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做這些,單單只為了不痛不癢地鬧一場,那腦子有問題的便不是宴真,而是她了。
見自家姑娘一時沒說話,阿荔忽然心底一酸,鼻頭也跟著酸了起來。
“今日姑娘本不該護著奴婢的,就由她們剁了奴婢一只手就是了。如此一來,程大人便能當堂定她的罪了。”
這樣,多少也能替姑娘出一口氣,怎也不至于讓姑娘白白受了一場羞辱。
她寧愿不要這只手,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姑娘被人欺負,卻什么都做不了。
小丫頭這般想著,忽然就掉了眼淚下來。
張眉壽聽得已是愣住,待回過神來,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語氣卻格外溫柔地道:“你這腦袋里裝得都是些什么蠢主意?竟這般駭人聽聞。”
“奴婢就是覺得自己沒用…”
阿荔本不想哭,是覺得晦氣,于是抬起頭來沖張眉壽笑,到頭來嘴咧的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別胡說,阿荔若是沒用,這天下可就沒有得用的大丫鬟了。”張眉壽取出帕子,親自替她擦了眼淚。
是她沒用才對。
上輩子,沒能及時護住阿荔。
但這一回不會了。
阿荔聽得自家姑娘的夸贊,破涕為笑,道:“奴婢也沒有姑娘說得那么好…”
不過好像也很接近了——
但還是有努力的空間。
首先,這眼淚就不能再掉了。
阿荔使勁兒地將眼淚憋了回去。
“放心,絕不可能便宜了她去。”張眉壽將帕子放進阿荔手中,笑著說道。
這且才只是剛開始而已。
馬車駛入小時雍坊,在張家大門外停下。
宋氏下了馬車,剛拉過女兒的手臂,就見另有兩輛馬車,也依次停了下來。
一輛是王守仁與蒼鹿共乘,另一輛中卻是走下來了一位熟悉的少年。
宋氏頗為意外。
“公子來了。”
她微微矮身,向對方行禮。
“伯母。”祝又樘回施一禮。
宋氏想避開,卻沒來得及,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眼下還是好的,剛得知真相那會兒,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常是手足無措。
“公子進去吃杯茶吧。”宋氏側身,讓祝又樘先行。
祝又樘微微點頭,并未推辭,帶著清羽走在了前面。
在身份已經暴露的情形之下,若還要事事皆照著之前來,反倒會讓張家人過分忐忑不自在——故而倒不必去刻意維持先前的一切。
如今這般,已是極難得了。
王守仁和蒼鹿也跟著進了張家。
一行人被請入花廳喝茶,宋氏命人知會了張秋池和宋福琪前來作陪。
自己則帶著女兒去了松鶴堂見老太太。
“你祖母必然也已經聽到消息了,你主動去同她認個錯兒,她必然也不會舍得再重罰你。”路上,宋氏低聲交待著女兒。
張眉壽點頭答應下來。
不管做這件事情暗下她存了怎樣的心思,可對張家來說,確實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拿世俗尋常眼光來衡量——她這就是闖禍了。
也就她家母親肯慣著她,若換作旁的人家,不必過問什么前因后果,是否受了委屈——只怕就已經被嚴飭一番,最輕也得跪在祠堂里了。
“你祖母看似重規矩,實則待你最是心軟,又多偏疼你些,待會兒你將實情說一說,再掉兩滴眼淚…”宋氏悄悄囑咐著。
張眉壽聽得沒忍住笑了一聲。
“母親倒是十分清楚祖母的脾性。”
宋氏瞪她一眼:“竟還笑得出來?可是我太縱著你了?別以為我沒罰你,你就當自己做對了。”
她是覺得女兒在外頭受了委屈,回到家中,不想再叫她受委屈了。
可這不代表她贊成女兒今日所為。
不管怎么說,與人正面起沖突,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宴真那等性情暴戾,做事不顧規矩之人——與之硬碰硬,贏了還好,萬一輸了怎么辦?
嬌弱的同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可不該是拿來賭的。
見母親變了臉色,張眉壽便乖乖閉了嘴。
母女二人來到松鶴堂內,卻見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彎著腰逗貓兒玩。
“你瞧這小機靈,多招人喜歡…”老太太同蔣媽媽說著話,笑得合不攏嘴。
蔣媽媽笑而不語。
往前老太太向來不喜歡這些小東西,怕養了麻煩,掉毛太多,反倒招人生氣。如今這只貓兒,卻被稀罕得跟什么似得…
若說為什么,還能是為什么——誰叫這只貓兒,是太子殿下送來的呢。
經了殿下的手送來的東西,那便等同是開了光的,便是再不養生,也都變得極養生了。
現如今她家老太太甚至四處跟人說,養貓兒陶冶心性,有利長壽呢。
對此,她又能說什么呢。
宋氏有些訝然地看著這一幕,好一會兒才和女兒上前行禮。
婆母該不是還沒聽說蓁蓁和宴真縣主起沖突,鬧得滿城皆知的事情吧?
“蓁蓁回來了。”
張老太太笑著將貓抱起來,遞到孫女懷中:“你抱抱瞧瞧,良緣可是又沉了?”
良緣是這只白貓的名字。
張眉壽不止一次感嘆,祖母的期望是多么地明目張膽…
“是沉了些。”
張眉壽笑了笑,遂道:“祖母喂得好。”
“聽說殿下過來了,待會兒讓他也來瞧瞧。”張老太太笑著說道。
宋氏:“…”
母親這個時候還想著拉紅線呢。
再有,太子前腳剛到,母親這里都得到信兒了,想來不該不知道蓁蓁的事情才對。
“今日孫女在外頭闖了禍,特來向祖母請罪呢。”張眉壽抱著貓,向老太太說道。
宋氏無奈哀嘆。
這語氣是不是太輕松隨意了些,她在路上教的難道都忘了嗎?
“請什么罪?那也叫闖禍?”
老太太反問著嗔道:“分明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了,竟還想瞞著祖母?你這孩子,這般懂事作甚?豈不是存心想叫祖母心疼?”
張眉壽聽得愕然不已。
祖母近年來固然愈發豁達不守舊,可…當下這話,未免也開明得過分了吧?
宋氏更是驚了一驚。
此時,一旁的蔣媽媽輕咳一聲,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