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亮晶晶的,微仰著臉望著自己時格外專注,好像他一句喜歡極為重要。
韓恕突然就想起剛才謝于歸剛才話里所說的那個極為親近的人,她說那人最喜歡這些東西,說她想要帶他過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他在她走后,曾經去過她所有去過的地方,也知道她有一段時間時常會來這里,每次來時便絮絮叨叨的說著要帶人過來。
他們三人之中,李頡喜歡甜食,阿姐喜歡肉類,唯獨只有他喜歡豆子磨成的東西。
韓恕心口撞了一下,被她視線灼的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她說的那個人,是他嗎?
韓恕喉間有些干燥,砥著舌尖輕咬了咬,才“嗯”了聲:“喜歡。”
也不知說的是豆花,還是她。
謝于歸沒察覺到他那些心思,只是單純的覺得早就想分享給他的東西討了他喜歡心里開心,她彎著眼時眸中水光瀲滟,像是綴滿了星子,嘴唇上還沾著一點紅油,瞧上去格外瑩潤。
韓恕突然伸手。
謝于歸腦袋微側:“嗯?”
“沾了東西。”韓恕面不改色的替她擦了下嘴邊。
謝于歸朝著他一笑,就繼續低頭吃著東西。
謝于歸吃東西的時候并不算文靜,那勺子起落之間碗里就見了底,等著餛飩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是個大碗,那里頭的餛飩又大又緊實,滿騰騰的幾乎要溢出來。
謝于歸連忙要了空碗過,拿著干凈的勺子將餛飩分了一半出來遞給韓恕之后,這才將剩下的留給自己。
“這餛飩也不錯,王爺嘗嘗。”
韓恕見她吃的開心,自己也難得有了胃口,等到半碗餛飩下肚,又被謝于歸饞著吃了幾塊酥烙,停嘴的時候腹中已經飽脹了起來。
他好像好久沒吃過這么多東西。
謝于歸懶懶的靠在桌邊輕揉了下肚子:“好撐。”
韓恕神色溫和:“別揉肚子,小心待會兒胃難受,吃飽了起來走走。”
謝于歸見這邊行人不多,而且她也的確是撐得慌,就隨了韓恕的意跟他起身,她沒讓阿來她們跟著,讓她和洪云留在攤子上吃東西,而她跟韓恕也沒走的太遠。
兩人走的很慢,信步之間周圍全是各色攤子,而謝于歸瞧著什么都是興致沖沖。
街頭有孩子跑過時,韓恕正想拉著謝于歸,就被她側身先擋在了前面將自己護在后面,等人過去之后她才扶著韓恕說道:“沒撞著吧?”
韓恕有些愣神。
“王爺?”
謝于歸在他眼前招招手,“你怎么了?”
韓恕回過神來低聲道:“沒事,你沒撞到吧?”
謝于歸扶著他避開了地上前面的東西說道:“沒有。”
她抬頭看著那幾個孩子奔跑過去的方向,低聲說到,“快過年了,京城也熱鬧起來了,以前這邊的人都不多的,就那邊兩個牌坊下面能瞧見幾個攤販,如今這頭居然都擺滿了。”
好幾年不見,京中好像比她當年死時還要繁華。
韓恕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那邊的攤販臉上都是滿足,孩子跑動時笑聲盈耳,他開口說道:“這幾年京中安寧,百姓也算的上安居樂業。”
“小心臺階。”
謝于歸提醒了一句,扶著韓恕走到廊橋上時,入眼之下富足安寧,不再見當初混亂殘暴,她這才低聲說道:“是啊,大晉越來越好了。”
韓恕想問一句這是你曾經想要的嗎,只沒問出口來,謝于歸就已經回頭看著他:“還要多謝王爺和陛下,才能讓大晉有如今的模樣。”
昭帝護著朝廷,韓恕鎮守軍中。
他們平息了慶朝留下的那些亂攤子,將整個天下從爛泥沼中拉了出來,才能讓大晉有了現在的模樣。
謝于歸還記得她年少之時京中混亂的樣子,慶帝奪權之后并不是一個好皇帝,驕奢淫逸,好大喜功,喜歡聽人夸贊卻容不得有半點與他違逆之人。
那時候的御史臺如同空懸,朝中職權混亂,慶帝奪權不算正統,各方諸侯都覬覦著他身下的那個位置,連帶著他在朝那些年戰亂一直都沒停過,哪怕是在天下權勢最為集中的盛京城里,也經常能看到乞討之人。
驟然得富,韓氏皇族極為驕奢,皇室之中視律法如同無物。
朝中之人上行下效,有樣學樣,有志之士不得志,清廉之人無處容身,而皇親權貴搶奪民財,滿地枯骨,各地戰亂之下,那十幾年里慶朝的人口一路下降,甚至好像邊荒之地都成了空城。
后來李家奪回皇權,恢復大晉皇權。
她父皇為著仇恨不愿罷休,將韓氏一族趕盡殺絕之后,卻依舊不肯饒了那些投奔過慶朝的舊臣,放任朝中鷹衛四處搜捕與慶朝相關之人,那段時間天下依舊混亂,京中更是從沒一日安寧。
新舊朝交替,李氏奪權之后亂局也無半點緩和,反而廝殺更甚,時不時就能見到死尸滿地,鮮血盈目,直到昭帝登基,這種情況才緩和了下來。
謝于歸想起父皇臨死時望著她滿是憎惡驚懼的眼神,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
眼前這一幕不就是她少時所期望的嗎?
哪怕行走煉獄,死后入阿鼻,她也從無后悔。
韓恕站在一旁,隔著那黑紗看著身旁之人。
模樣變了,氣質卻一如當初,他荒蕪許久的心海像是被注滿了一樣,低聲道:“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護著她所庇護的天下,愛她所愛的子民,守護大晉安寧。”
“窮其一身,終其性命,絕不亂大晉江山。”
謝于歸心神一震,回頭時,只見他望向遠處。
“我答應過她,就絕不會食言。”
哪怕他再不喜這天下,再不喜這皇室,再不喜這以她性命換來的安寧,他也竭力護著。
謝于歸心中猛的一撞:“王爺…”
韓恕…
她記得三年前他承諾的東西,也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而突然聽到他提起這些時,她張張嘴想說什么,目光觸及他冷白的側臉時,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從不曾虧欠任何人,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