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那丫鬟被婆子攔在外間,出聲喊道。
蔣太太聞聲皺起眉來,還來不及斥責什么,就又聽那道著急不已的聲音隔著竹簾稟道:“太太,出大事了!”
蔣太太心底一陣狂跳,暫且顧不得去計較這丫鬟的失態之處,只道:“讓人進來!”
得了準話,守在外面的婆子才放了人。
丫鬟近乎是疾步行入了內間,匆匆行禮罷,見著蔣鈺也在,那焦急的眉眼間不禁閃過猶豫的神情。
她是太太院子里的人,而今日姑娘是經了太太的準允才出的門,若是就這么被老爺知道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啞巴了不成!”蔣太太沉聲催問道。
滿頭冷汗的丫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心知這等大事,必然也是瞞不住誰的,當下也就明言道:“…大姑娘在大永昌寺之內,與人私會…被許多人撞了個正著,如今據說是脫身不得,想來…想來還須老爺太太差人前去大永昌寺,將大姑娘盡快接回府中。”
“什么?!”
蔣鈺剎那間神情巨變,自椅中起身。
尚在病中的蔣太太則是一陣劇烈的頭暈目眩,及時扶住了桌角,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是從哪里聽來的謠傳…!”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跪在地上的丫鬟。
“是…是鐘家的舅太太使人回來傳的話,說是舅太太親眼瞧見的。”
“簡直混賬!”
蔣鈺怒極,抬手揮落了桌上茶盞。
站在桌邊的蔣太太下意識地躲開,驚叫出聲。
蔣鈺寒聲質問道:“放她出門與人私會,這就是你行事的道理?!”
虧她方才還一副莫名運籌帷幄的嘴臉…叫他竟都不自覺信了幾分她的邪!
這到底哪門子要命的道理!
蔣太太仍看著那丫鬟,問道:“可…聽聞是哪家的公子了!”
蔣鈺聽得神情滯住。
這個時候這女人最先好奇的竟是對方是誰?
她腦子里裝得究竟是什么東西!
“回太太,還不曾聽聞…”
蔣太太頓時面白如紙。
不曾聽聞…
四皇子身份貴重,怎可能不引起軒然大波?
莫非那逆女今日去見的,竟是另有旁人?!
外間響起一陣低低的腳步聲與說話聲。
那名嬤嬤走了進來,行了一禮,臉色復雜不安地道:“老爺,太太,眼下當務之急,還應先將大姑娘給接回來,再做其他打算。”
蔣鈺聞言怒不可遏:“接回來?這樣丟人現眼的東西,還接回來作甚!我蔣家可斷然丟不起這個人!”
嬤嬤神情為難:“…”
說得好像不去接,就不丟人了似得。
事到如今掩耳盜鈴是不行的啊。
“不去接,難不成還等著大永昌寺里的僧人給送回來么!”蔣太太已經氣出了眼淚來。
蔣鈺伸手指向她:“你還有臉同我大呼小叫!你今日放她出門前,可有與我商量過半句!”
“我本是處處為了蔣家在著想…又何曾料到會是這般局面!”
蔣太太跌坐到椅中,掩面大哭起來。
蔣家最終還是派人去接了蔣令儀。
蔣鈺本是不想立即去接的,原想著緩一緩,待那些看熱鬧的人散去個七七八八,再將人接回來也不遲——至少可以少丟些人。
但他錯了。
他低估了京中百姓看熱鬧的興致之高。
半個時辰過去,接連有下人來稟,說是消息傳回城中之后,不知有多少百姓都聞訊特地趕去了大永昌寺。
且口口相傳之下,被傳得越發不堪入耳…甚至就連“捉奸”的說法都冒出來了!
官宦人家的小姐出了這等丑事,可謂稀罕之極,這等現成的新鮮事,誰不想去看看?
且不說旁人…甚至就連他隔壁府上的人家都跑去看熱鬧了!
蔣鈺聞言再不敢有片刻耽誤。
蔣家的下人待到了大永昌寺之后,得見寺中情形,俱是震驚了。
那些在寺門外吆喝著賣糖葫蘆瓜子兒花生的小販就不說了…
單說上一次大永昌寺如眼下這般人山人海,是什么時候來著?
應當是建成開光、大國師親自求雨,寧通被祭天當日吧?
虧得大永昌寺不比別處寺廟,尚有僧人出面維持秩序,如若不然,非得全然亂了套不可。
饒是如此,蔣家的下人擠到那座禪院中,仍是足足花了兩刻鐘的工夫。
蔣令儀所在的禪房外,立著幾名僧人,此時正在叩門。
房門早已被從里面閂上。
“蔣施主,還請將門打開,貧僧自會命人將施主平安送回家中。”僧人語氣寬容之余,夾雜著一絲無奈堵心。
禪房中,丫鬟急得哭出了聲兒。
“姑娘,這可怎么辦呀…”
蔣令儀渾身繃直地站在緊閉著的窗前。
而此時,禪房外忽然傳來一聲聲高呼。
“蔣家來人了!”
“嚯,這是來接人了——”
片刻,又有急促的叩門聲響起,并著熟悉的婆子的聲音。
“姑娘快些將門打開罷!”
“姑娘,是太太身邊的余嬤嬤…”丫鬟急聲詢問道:“咱們可要開門嗎?”
蔣令儀沒說話。
已近要崩潰的丫鬟見狀咬了咬牙,壯著膽子上前拉開了門閂。
現在不開門,等下門直接被撞開,那才是最丟人的!
然而,今日論起丟人來…眼下似乎也沒有必要再去計較這一星半點的差別了。
余婆子帶著一群仆人走了進來,半個字都沒多說,將帶來的冪籬與披風匆匆給蔣令儀穿戴上,拉著人就往外走,是連一句“姑娘”都沒喊,更不必提是行禮。
蔣令儀由她扯著往外走,冪籬下一張臉毫無血色。
她一步步走著,因有大永昌寺中的僧人在前開道,這條路走得還算順暢。
可耳邊那些議論嘲諷的聲音,卻始終不曾遠去,一直緊緊跟隨著她。
直到坐進馬車里,馬車駛離了大永昌寺,那些聲音才漸漸弱去。
但仍有馬車在跟著她們。
甚至蔣家附近,早早聚集了不少人在,她下馬車時,無數指指點點的聲音揮之不去。
蔣令儀一路被帶回到了院中。
很快,她就被鎖進了屋子里,貼身的丫鬟則不知被帶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