:“尤舂呢?”

  季三通道:“目前看來尤舂并不知情,不過我覺得尤舂那里恐怕也不干凈,圣駕前來,本該是尤舂負責陵前護衛,可是他卻并不在玉修山,反而前天說是接到府上消息他母親病重,回京探望去了。”

  皇陵駐軍不可擅離,不過如尤舂、韋郎原這種主副將是可以偶爾回城一趟。

  韋郎原被駱家收買放人入山,而尤舂就剛好在這個時候回京探望病重的尤老夫人,要說是碰巧的話也未免太湊巧了些,只是沒有證據之下也不能定了尤舂的罪,這事情還需要調查才能知道尤舂在這件事情里面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是被人故意借口調回京城,好讓韋郎原有機會將駱家的人安插進駐軍之中,還是他根本就和韋郎原一樣早知道此事,只不過提前找了個借口給自己脫身。

  韓恕沉聲道:“讓人去尤家走一趟,仔細查清楚,還有,去查朝中那幾個跟駱家走的近的,還有刑部之中誰跟駱家的人有牽扯。”

  駱家被抄家之后,按理說所有駱家的人都應該已經被問斬。

  刑部手中是有駱家族譜作為參照,絕不可能會錯漏駱家主支一脈的人,而駱家旁系未被問斬的也早就已經流徙出了京城,那幾個余孽是怎么活下來的,又怎么能有能耐買通了韋郎原甚至抓住他兒子要挾進了皇陵駐軍?

  韓恕還記得之前在懸崖上時,那個駱家余孽叫駱章叔父。

  “那幾個余孽能活下來,朝中必定有人幫忙,且韋郎原與他們合謀也該有人暗中相助,去仔細的查,從刑部下手,還有這次隨行前來皇陵的禁軍也一并篩查,把藏在暗處的人給我找出來。”

  季三通聞言正想應是,沒想到門前就先傳來昭帝的聲音。

  “這些事情朕早就已經吩咐了人去做了,你這病懨懨的樣子先顧好你自己吧,連床都下不來了還瞎操心!”

  昭帝大步走進來時,身后還跟著太醫。

  季三通連忙行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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