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跟亨利克說的差不多了,藍恩才有時間跟歐頓小教堂門口,那一直趴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紅袍巫婆說兩句話。
屬于‘清醒者’們的話。
“你回來了,藍恩?這可真不是個好時候。嘻、嘻嘻。”
已經近似于枯木一樣,細長到畸形的手臂依舊像是在拜謁著什么一樣舉著,紅袍巫婆光從外貌來說,給人的感覺依舊像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
但好在藍恩了解這幅駭人的外貌之下,那真實不虛的熱心腸。
“我就當是你在向我問好了。”
獵魔人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半蹲在了紅袍巫婆的身前。
“來不來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身不由己啊,哈哈。”
身處血月中的亞楠,但是藍恩依舊因為見到了老朋友而心情不錯的開了個玩笑。
而在玩笑之后,獵魔人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并且壓低聲音,在這個空寂的小教堂中問著。
“我離開了有多久?現在情況怎么樣?”
“正常人用來描述時間的概念,在現在的亞楠沒有意義。”紅袍巫婆像以前一樣,有氣無力的說著。
“那就用熏香的數量來表示。”藍恩的反應很快,或者說,這是他跟曼妥思在上次來亞楠時就發現的時間表述方式。
在這個連時間都被古神們的幻夢所扭曲、玩弄的城市里,不清醒的人只以為這是個漫長又殘酷的獵殺之夜,只是一夜而已。
而清醒的獵人們則因為已經身處扭曲的時間太久,他們自己的時間觀念可能都已經被遺忘了。
向他們表述‘一天、一個月’這樣的時間概念,他們可能都會滿臉茫然,無法理解。
果然,說到熏香的數量,紅袍巫婆就有概念多了。
她那如同怪異樹枝的手指指向了歐頓小教堂的一側。
“那里的罐子,熏香已經全燒空了。”
她難掩憂心的說著,同時雙手合攏,像是在向什么祈禱。
“雖然亨利克、加斯科因,還有艾琳都在外面獵殺的時候會順便帶回來一點,但還是太少了。”
“自從你結束了時間的回溯,這里的熏香也不會再次出現。”
“哎,我和艾琳都已經在回溯里待了太久,我們都已經忘了,人類離開了時間回溯正常生活,是要消耗不少東西的。”
藍恩聽著,半蹲著的身體扭頭一掃。
歐頓小教堂里,不大的地方卻有接近一半的面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陶罐子,都擠在墻邊。
而紅袍巫婆所指的位置,就是一堆不大不小的罐子。
只是打眼一掃,曼妥思就根據數據大致推算出了消耗熏香的數量。
“半年.”
藍恩在腦子里估摸著。
雖然這中間有獵人外出尋找物資的補充,但是數量不大,沒什么影響,也就是一兩個月的差別。
情況不樂觀。
獵魔人在估算出時間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此。
這倒不是因為怪物的兇惡或是什么。
有亨利克、加斯科因和艾琳在這里長期游走,整個亞楠也沒幾個怪物能在他們三個的手上要著好。
這些野獸并不會糾結力量和數量來攻擊獵人,它們沒腦子。
真正不樂觀的是整個城市物資的剩余量。
亞楠的城市風貌類似于藍恩故鄉世界的日不落帝國維多利亞時期。
在這個時期,雖然物資的豐沛程度比從前要高不少,但是儲存方式并沒有深刻的進步。
這個夜晚已經綿延了半年的時間,而且不像以前一樣,會在愚笨蜘蛛羅姆的作用下進行時間回溯。
現在,這城市里究竟還能剩多少東西供活人消耗?
光是想想,都知道這是一個不容樂觀的問題。
而更不容樂觀的是:可以預計,未來的情況只會更糟,而不是好轉。
而這也無時無刻不在給所有的清醒者們以緊迫的壓力。
從無窮盡的回溯中脫身出來,在長久的不變中看到了變化,這當然很好。
但是回溯一旦被打破,亞楠也就只有僅剩的一次機會,來度過這個血腥怪誕的獵殺之夜了。
一旦失敗,萬劫不復。
“而且現在看來”紅袍巫婆說著,那破破爛爛的紅袍之下的臉,轉向了正在逐漸蘇醒的瑪利亞和艾德琳身上。
“你已經去過那最深沉、最危險的噩夢里了,對吧?”
“那是獵人們和治愈教會最深沉的原罪。”藍恩一邊點著頭,一邊沉聲說,“艾琳現在在哪?我也正想跟她交流一下情況。”
“那你最好就在這里等著吧。”紅袍巫婆提醒著說,“她回來的很頻繁,畢竟.亞楠可能也就剩這里,還有點人氣了。”
“你要是出去找,反而錯過就不好辦了。”
可是最先回來的并不是那個清醒著的烏鴉獵人,而是加斯科因。
“你回來了?”這個眼睛上蒙著白布的獵人,現在身上卻不再是之前那副亞楠獵人標準式的大衣裝扮。
藍恩歪著頭打量一下,發現他是在上半身的位置,好像將自己原本留在這里的那件高等熊學派甲胄的板甲片之類的零件,給配在了身上。
這大大增加了防御性能,就是顯得有點拖累亞楠獵人那標志性的超快速戰斗風格。
不過考慮到加斯科因本來就是用獵人斧頭這種在變形武器里勢大力沉的一類,可能還挺合適?
“真不是時候。”加斯科因先是給自己的妻子點了點頭,接著坐在了藍恩身邊的臺階上說著,“現在亞楠正變得越來越危險.也越來越枯竭。”
“瞧瞧,我連請你吃頓飯的富裕都沒了。”
藍恩雙手抱胸,輕松的俯視著這個初次見面時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外鄉人獵人。
“你們見到我的第一句就總是這個。”獵魔人聲音平靜的吐槽著,“在這個夜里,說點好聽的也成啊。哪怕就光說呢?”
“反正,我人是已經回來了,還能怎么著?”
說著,藍恩雙手一攤,肩膀一聳。
他身上的史矛革盔甲發出了沉重結實的響動。
“我留下的那套‘老古董’鎧甲怎么樣?”
藍恩挑了挑眉頭說著。
“款式確實是太老派了。”加斯科因笑了笑說著,“但厚實的甲板也確實很讓人感覺安全。在這個獵殺之夜,它救了我好幾次了。”
“盔甲就是要好用,你管它老不老派?”亨利克從兩人身邊路過,一半教訓一半不服氣的說著。“老派又怎么了?嗯?”
“挺好!”加斯科因立刻點了點頭,“我說,老派挺好,讓人安心。”
“你看藍恩,他現在這一身好像更夸張了。”
其實,藍恩這一身史矛革重甲,在新大陸調查團二期團團長的設計下,外形可以說是非常有風頭。
堅實、棱角分明到猙獰的骨白色整體,從腰上垂下來的龍皮裙甲 但是有風頭是一回事,設計理念卻也還是板甲、重甲的風格。
在亞楠這個時期的人眼中,依舊是百多年前的老古董風格。
只不過這一身‘老古董’的外形風格很新潮罷了。
烏鴉獵人艾琳,則在不久之后才回到歐頓小教堂。
她照例風塵仆仆又急急忙忙的樣子,身上的烏鴉鳥羽披風,因為沾了太多血而變得雜亂又糾結。
一看到艾琳回來,藍恩就停下了跟加斯科因的聊天。
獵魔人拍了拍這個當過神父的獵人的肩膀,而加斯科因也很有分寸的點了點頭。
止住了因為在這不見希望的獵殺之夜中與朋友再見而大了不少的談興。
跟以前一樣,藍恩、艾琳、紅袍巫婆,三個歐頓小教堂中的清醒者站在邊角的小小一塊區域中,低聲交談著。
“你回來的.”
“是,我回來得真不是時候。”藍恩撇著嘴,在艾琳說話說了一半的時候就嗆聲道,“這句話現在可真是見面標配啊。”
但是吐槽完之后,獵魔人立刻就嚴肅起來。
“反正我都已經回來了,沒意義的感慨就不重要了。先說個事,西蒙,一個清醒的獵人,你認識嗎?”
烏鴉獵人原本正靠墻站著,用一條破布擦拭自己皮手套上,因為施展內臟暴擊而沾染上的大量腥臭血污。
聽到這個名字后,那如同中世紀醫生的烏鴉面具抬了抬。
“西蒙?這次回來,你先見到他了?”
“看來你們確實認識。”藍恩點頭說著。
“回溯的次數已經多到沒人能記住了。”艾琳則并不奇怪的說,“清醒的獵人,只要還沒有丟失這份清醒,我們多少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可是我記得他一直癡迷于一個深沉而恐怖的噩夢,想要把那噩夢里的真相找出來哼。”
說到這里,艾琳不自覺的,不知道是苦澀還是冷淡的輕笑一聲。
“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像我們這種人,如果不執著于什么東西,那是撐不下來的。”
說著,艾琳這才有時間越過藍恩的身影,歪頭看了看歐頓小教堂里又多出來的兩個人影。
她即使戴著烏鴉面具也顯而易見的沉默了一會兒。
顯然,瑪利亞的外貌特征還是很明顯的,即使她在正常的時間中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但是艾琳仍舊記得,或者聽說過這么個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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