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此人出宮時,便將明太醫帶上了?
他已來了…已有大半日了吧?
莫非明太醫就這樣在外頭等了這般久?
“…起初是在附近的茶樓里吃茶,他平日里出門的機會不多,便想去各大藥堂里瞧一瞧。”太子殿下認真解釋道:“且馬車里也備有冰盆。”
張眉壽點了點頭。
一側站著的清羽在心底嘆了口氣。
殿下真的好在意張姑娘的眼光,生怕張姑娘覺得他苛待明太醫——
那么,此時面目全非的他,又算什么呢?
清羽忽然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
“那就有勞明大夫入府為家姐診治了。”張眉壽道:“我這便讓人將此事告知祖母。”
請陌生的大夫進府,自然要得祖母首肯。
祝又樘點頭,待前去向老太太請示的丫鬟回來之后,他才又吩咐清羽去請明太醫。
清羽離去后,祝又樘與張眉壽又解釋道:“此事本該直接去過問貴府老太太之意,然怕引人誤解,這才先與張姑娘商議。”
張眉壽自然理解。
他這是在避嫌。
可旋即又忍不住疑惑地想——他通過她,避了與大姐的嫌,怎卻不怕她家祖母再誤會了他們二人走得過近?
既是這般周到之人,怎么到了她這兒,就不一樣了呢?
張眉壽想著,不免覺得自己過分敏銳了些,可偏偏認定這份敏銳并非毫無依據。
她這個人便是這樣,從不愿意回避問題與疑惑,亦做不到稀里糊涂,不清不楚。
于是,她心中那份、曾叫她覺得十分羞愧的懷疑,不禁愈發深刻了幾分。
女孩子看向書房外,心緒忽上忽下。
明太醫替張眉嫻診脈時,張老太太與兩個兒媳婦都來了,張眉壽也在。
見此陣勢,明太醫內心有些忐忑。
據說這位姑娘的風寒之癥,難倒了他的師父傅明。
他本不該趟這個渾水,可到底心中好奇區區風寒之癥何以久治不愈,且若是成了,也能證明自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好吧,說實話,他就是被太子殿下逼著過來的。
師父都沒能治好,他瘋了才會主動攬這種苦差吧…
可,這姑娘的癥狀,倒叫他當真疑惑。
久病不愈,脈象難免虛弱無力,咳了這般久,肺腑受損亦是常理…
但確實也并非什么疑難雜癥,委實不應該這般難治才是。
明太醫又細細看了其他大夫們開過的藥方子。
用藥不同,多番經過調整,卻也大同小異,并無什么不對之處。
按理來說,這里頭隨便一張方子,抓了藥養上十日半月,都該好全了才對。
“可是照料不當?如今雖是炎夏,可若貪涼而食,夜中受風,亦會使病癥難愈。”明太醫詢問道。
見老太太看過來,張眉嫻身邊的大丫鬟連忙答道:“姑娘每日的膳食皆是不敢大意的,夜里也是奴婢幾個輪流守著,從未怠慢過。”
說句實話,姑娘病這一場,她們又是心急,又里里外外地忙活,也都要快跟著熬得病倒了。
明太醫點頭沉吟了片刻,也只能道:“那我且先開一記藥方,先吃上兩日看一看。”
“勞煩大夫了。”宋氏憂心忡忡地道。
說到底,這位大夫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待明太醫在外間開罷藥方,張老太太便命人奉來了頗為豐厚的診金。
明太醫連忙推辭。
咳,他若就此收下了,哪里還有顏面去見殿下?
這點兒為人處事的眼力勁兒,他還是有的。
見他堅持不收,老太太也只好作罷,只又要請人去花廳吃茶。
明太醫又婉拒了。
他若去,殿下必然也要去,叫他與殿下同廳而坐,他當真沒有這份膽識。
張老太太便只能親自道了謝,使了下人送其出府。
“祖母,母親,我也先回去了。”張眉壽此時說道。
張老太太和宋氏點頭允了,她便帶著阿荔退了出去。
出了張眉嫻的院子,張眉壽緊走了幾步,追上了明太醫。
“明大夫請留步。”
聽到女孩子的聲音,明太醫止步回頭,見是張眉壽,便抬手施禮:“張姑娘。”
他以為張眉壽專程追上來,是為了張眉嫻的病情。
張眉壽懂蠱,他早在湖州之時便知曉了,想來也該略通醫道——如此之下,想必亦是覺得那位大姑娘的病情透著蹊蹺了。
可張眉壽卻并非要與他討論張眉嫻的病癥。
就在方才,她細觀細想之下,心中已經大約有了猜測。
這是家事,她未曾打算去明太醫言明。
她想留住明太醫,實則是為了阿鹿的事情。
“前幾日偶然聽傅大夫說起,明大夫近年來研治眼疾,頗有成效——”
明太醫沒料想到她會忽然說起此事,意外之余,點頭笑道:“小有所成罷了,不值一提。”
張眉壽聽出他語氣中的謙虛之意,心中便更有了幾分希望,話到嘴邊,想了想,又改口道:“我想請明大夫出面幫忙替一位公子診看——明大夫若無急事,就且等一等,容我先行問罷朱公子。”
到底明太醫不是真正的大夫,還須經得祝又樘準允才行。
明太醫笑著點頭。
實則要他說,甚至無須經過殿下同意。
唔…是誰給了他勇氣竟敢有這般不敬的想法?
但事實到底如他所料,殿下半分意見都無。
張眉壽使人請了蒼鹿過來,并未道明是為何事。
把握不大,她便不愿事先泄露太多,也免得叫蒼家人過于失望。
張眉壽將人帶去了平日里她學作畫的外書房。
“蓁蓁,這是?”蒼鹿聽得明太醫的聲音,覺得陌生,遂向張眉壽問道。
“是公子帶來的大夫,為我大姐診病,也順道替你瞧一瞧眼睛。”張眉壽語氣隨意輕松。
蒼鹿笑了笑。
他知道,蓁蓁這是恐他過分在意。
若非有心記掛著他,豈會這么多的順道?
且公子帶來的大夫,十之八九應是太醫出身。
蒼鹿轉身,朝著明太醫所在的大致方向施了一禮,語氣從容地道:“那便有勞大夫了。”
“蒼公子客氣了。”明太醫還禮,語氣溫和。
見張眉壽似要上前扶蒼鹿坐下,太子殿下盡量自然地快一步走了過去,將人扶著在椅中坐了下來。
四下莫名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