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外有侍衛嚴加看守,其內之人不得進出。
然而太子有面圣之意,看守之人還是前往了養心殿傳達了太子此意。
劉福得了消息,立即進了內殿,向昭豐帝稟明。
自太子出事至今,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求見皇上。
“不見了。”
昭豐帝正盤腿坐于蓮花臺上,此時臉色無甚起伏地說道。
之前他倒也曾想過,太子是不屑為自己辯解,可云妃認罪之事延續至今,太子仍沒有出面——
此時想來是見局勢徹底不可控,明日便是早朝之日,心中真正生了懼意,想跟他求情吧。
可此時,已然沒有意義了。
云妃再不曾出面,小仙子那里也并沒有傳來關于杬兒的好消息…雖說他笑話靜妃神志不清,可自己內心卻也是偷偷存了一絲微渺的希望的。
但轉機并沒有出現。
如此局面之下,即便身為帝王,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更何況,事到如今,他對太子的信任亦早已不在。
只是尚有些執著于自己心底的那份直覺罷了。
說白了,也是不想接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的事實。
昭豐帝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看來是天意如此了。
劉福應下,退了出去。
然而,時隔兩刻鐘的工夫,卻再次走了進來。
“皇上,太子殿下再次著人傳話,執意要見皇上一面。”劉福輕聲稟道。
已經連坐都不想打了的昭豐帝,此時正歪在羅漢床內,聞得此言,不禁微微皺眉。
“朕說了不見——”
劉福見狀,自該退下去,可卻一反常態地站在原處猶豫了片刻。
隨后,卻是跪了下去。
“陛下,奴才該死…有一事,一直在瞞著陛下。”劉福神色慚愧鄭重。
“什么?”
昭豐帝眉毛抖了抖。
現在他最不樂意聽到的就是“瞞”這個字——怎么,難道他就這么天真好騙不成!
“約是四年前,太子殿下曾暗中交給了奴才幾副藥方,及藥膳方子,是為替陛下調理身子所用。因擔心陛下得知后不愿服用,殿下又吩咐奴才不必特意說起此事…”
畢竟皇上平日里也會食用藥膳,身體不適之時亦需服藥來緩解。
“奴才后來將那些方子,一一交由了太醫院驗看,聽太醫們說,皆是不可多得的良方,這才擅作主張替陛下用上了。”
昭豐帝沒料到會聽到這個,一時神情微變。
“這數年來,陛下所服之藥,多是按著這些方子來的,那些藥膳,更是三五不時地在用著。”
劉福話至此處,便未再多言其它。
到底這幾年來,陛下的身子狀況如何,陛下自己也是能感受得到的,他說得太多,反倒無益。
“你的意思是說,朕近年來身體康健,不是修行與丹藥的作用?”昭豐帝看向他,臉色緊繃地問道。
這幾年來,他對自己的煉丹成果極為滿意,一心認為大功告成之日就在眼前,甚至已經開始幻想成仙之時的畫面——
可這老太監此時卻突然跟他說這個!
他的幻想破滅了!
“奴才并無此意。”劉福自然不敢背這個鍋,當下只道:“陛下煉出來的靈丹妙藥,自非是殿下送來的那些尋常藥方可比。奴才說這些,不外乎是為了想向陛下請罪罷了。”
至于明著夸太子好?
不可能的。
一個字都不可能。
昭豐帝冷笑一聲,氣得簡直想打人。
殘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現在又倒過來跟他說這些!
且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挑在了這個時候說——怎么,莫不是突然良心發現了?
“請皇上責罰奴才。”
昭豐帝上前,一腳踹了過去。
“給朕滾出去!”
劉福“唉喲”了一聲,連忙應“是”,圓潤地滾出了內殿。
他滾這一遭不打緊,只盼著皇上能心軟一二,見上太子殿下一面便夠了。
可昭豐帝依舊不曾松口。
正因知曉自己會心軟,才更不敢見。
畢竟太子太會演戲,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再次被騙。
但是…
昭豐帝看著窗外積雪,默默嘆了口氣。
身為帝王,分不清的真假,只能以假來概之。
但無論如何,他在世一日,便會保太子一條性命到底。
他能做的,也唯有這些了。
且看窗外,已是空蕩蕩一片,除了尚跪在殿外的張巒之外,謝遷那伙人,今日已不見蹤影了。
看來也是堅持不下去了。
這回,清凈倒是清凈了…
“殿下,皇上還是不愿見殿下。”
東宮中,太監步入殿內,垂首低聲稟道。
祝又樘聽罷,語氣平靜地道:“吾知道了。”
他今日剛印證了自己的懷疑,便欲同父皇早些解決眼下之事,以提早免去明日早朝之上的許多無謂爭論。
但眼下來看,只能等明日了。
而明日,就初六了。
思及此處,祝又樘起身,步入了書房之內。
天色漸漸暗下,積雪卻驅散了原該有的濃重夜色。
張家的氣氛,透著無聲的緊張。
下人之間,亦不敢過多議論,但心中皆是惶惶不安。
二姑娘進了宮替六皇子看診,至今都沒有歸來。
就連大老爺也不曾回來過…
因此,誰也不知如今宮中究竟是何種情形。
松鶴堂內,宋氏離去之后,老太太忽然覺得力氣被抽干。
作為后宅的頂梁柱,在兒媳面前,她自然是不能慌,而經過她一番安慰,兒媳婦的心顯然是安定下來了大半。
可她本人的心態卻是快要維持不住了!
最看重的孫女和既安,以及第二看重的兒子,如今可都在這風雨飄搖的宮中,外加兩個孫子——這可是她大半條命啊!
便是再鎮定,心中不免也是恐慌的。
不行,她還需冷靜克制…
“快…趕緊將良緣給我找過來。”
老太太始終堅信,沒有什么情緒,是給貓擼一次毛不能平復的。
如果有,那就多擼兩次。
實在不行,就照著禿了擼——總歸能平靜下來的!
蔣媽媽默默看著老太太懷中的貓,一時竟不知該同情哪個才好。
定國公府內,徐婉兮再次向蓮姑吩咐道:“去問問二公子回來了沒有。”
她讓二哥出去打聽蓁蓁的事情,卻至今都沒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且得來的說法不一,反倒叫她愈發放心不下。
女孩子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不知怎地,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