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及張眉壽回答,劉清錦已干脆利落地對桃兒吩咐道:“去馬車中取了衣物,送去張妹妹院中。”
桃兒應了聲“是”,連忙去了。
張眉壽也未再堅持,只叫阿荔陪著人離開了此處。
劉清錦跟著阿荔走了一會兒,不由問道:“這路似乎同來時的不是一條路吧?”
她判斷著,似乎是通向園子深處的——
阿荔笑著道:“是啊。這個時辰恐有男客來逛園子,婢子便帶您饒了小道兒。”
劉清錦微微點頭。
片刻后,踏過一座小木橋,卻見不遠處一株紅楓樹下,立著一名高高瘦瘦的藍衣青年。
一眼便將人認出的劉清錦不禁慢下了腳步。
張秋池聽到腳步聲轉頭望去,四目相對一瞬,他忙地抬手施禮。
“劉姑娘。”
劉清錦定下心神向他還禮。
“不知劉姑娘…此時可有閑空嗎?”張秋池臉色不甚自在地出聲詢問道。
劉清錦心跳快了幾下。
還來不及回答時,只聽得阿荔在耳邊低聲講道:“劉姑娘若是急著回去更衣的話,不妨先隨婢子回愉院…”
姑娘說了,若是劉姑娘不想見大公子,便及時帶人離去。
今日一見,講求的是雙方自愿,若一方無意,便不宜勉強。
“不,不急…”
劉清錦面上笑意有些不自然,然卻格外真切,她看著張秋池道:“還…未到開宴的時辰,閑空自是有的。”
阿荔適時地行禮退下。
劉姑娘既愿意見,那她守遠些就是。
暗處早也有棉花在留意著四下動靜,力保不會叫人撞見什么——此次是她家姑娘從中牽線,事關劉姑娘名聲,理應要辦得妥妥當當,不出一絲差池。
至于大公子與劉姑娘此番的談話結果,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沒有壞處的。
若是當真無意或是成不了,當面親自說開了,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也省得叫人惦記著了。
這種事情,講求的就是干凈利落嘛。
但還是希望大公子能爭氣些,若能將劉姑娘娶回家,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楓樹下,是張秋池先開的口。
“聽聞劉姑娘要去鳳陽外祖家了,不知何時動身?”
聽他問起此事,劉清錦心中有些訝然。
“趁著如今還不算太冷,母親定的是五日后動身。”
張秋池神情微變:“劉夫人也要同去?”
劉清錦不解地點頭。
怎覺得張公子話里話外,似乎有些奇怪?
然而話說回來,他這般謹慎守禮的一個人,此時私下單獨見她,已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了…
上次邀她吃茶,是因偶然遇見,又有一番‘好意提醒’,她即便因此暗暗歡喜了許久,卻也覺得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今日…又是為何?
且此時細想想,這件事情,張妹妹必然也是知情者,倒像是兄妹二人早早商量好了的…
這等情況若是放在話本子里,接下來的發展豈不是…
劉清錦在心中輕咳一聲,打斷了自己的臆想。
因這走神的間隙,她便沒能看到張秋池面上一閃而過的不安之色。
“我聽二妹說,劉姑娘此去鳳陽,是因…方家有意促成劉姑娘同貴府表公子的親事…”
此處的表公子指得自然是劉清錦外祖家的表哥。
劉清錦聽得此言,不由大怔。
她本人怎么不知道有這么回事?
見她神態,張秋池回過神來,道:“是我失禮冒昧了,還請劉姑娘見諒。”
但是二妹有句話說得很對,再不做些什么,好姑娘便要成了別人家的了——
若她當真早已無意,是他自作多情,那么今日之后,他必也不會再存有叨擾之心。
“無妨。”劉清錦笑嘆了口氣,道:“總歸遲早也都是要傳開的消息…”
這個謊既是張家妹妹費心替她編好的,她若是不接下來,豈不白費了張妹妹一番好意么。
咳,況且,她說著說著,也來靈感了。
張秋池心中一時有些黯然。
“這門親事,可是劉姑娘屬意的嗎?”
劉清錦一時心如擂鼓。
她不是愚鈍之人,更何況一顆心系在對方身上多年,若說上一次在茶樓中提醒,只是出于兩家相交,不忍見她所嫁非良人的話——那么這一次又當作何解釋呢?
心底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劉姑娘強壓下內心的歡喜激動之情,面上露出淡淡苦笑。
“橫豎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外人去冒險,嫁回外祖家總是穩妥得多。”她拿看淡人生的語氣講道。
“可是…總要細細思量才是。”
劉清錦笑了笑:“已經想了許久了啊。”
“…”張秋池內心著急又無措。
“張公子若無其它事,我便先回去了。”劉清錦此時講道。
張秋池連忙道:“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劉清錦看著他。
像是頭頂楓葉映照的緣故,少年一張臉微有些發紅,眼神亦不復往日的平靜淡泊:“我想冒昧問劉姑娘一句…倘若我說,不愿劉姑娘去鳳陽,不知劉姑娘會答應嗎?”
非是他言辭過于婉轉,沒有勇氣將那一句話直接言明,而是他還有著別的顧慮在。
他需要先確認了她的心意,再將余下那些事情攤開了與她說——
他曾是辜負了她一次的,這一次的決定權理應要交給她。
但她…還愿意給他這個機會嗎?
少年屏息等著面前姑娘的回答。
劉清錦面上在笑,眼睛卻莫名有些發紅。
她聽得懂他話里的意思,也看得懂他此時眼中不加掩飾的在意與緊張——
這一刻,她等了太多年了。
等到甚至早就已經不抱希望。
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此轉變,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從未變過。
見他還在等著自己回答,劉清錦將眼淚忍回去,笑了一聲道:“不去鳳陽,我自然是不能答應的——”
“…”張秋池盡量不露出失望的神態。
然還未來得及去想,要如何回應才算不失禮數之時,卻見那笑容明媚的姑娘說道:“但你若是說不愿我嫁去外祖家,我卻是能答應的。
所以…你是這個意思嗎?”
張秋池一顆還沒有來得及沉寂的心頓時變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